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协议是子准备的,双方还没有签过名字,只有甲乙双方代替,把自己从另一个人的生命里摘清,冷淡决绝。 看到最后,姜时念脸苍白地伏在桌面上,隐隐发烧的脑中昏沉想着沈延非在做什么,她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但直到自动挂断也无人接听。 在忙吧。 她咬着。 或者从前过的人现在遇到麻烦,需要他帮忙,就算无关情,出于同情,他举手之劳,也会伸手。 姜时念眼睛碾过衣袖,又打了一次,还是无人接听。 她信他,信自己被,可表白的时候她也说过,如果哪一天他真的心有改变,她也不会死烂打,她害怕失去,却早在最开始奔向他,就想好了飞蛾扑火粉身碎骨的结局。 她拿出自己贫瘠的,伤痕累累的所有去承接他,真有崩塌那天,她知道自己万劫不复。 姜时念手里还握着做记录的笔,不自觉轻轻在那份多余的离婚协议上划,最后一页空白的签名处,她像在孤儿院里初学写字的时候那么认真,一笔一划在甲方位置,写上了代表她所有情的“姜穗穗”三个字。 写完她怔愣看很久,又和从前上学时的坏习惯一样,听着课心里想什么,都要划拉到笔记本上。 她笔尖不稳,在姜穗穗的名字下面潦草地继续勾了一句话,等勾完,她才一凛,骤然清醒过来,坐直身体,把这页纸扯掉团住,扔进脚旁垃圾桶里。 姜时念紧闭起眼睛,厌恶地擦掉脸上痕,命令自己不要胡思想,沈延非不该做的事,他一定不会做,生死都一起经过,她不能自我怀疑到这个程度。 只是那些不受掌控的钝痛,一层一层盖在心口,蚕食她小心翼翼捧着的幸福,咬断血管神经。 她不愿胆小,怕却始终如影随形。 手机突然响起,姜时念以为是沈延非回电话,她手上滑一片,拿了两次才握紧,屏幕上显示的却是台里号码。 姜时念合眼,用力清嗓子接听,是副台长亲自来电:“时念,情况临时有变,夫俩不能过来了,目前台里紧急开会讨论的结果,一是放弃这期主题,但其他台早就跃跃试,肯定会抢,二是我们摄制组过去贵州,实地录制。” 姜时念迅速回到工作状态里,哑声问:“为什么过不来了?是不是她状况不好?” 副台长叹气:“是,梁小姐病情突然加重,不适合长途跋涉了,剩下时间估计也不多,她拒绝去医院,就想跟她先生留在贵州的观察基地过完最后的子,她先生尊重她的意愿。” 姜时念马上站起身,最快速度整理桌面上散的材料,把完整的放回包里,多余的那些随手放进梳妆台屉,深深气说:“不能放弃,我可以过去,什么时候动身?” 副台长有些不好意思道:“随时,机票已经买好了,一个半小时后起飞,车就在望月湾门口等你,摄制组提前过去的,上午你刚走不久,我们得到消息,他们就出发了,我想着你最近身体不好,让你先休息一下……” 姜时念立即明白,事情其实上午就发生了,台里本没打算停止,让节目组先飞过去,下午再通知她,顾虑她是沈延非的人,情上给她足够休息时间,但工作上,肯定也做了她万一去不了的预案。 她理解副台长,一边手机开免提,一边动作利落地收拾行李:“我十分钟下楼,赶得及,有没有特殊需要准备的。” 副台长说:“那边是山坳里,路况很不好,你带晕车的药,带厚衣服,会冷,而且信号太差,可能联系不上外界,不过不用担心,咱们有同事长期驻扎那个附近,有向导会去机场接你,把你送到大部队汇合,有任何事都会帮你解决。” 