“哪首?”宋雨樵问。 他说:“刚才那首。” “门德尔松,《乘着歌声的翅膀》。”宋雨樵道,“这首是肖邦的《夜曲》。” 乔宇颂微怔,道:“这就是肖邦的《夜曲》?” 宋雨樵不解地看他。 “就是,行歌里唱的那个。”说到这里,乔宇颂想了想,说,“在机场候机的时候,好像听过,不过可能不是小提琴。” 听罢,宋雨樵微微错愕,说:“这是大提琴曲。” 乔宇颂闻之面红,半晌,困窘地笑了笑,说:“你看,这就是我说的差别。” 一时间,宋雨樵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鬼使神差地,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的父母谈论姑姑和她的初恋,关于地里庄稼的收成和航天飞船升天的时机。 宋雨樵的沉默让乔宇颂沮丧,但沮丧之余,竟然还有些幸灾乐祸。回锦蓉的路还很长,他调整了座椅,打算先睡一觉。古典音乐对他来说,最大的意义莫过于催眠,他有无数个在机场候机的白天或夜晚,听着机场 的古典音乐睡了过去。 “你要睡了?”宋雨樵看见他倚进座椅里。 他已经闭上眼睛,懒懒地应了一声嗯。 宋雨樵关闭音乐,说:“你的手机借我一下。” 乔宇颂正打算就着古典乐睡觉,听见音乐没了,睁开眼,问:“做什么?” “把你的播放列表连蓝牙,我听听你平时听什么歌。”宋雨樵道。 “为什么?”乔宇颂本能地防备。 看见他提防的眼神,宋雨樵预料之中,他笑了笑,说:“不敢?” 乔宇颂慢地掏出手机,打开蓝牙搜索车内的设备,小声道:“这有什么不敢?” “因为……”宋雨樵故意拖长音调。 “因为音乐播放列表是了解一个人最快的方式之一。”乔宇颂在几个歌单里挑选,无法决定该让宋雨樵听哪张歌单。 宋雨樵看他挑了半天,说:“你不如直接播放收藏列表吧。” 收藏列表里面全是一些没分类过的歌曲,种类很杂,乔宇颂觉得拿不出手。不过再磨蹭下去,又得被宋雨樵得住把柄,他想了想,故意在收藏列表里找到那首叫做《夜曲》的行歌曲,点击播放。 毕竟是曾经大热的行歌曲,词和曲放到现在依然不过时,宋雨樵虽然没有主动完整地听过,不过也曾在大街小巷听得耳朵起茧。现在听见这首歌,宋雨樵忍不住笑了一笑。 “你知道这首歌叫什么吗?”乔宇颂故意问。 宋雨樵淡淡一笑,不在乎地说:“你该不至于以为用一首歌就能说服我放弃吧?” 乔宇颂无言,把头转向窗外,重新闭上双眼。 一首不到四分钟的行歌,很快结束了。 由于是随机播放,加之歌单里的歌很杂,乔宇颂并不知道下一首会是什么歌曲。听到下一首播放的歌曲居然是一首“古典音乐”,本就心忧虑的乔宇颂又睁开了眼睛。 “这首曲子叫《的悲伤》。”望着窗外一成不变的风景,乔宇颂出神,“收录在一部动漫的原声带里。那部动漫里还有另一首曲子叫《的乐》,不过男主角的妈妈从来只弹《的悲伤》,说是在里,比起乐,应该先习惯悲伤。和古典音乐有关的动漫,我看过几部,不过但凡是片子里没提过的曲子,我通通不知道。什么肖邦、舒伯特、莫扎特,我分不出他们谁是谁,他们又分别写了什么曲子——哦,我知道肖邦写了《夜曲》。你平时喜看什么电影?看《后来的我们》么?虽然网上很多人说是烂片,但是我很喜、很动。不过,我估计那部片,你看了会睡着吧?不,你或许不会去看。你听说过这部电影吗?” 现在大数据运算很强大,导致每个人上网,看到的“热点”内容都不一样。宋雨樵不能否认,乔宇颂口中“很多人说是烂片”的电影,没有在他的网页内出现过,他确实没听说过这部影片。 宋雨樵知道答案说什么都不合适,尴尬地抿了抿嘴。 他的沉默在乔宇颂的预料之中,对此,乔宇颂在心里苦涩地笑了笑,闭上了眼。 眼前的道路格外笔直,戈壁、蓝天、公路,把视野分成大块清晰的块,看的时间长了,豁然开朗的心境就悄然褪去,只剩下乏味和无趣。 宋雨樵独自对着这样的无趣,不得不承认,乔宇颂的播放列表里多得是他没听过,也不觉得动听的歌曲。 乔宇颂似乎已经睡了,他看了看他,问:“小颂,睡着了?” 听见宋雨樵的声音,乔宇颂的心中酸涩,但他仍闭着眼,没有回答。 “你和你的前任是因为什 么原因分手?”宋雨樵依旧没有听见他出声,哪怕如此,他继续问道,“你和他开始往的时候,就非常了解彼此吗?如果不是,你用这种理由拒绝我,是不是太双标了?” 质问令乔宇颂心中一堵,于是更不可能睁开眼睛回答他的问题。他怎么可能告诉宋雨樵,和谢昊哲在一起的初衷,仅仅因为两人在上合拍?不是因为担心被瞧不起,只不过这确实证明了他的双重标准罢了。 宋雨樵的问题问完以后,或许因为一直没有得到回答,便不再问了。车里只有音乐声,全是乔宇颂听得悉的音乐,但有一些歌曲因为收藏的时间很早,乔宇颂早已忘记当初为什么要点击“喜”的按钮,连歌曲本身,他也觉得陌生,忘记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打开手机看一看曲目名。慢慢地,他睡着了。 乔宇颂觉自己断断续续地做了几个梦,却在醒来的时候,忘了梦中的全部内容。 他睁开眼,惊讶地发现车不知何时起已经停在服务区内。车已经熄了火,宋雨樵不在车里。 乔宇颂不由得紧张,他坐直身体,朝车外望。看见宋雨樵站在公路旁打电话,乔宇颂放下心来。 他解开安全带下车,顿觉双腿发麻,看看时间,已经是夜晚七点半。这个时间如果在东部,天已经暗了,但在西部,头只不过是西斜。他舒展自己的身体,觉得有些饿了。 宋雨樵打完电话,转身看见乔宇颂正伸懒,本就颀长的肢体被他拉得更加修长,背在拉伸的过程中显得格外柔韧有力。他朝乔宇颂走去,在踩到后者的影子时,停下脚步。 乔宇颂回头,看见宋雨樵站在自己的身后,正低着头。他不解地低头一看,见影子爬上宋雨樵的脚背,愣了愣,连忙往后退。 见状,宋雨樵抬头,问:“吃点儿东西吗?打算等会儿,直接开到锦蓉。” “哦,泡面?”乔宇颂没试过在高速公路的服务区吃东西,据传闻中的印象,这里没什么可吃的,连泡面都是山寨货。 宋雨樵往商店走,说:“我去看看有没有包子。” 他们最终在商店里买了面包和汽水,回到车内。 电动敞篷打开后,背对着服务区的建筑物,开阔的视野里全是被斜照得金黄的大漠黄沙。 戈壁滩不单是金黄的,甚至隐隐透出一种淡淡的粉白,看着既荒芜又宁静。乔宇颂睡过一觉,神多少有些萎靡,但看见这样的景象,顿时心旷神怡。他看见远处的山上仿佛有云的影子,山石仿佛也变幻出奇特的彩。 喝了一口冰镇的可乐,乔宇颂结结实实地打了个抖。他由衷地慨:“真漂亮。” 戈壁也好,落也罢,宋雨樵这几年看了无数次,都已经看腻了。看着乔宇颂痴的表情,他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欣。他拍了拍乔宇颂的肩,朝天空的西南方向指,说:“你看那颗星星。” 乔宇颂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说:“那是启明星吧?每次天快黑的时候,就会先看见。” 宋雨樵点头。 “不过,为什么叫启明星?明明是天黑前才出现的。”乔宇颂不解道。 “你没在天亮前见过它吗?”宋雨樵问完,见他摇头,“那颗是金星,清晨出现在东方,傍晚出现在西南。在东方时叫‘启明’,现在叫‘长庚’。每次傍晚见到它,我就知道天很快要暗了。” 乔宇颂想了想,说:“你这么说的话,我好像在清晨见过。不过不知道是同一颗。飞红眼航班,落地以后常看见,停机坪很开阔嘛,其实算是看星星的好地方。”话毕,他笑了笑。 “所以,我们还是有相似的地方嘛。 ”宋雨樵轻松地说,“起早贪黑这一点。” 闻言,乔宇颂愣了半晌,忍不住笑了。 “看完落再出发吧。”他趴在方向盘上,指着前方的旷野,“一天里只有两个时间能用眼直视太,傍晚是其中之一。” 他指的是太的方向。 乔宇颂望着那轮火红的落,不知怎么的,竟然想起自己曾经于某时某地的停机坪看过落。 非常不可思议,出也好,落也罢,都是太的颜最热烈、最鲜的时候,而恰恰在这些时候,它给予人欣赏它的可能。等到头渐渐高了,变得惨白了、透明了,反而刺眼得看不得了。 想到这里,趴在窗沿的乔宇颂喃喃道:“这么看,太真是很温柔。” 