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爷自己要划船,不让我们跟着。”船老大将手中一锭银子奉上,脸上是恐惧,生怕有人将那位老爷的死怪罪在他身上。 死的老爷身上穿着绫罗绸缎,可不是他这样的命能惹得起的。 “接着说,”通判继续问,“你怎么会发现了尸身。” 船老大抿了抿嘴,眼睛向河边的院子里飘去:“我只是好奇,这么久了这位老爷还没有出来,有可能得手了。” 通判皱起眉头:“什么得手了,还不细细说来。” 船老大咽一口,老老实实地道:“最近半年,这河边的院子里来了个美貌的道姑,道姑将那荒废已久的道观收拾了出来,好多人好奇前往烧香拜祭,有的是为了试探是否灵验,有的则是去看那道姑,许多人到了夜里租船守在那道观前,不过那道姑闭门不出,大多数人看一看就没了耐心,也就离开了。 我看那位老爷久久不归,以为他财大气让那道姑从了,想着去看看热闹。 却不成想在河中找到了那艘船,我喊了几声没有人应,就登船去瞧吗,只看到了船头有一滩血迹,周围都寻不见那老爷的人影,我们就想着到水下看一看。 折腾了半晌也是一无所获,正准备去报官,这条河下面正好有几个娃在戏水,其中一个喊叫了声,说是有人在河底,我就喊人一起过去瞧,十几个人一起下河去捞,这才找到了尸身。” 船老大将事情讲了清楚,刚要松一口气。 “大人,”仵作惊呼一声,“这位老爷的舌头没有了。” 尸身打捞上来的时候,看不出有什么伤口,仵作仔细检查死者七窍的时候,捏开死者的嘴,才发现舌头没有了。 “这是死前的伤,那人在杀死他之前,先割掉了他的舌头。” 有一个女声响起来。 通判皱起眉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妇人背着包袱走过来。 “我新收的徒弟,”老仵作道,“刚刚破的细案子,就有她帮忙,在凤翔时她也帮官府验尸,咱们顺天府案子不断,有这样个人打下手,我也更方便些。” 王允的案子没有人不知晓,通判只见那妇人走过去打开包袱,拿出验尸器具,不用仵作吩咐就已经在一旁忙碌起来,显然对验尸之事了如指掌,他也就不再质疑。 不一会儿功夫丁家和孙家的人找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爷……老爷……谁害了我们家老爷。” 哭喊声四起。 通判刚要说话,已经有人走到他面前:“你是谁?” 通判道:“本官顺天府通判。” 丁家管事丝毫不客气,将手中的帖子递上去就道:“我们家老爷刚刚从湖广来了,不想竟然在这里遭遇毒手,老太爷听了之后,已经去见顺天府尹田大人,还望大人早些破案,这尸身若是已经验完,我们就要带走,好生为老爷办身后事。” 说着话,已经有僧道前来,在河边就开始念诵经文。 通判见到此景顿时皱起眉头,仿佛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稍有不慎恐怕就会被告上一状,但他还是冷静下来,看向岸边的那处小小的道观,吩咐左右:“先随本官去道观里看看。” 这处道观是前朝传下来的,听说从前只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庵堂。 十几年前香火很盛,变成了一处求子福地,就有人在此兴建了处小小的道观,可惜后来遭遇了一场大火,道观里的东西烧了个干干净净。 道观外的墙壁上还能看到大火灼烧后留下的痕迹,里面倒是被修葺一新,扑面而来便是檀香的气息。 此时还有香客在上香,两个女道士持法器念诵经文。 通判咳嗽了一声,旁边年轻的道姑转过头来。 “本官顺天府通判,你这道观不远处发生了一桩命案,你们可听到过什么异常的动静,或者见过什么人。” 道姑走上前来,通判只见她生得果然清丽,仿佛一块没有沾染过世俗尘土的璞玉,让人不由地想要多看几眼。 道姑道:“只接了几位香客前来,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寻常。” 通判在庵堂里走了一圈,衙差也没有发现什么蹊跷,这桩案子好像没有任何的头绪,只得转身带人离开。 孙二老爷身材高大,两个女子很难向他下手,这道观中又是干干净净,怎么看也与这桩案子无关。 通判走出门吩咐衙差:“带着人,一家一户的盘查,只要发现可疑的人,就带进衙门里仔细审问。” 这桩案子恐怕要让他接下来的子忙碌不堪。 通判叹了口气,转头又看了看那小小的道观。 香客离开,道观的门被关起,年老的道姑走到年轻道姑面前:“大小姐,我们是不是惹上了麻烦,那些衙差不知道还会不会来,明天一早我们就走吧!” 江知忆望着那龛上的注生娘娘:“多少年过去了,他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就在这里静静地守着还不行吗?只要想想当年他们在这里去世,我就……心中难过,只想尽尽我的心思。” “大小姐,”老道姑道,“那人找到这里绝非偶然,如果衙门就这样查下去,难保会查到些什么,您真想留在这里,也不急于一时,我们出去躲躲,等到风声过去再回来。” 江知忆目光涣散,不知在思量些什么,半晌才闭眼点头:“好,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老道姑点点头:“我去收拾东西。” …… 丁家已经哭成一片。 张三老爷张玉琮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这般情形。 