姜时念答应着,把必需品都进行李箱,来不及收拾太多,换了轻便的外套鞋子就直接出门,望月湾到机场的路上,台里司机给了她一厚叠那边的情况介绍,她专注看着,心底着的窒疼却不能被掩盖,一下一下往口跳动处切割。 她靠着椅背,看窗外风景倒退,把倒扣的手机翻过来,点开跟沈延非的微信对话框,反复输了很多字,又删掉,想到接下来不知几天,行程匆忙,信号不稳,本无法顺畅沟通。 最后车在国内出发入口前停下,姜时念咽下口涩意,只给沈延非发了最简洁的一行。 “我去外地录节目,忙完回来,不用找我。” 杭州某区档案分局楼外,车窗单向可视的黑轿车里,许然坐在副驾驶,回眸掠了一眼后排的黎若清,她活动结束,妆还没卸,极其丽,换了便装,围一条披肩,看得出里面裙子很贴身。 黎若清始终盯着档案局大门,不问:“许然,不打个电话问问吗,他应该进去两个多小时了。” 许然笑了笑:“不用,进内部档案室,不能携带拍照设备,三哥手机是给工作人员保管的,你不知道?再说,三哥只要结束,就会主动打给我,我会先把你送走的。” 黎若清攥住手指,除了慈善晚宴那次相遇外,她提供了这么多独家资料,沈延非居然一次都没有直接见过她,每回都是许然出面,连到杭州,入住同一酒店,他自始至终面都没过,今天来档案局,他提前单独进去,在外面还让许然监视她,防止她的信息有任何虚假。 许然盯着她神,意味深长道:“咱们毕竟同学一场,不该想的,劝你清醒,不管当初还是现在,他眼里都不可能有别人,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见你,这次又选同一酒店?” 黎若清蹙眉。 许然懒洋洋抬了抬手指:“不过是杜绝娱乐圈搞小动作那一套,见面,就可能有借题发挥的余地,选这次活动的酒店,也是因为人够多,避免女明星单独出现,与他住处有不必要的牵扯,这种新闻……” 他漫不经心道:“我嫂子会误会的。” 黎若清指甲摁进手心,像被赤.扔在大街上,难堪得闭紧嘴,她的确动心这样计划过,只是没找到任何机会,也不敢真的去招惹沈延非,怕最后死无全尸。 “所以省省吧,安分守己就好,该给的报酬,三哥不会少了你,”许然随口说,“你应该很清楚,不管当初在学校,你学她样子打扮,还是现在,你故意搞美这一套,三哥都不会看见。” 黎若清几乎无地自容,抓紧身上披肩,彻底死了念头,不再往窗外看,回到自己该站的位置上。 半小时后,许然接到沈延非的电话,得知想要的档案已经找到,他立刻把解除嫌疑的黎若清送走,全程了无痕迹,斩断最后碰面的机会。 沈延非站在档案局萧条的前厅里,左手捏着那个盖着尘土的老旧档案袋,手背隆起的青筋络蔓延进整洁袖口,只是纯白颜已经染尘。 他给姜时念打到第三个电话,听筒里回应的依然是关机。 那条无比简单的信息,像软化的尖针,看似轻巧,却扎进他隐蔽的痛处,拿冷淡搅动人心。 沈延非立即联系北城电视台,台长在悉号码下,几乎是秒接。 听到他沉声询问,台长意外于沈延非居然不知情,忙道:“沈总,时念是紧急去贵州录节目了,特殊情况,走得很匆忙,没准备,不确定几天能回来,详细的具体地点我这里没有,需要负责人跟那边的同事确定,您要等等——” 沈延非挂电话,查从杭州飞贵州的航班,最早也要深夜,相隔太远,他马上定最快回北城的飞机。 许然风风火火赶回来,随他去机场,看到他眉宇间神,许然已经连热场的废话都不敢再说一句了,只觉得胆颤心惊,也不懂为什么档案已经找到,三哥会是这样的反应。 