宋雨樵不明所以,疑惑地转头。傍晚的微风吹开了乔宇颂的额发,他盯着太,微微眯着眼睛,睫亦在微风中颤动。温柔的夕似乎往乔宇颂的面庞撒上淡淡细细的金粉,连他脸上细细的绒也仿佛在发光。 其实,宋雨樵不能确定他与小时候相比是否有了大的变化。因为从前,宋雨樵从没有机会这么仔细地看他。当时大约是觉得看了也是无益,所以再生不出多余的想法,现在看来,当初如果多看,怕不知现在他们还能不能像这样,一起看落了。 第49章 圆谎-7 接连几声汽车的鸣笛,让乔宇颂醒了过来。他睁了眼,看见车外的车水马龙,才发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经回到了锦蓉。 车内的音乐依然来自他的播放列表,宋雨樵不知从何时起带上了耳机。乔宇颂轻微地皱眉,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看了一眼电量。 确认已经充电,他把音乐关闭。 很快,宋雨樵看向他,问:“醒了?” “嗯。”乔宇颂把手机放回口袋,说,“你不想听的话,可以把声音关掉的,反正我睡觉也听不见。想听什么,可以直接连你的手机。” 他先是不解,而后道:“我无所谓,耳机是听导航用的。” 听到是自己误会,乔宇颂顿时尴尬。此时再将手机连接蓝牙已经来不及,只好干干地应了一声哦。他试图改变话题,说:“已经到中山北路了。” “嗯。”宋雨樵不认得路,只是听导航里如此介绍。他看乔宇颂分明悉这里的道路,说:“看来,我不需要再听导航了。” 看他说完便摘下耳机,乔宇颂再度为刚才的误会发窘,也不知宋雨樵是不是故意令他难堪。他淡淡地笑了一笑。 “等会儿往哪里开?”即将抵达下一个十字路口,宋雨樵问。 乔宇颂连忙看路,说:“往左转。” 听罢,宋雨樵打了左闪灯,看着后视镜,改了车道。 没了音乐,安静的氛围让乔宇颂不由得紧张。他忽然想到:宋雨樵之所以选择戴耳机听导航,而不是切换蓝牙连接的手机,是不是因为不希望导航的声音吵醒他? 这样的想法如果成真,换做从前,乔宇颂在觉得宋雨樵温柔以外,一定会怀疑是自己的异想天开。可是,偏偏,宋雨樵说了要追求他。 “你可以不接受我,但至少从现在开始,我对你的任何一次示好,你都可以理解为我喜你。”——想到不久前宋雨樵说的话,乔宇颂除了不好意思,余下的便只剩下觉得宋雨樵温柔了。 一路驾车,终于在晚间十点多,乔宇颂回到了北航为锦蓉基地的职工准备的单身公寓楼下。 “晚安。”宋雨樵看他解开安全带,道。 闻言,乔宇颂的动作迟疑了许多。 车里没有开灯,他无法看清宋雨樵的脸,即便后者的五官轮廓清晰,表情能看得清大概,他却无法分辨其脸上是否有倦容。 即便中途曾经在服务区休息,宋雨樵到底是开了六个小时的长途。就这么道别,不问他接下来如何安排,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更何况,乔宇颂终究忍不住关心。 “你等会儿,去哪里休息?晚了。”乔宇颂问完,生怕他“抓住机会”,补充道,“总不可能直接开车回去吧?我们基地这边,有酒店的,我带你去,还能打折。” 宋雨樵还惦记着那些俄国人。之前他给邵俊辉打电话,确认俄国团队在中午到,考虑到回西部城还得开六个小时的车,宋雨樵不打算在锦蓉逗留。 “不去了,现在时间不算太晚,我直接回去。中途在服务区休息就行。”宋雨樵说。 听罢,乔宇颂再抑制不住自己的担忧,说:“这怎么行?你已经开了六个小时,现在还是夜间,不休息休息就上路,万一出事怎么办?” 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紧张,宋雨樵愣了愣,考虑过后如实道:“明天有几位俄国专家要来,领导让我参与接待。他们明天中午到,所以我得在尽快回去。如果休息一晚,肯定来不及,明天上午也没有飞西部城的航班。” 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