孙二太太一直不肯说话,知道张玉琮前来,站起身就要向张玉琮拜下去:“姐夫,这次你可要帮帮孙家,有人盯上了我们,这是在向我们索命。” 张三太太忙上前将妹妹扶起来:“别急,别急,你慢慢说。” 没什么好说的。 孙二太太泪眼模糊:“当年孙家做了什么你们都知道,这次他们杀了老爷,还割掉老爷的舌头……就是明证啊。” 张玉琮心一沉:“你是说,动手的是魏王的人?” …… 安义侯坐在书房里看书,可是半晌却都没有翻动一页。 他耳边似是传来先皇的声音:“魏王意图谋反,朕命你带兵将其诛杀……凡是追随魏王之人,大小人口一个不留。” 安义侯攥起了拳头。 转眼过去了十三年,那时候清刚刚出生,安义侯府一片其乐融融,他从来不曾想会有这样一场灾难悄无声息地降临。 “父亲,您在想什么?” 悦耳的声音传来。 安义侯抬起头看到了清的笑脸。 一碗甜汤摆在了桌案上。 “没什么,”安义侯道,“朝堂上的一些琐碎事。” 徐清服侍安义侯净手:“父亲是在想孙二老爷的案子吧?听说孙二老爷被割掉了舌头。 父亲,这不是一桩普通的案子,是有人在惩罚孙家。” 第九十章 不能说的秘密 安义侯一怔,没想到清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清坐下来看着安义侯:“父亲先将甜汤喝了。” 他今晚回来听说孙二老爷的事,没什么胃口吃饭,清定然看在了眼里,好像他即便什么都不说,清也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汤不算甜,吃进肚子里很舒服,方才那些郁结在心的疙瘩仿佛也散了些。 清让人将碗收拾下去。 安义侯道:“你方才说是有人在惩罚孙家?” 清点点头。 安义侯眼前浮起女儿挤在人群中断案的一幕,脸上不由地一僵:“你又去外面了?” 清一笑:“京中若是有案子女儿就去凑热闹,岂不是要整泡在外面,是女儿身边的常娘子跟着顺天府的仵作验尸,回来将案情告诉女儿的,女儿便有了推断。” 安义侯听得这话心中一动,很想听听女儿的见解。 凤翔案子的时候,他只是知道女儿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并没有亲身经历,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自然要听她娓娓道来。 灯光下,曾经那个让他一心呵护的孩子,好像在他不经意之间长大了。 清接着道:“首先,孙二老爷刚到京中,还没来得及去丁府就径直去了河边,又支开身边人,一个人撑船离开,可见他早在进京之前就有所打算,急于到那里去是要办件重要的事,或者见个重要的人。 其次,孙二老爷的死状也不像突然遇见了凶徒才丢掉命,碧水河到了晚上周围热闹的很,虽然说从前也曾有落单的人遇到凶徒,但顶多都是抢了银子了事,就算真的闹到了杀人这一步,也会在杀了人之后尽快逃窜,以免被人发现。 孙二老爷却被人活着先割掉了舌头,然后沉入水中,由此可见凶徒并非只想要杀人而已,还要折磨孙二老爷,割掉孙二老爷的舌头之后,他本可以一刀了结孙二老爷的命,但是他还觉得这样死孙二老爷委实不够痛快,于是他将孙二老爷沉入水中,看着孙二老爷不停地挣扎,在他面前慢慢死去。” “这其中就透了几样重要的线索。 这桩案子是有人早就谋划好的,凶徒其实早就在孙二老爷身边,盯着孙二老爷的一举一动,他将孙二老爷引到此处,然后用早就想好的法子将孙二老爷杀死。 通过这些,就能猜出凶徒为什么要杀人,孙二老爷与凶徒有恩怨,这个恩怨与孙二老爷说出的话有关。” 安义侯目光中闪动着惊讶的神情。 “而且父亲定然也知道其中一些内情,若不然女儿说这些话的时候,父亲就不是讳莫如深的模样了。” “你这孩子,”安义侯一怔,“不但要查案还查到你父亲头上来了,我只是在想谁会这样胆大妄为。” “父亲,我不是小孩子了,”徐清认真地看着安义侯,“其实您心里一直放着一桩事不愿与我们说起。” 安义侯目光微变:“哪有什么事。” “那为何您心中明明有报国之心,却不愿意再领兵在外,先皇在世时,您是先皇身边最信任的勋贵,魏王谋反,您带兵平叛,当今圣上年少继位,您也有扶立之功,并没有做过什么错事,您到底有什么心结?” 安义侯半晌不语。 “您现在不说,我早晚也会知道,”徐清道,“如果我猜的没错,孙二老爷这桩案子只是凶徒要做的第一件事,也就是说不久之后凶徒还会犯案。” 安义侯皱眉:“你为何这样说?” 徐清道:“很简单,凶徒早就盯上了孙家,为何一定要跟到京城才下手,他引孙二老爷去那个地方,必然也有他的理由,这就像是一颗石子,投下来就必然会起波澜,现在就看谁先将这一切个清楚。” 安义侯站起身,伸手摸了摸徐清的头顶,即便她已经长大了,可他却还能清楚的记得,她刚出生时躺在他臂弯里的情形。 “再出去就让雷叔跟着你,”安义侯道,“当年我带兵之时,雷叔就在身边帮忙,我手下最好的斥候都是雷叔带出来的,他谨慎又仔细,关键时刻能够保护你。 这桩案子如果真如你所说其中有许多内情,其中的凶险可想而知,父亲不想你掺和进去。” 徐清道:“那您还让雷叔跟着女儿。” 安义侯又是宠溺又是无奈地望着清:“我说不准你去查案,你就肯听吗?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不是父亲能够左右的。 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