到北城落地是下午五点,许然按照沈延非的吩咐,直接把车开去北城电视台,台长已经把相关信息给沈延非准备好,上面是这次节目录制的理论上地点,但位置偏僻难行,不是几句话的地址就能概括的。 台长受到沈延非气势渗人,他有点惧于对视,不安补了一句:“时念的病好像没好,今天提早回去休息的,从望月湾临时出发,家里阿姨应该见过她。” 从北城飞贵最快一趟班机是晚上八点半,沈延非面无表情离开电视台,返回望月湾家里,路上阿姨在电话里说:“太太没什么异常,就是脸不大好,中午只吃了一点,我给她准备了冒药,看她吃完才走的,后面的事我也——” 沈延非自己开车,手机在不断重拨姜时念的电话,明知她在飞机上关机,他仍旧机械般反复拨过去,固执地等她开机那一刻。 将近下午六点,天微暗,只剩一抹猩红残,望月湾家里一片昏黑死寂,毫无声息。 别墅里恒温,不可能谈及不合时宜的冷热,然而空气里却莫名结着冰,沁人发抖,沈延非立在门口,有几秒没有动,看光线一点点陷进黑暗,如同抓着水面浮木一般,用力攥住手中那份能让姜穗穗开心,多看他几眼的档案袋。 他眉心合拢,知道她不在,还是鬼心窍似的低低唤了一声:“穗穗。” 哪有回答。 沈延非不开灯,径直上楼,看到衣帽间里被匆忙翻找过,行李箱没了,她不常穿的羽绒服也没了,他一把推开主卧门,被子凌,还有些她中午睡过的痕迹。 梳妆台上必要的护肤品少了大半,屉都来不及合紧,嵌着宽宽隙。 沈延非眼睛里漆黑,渗着不透光的墨,睫低垂下去,试图稳定右耳里在控拉长的尖锐啸响。 一切看似平静没有问题,他没接到她的电话,她只是因为公事离开北城,但他身体里有一道横亘着的裂谷,在这个空没有她的家里,被眼前最刺神经的画面,一寸寸撕扯开,出里面鲜红血。 上次她瞒着他走,也是这样留给他一个空旷房子。 他在尽力闭合,拿糙针头起,不要因为她短暂失联,就变成个惹她害怕的疯子。 她已经够躲他了。 沈延非衬衫下的腔缓慢起伏,睁开眼,如常地去替她整理凌桌面,把翻倒的瓶子扶起,手掌按在屉边,准备向里推,目光向下掠过时,动作却全无预兆的停住。 他凝固在梳妆台边,双瞳一动不动盯着隙里出的一行打印字,只有半截,但在渐浓夜里,仍然扎得人眼眶溢血。 屉被猛的拉开,里面叠放的东西出全貌,钉在一起的整整三页,但仅在触及最上面“离婚协议”四个字时,沈延非握刀握都不曾颤过半分的手腕,就已经发抖到攥不住薄薄几片纸张。 三页纸掉下去,“啪”落在桌面上,上面的字有如利刃,扎进他猝然浸红的眼睛。 他牙关紧咬住,颊边肌理绷到刺痛,把协议再次抓起,一行行扫过上面文字,咽喉被带刺的藤住勒紧,干肺腑里氧气,他暴翻到最后,少了一页。 少了一页。 没有落款署名。 沈延非撑着桌面,手臂上青筋狰狞,他脊背还能直,把屉里所有东西翻出,后面是几份节目对象的资料,他试图拿最后理智说服自己,这份协议也许只是其中之一。 但随即一张照片从下方飘落,边角被汗的手捏出过抚不平的褶皱,上面是他高三班级合影。 沈延非眉心紧拧,把不明所以的照片团在掌心,捡起那份协议,转身大步出去,却在经过梳妆台侧面时,凌脚步带翻重量不够的垃圾桶,深金属圆桶应声倒下,盖子坠地,里面的东西跟着滚动洒落出来。 没有其他,不过一张被成团的打印纸。 沈延非目不转睛盯着,口深处涌上锈腥,他深深重,把这张纸捡起,在人窒息的夜里,手指冰冻般缓慢展开。 甲方:姜穗穗。 下面是她潦草散,亲笔勾出来的一句话。 “我可以把这个名字还给你。” 某一个看似寻常的时刻,沈延非被砸断了一身筋骨,脊背在无形的重物击打下,不堪疼痛地往下低了低。 为她渗过血,染过尘的笔正装里,已经不是那副遍布伤痕的坚韧身体,只剩彻底冲垮的一具躯壳,和被她只言片语碾灭的心神。 许然就没敢走,总觉得要出事,自己单开了一辆车,等在望月湾别墅外,他一开始没得到消息,是辗转从沈延非身边其他人那里得知,沈总突然勒令立刻重查周五那天太太在一中的所有监控,以及这两天她在电视台见过的人。 许然神紧,马上主动赶去电视台。 这边好查,早上姜时念到台里,在大厅转向休息区的画面很快就被找到,加上有极少数人亲眼目击,乔思月迅速浮出水面。 乔思月本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揪出,亲眼看着眼前阵仗,一开始还坚持嘴硬,很快吓到痛哭,没胆子说完全的实话,但挑挑拣拣吐出来的内容,足够听懂来龙去脉。 一中监控能拍到的画面有限,沈总那边继续命令查当天所有外来人进出,一个不漏,进行的时候,姜时念的片段首先被调出来,第一帧就是她撑伞下车。 沈延非还在望月湾里,离婚协议已经碎在主卧地上,他盯着屏幕里她的那把伞,目光缓缓移开,落在客厅门口的柜子上。 那里面是老师还回来的伞,再像,也不是同一把。 她的伞给了其他人。 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沈延非下颌收紧,眼底的戾要倾塌出来,去监控里寻找那把伞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他手机就突兀响起,显示沈惜的号码。 他没有接,沈惜的微信紧跟着成串跳出:“三哥,我在家,你快接我电话!沈灼这个不是人的狗东西,他妈的私藏了一把伞!今天被我无意间发现的!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恋了,我问了半天他才说!你快看是不是嫂子的!” 后面跟一张图片,一把折叠的素暗纹雨伞,绞烂沈延非四分五裂的心脏。 沈延非沉默踏出望月湾,开车直奔沈家,街景陆离光线冲过他死灰积红的眼睛,一只手握着方向盘,苍白骨节上大片斑驳的淤血痕迹,另一只手再次拨通姜时念的电话,她早已到了下飞机的时候,却一秒都不曾开机,跟他斩断联系。 沈家大门开合太慢,几乎是被迈巴赫车头撞破进去,车轮碾过地面发出刺耳异响,风驰电掣穿过长道,戛然停在主屋外,里面如同凝固,鸦雀无声。 沈延非一言不发迈进前门,在老宅的沈家人一个不缺,都面惊惶地守在厅里,沈惜脸涨红,死死拽着沈灼,一看到沈延非出现,立马扯着他冲过去,气急败坏说:“三哥!他——” 不等沈惜多说,沈灼的领口已经被钢铸的五指攥住,沈延非单手还看似散淡地随意放在长口袋中,把沈灼提起,他甚至脊背不曾弯过一下。 沈济川和沈灼的父亲都在场,却室噤声,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 沈延非垂眸注视着沈灼,问:“跟她说什么了。” 他语气不重,表情沉着,但沈灼对上他双眼,一瞬只觉得肝胆俱裂,极度的惊恐让他疯狂挣扎,眼泪涌出来,大叫三哥。 沈延非盯着他,猝然间收紧手指,把他整个人从地上拎起,身上噬人的鸷铺天盖地,暗哑地厉声讯问:“说!” 偌大厅堂如堕冰窖。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