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可是又犯了挑食的病?” 男人声音醇厚,又刻意低了些,就如同一片羽缓缓滑过耳边,又酥又麻。 可饶是这样,唐灼灼也只是微微掀了掀眼皮子,无甚兴趣地瞥过一眼桌的菜点,干脆利落地偏头:“不吃。” 霍裘脸蓦的就黑了下来,他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还未来得及开口,唐灼灼就换了一张面孔,她眼角泪痣闪着细光,小脾气上头。 “皇上又要凶臣妾是不是?”她面上有些红,真的就像山寺里开出的第一朵桃花。 霍裘眼底倏尔带了丝丝笑意,也不说话,就看着她继续混说。 唐灼灼太会拿捏这男人,她蹭到他的跟前,将烟水的袖子挽起一个角,出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她指着上头的青紫娇声抱怨:“今都还疼着,这会子皇上又要做出严肃面孔给臣妾看。” 这会是真的有些委屈了,唐灼灼越发无法无天,点着他的膛道:“整里就说妾是您的娇娇,原都是哄骗臣妾的。” 霍裘哑然失笑,虽不是第一次见这女人变脸,但每一次都叫他止不住的越发想欺负了去。 第六十三章 一更 唐灼灼见男人不出声, 倒是越发来了劲, 她纤柔的两条胳膊如藤蔓一般上霍裘的脖颈, 松松垮垮地被他搂着,眼神晶亮,着他出声:“是不是放心尖尖上的娇娇, 皇上自个儿说。” 霍裘稀罕她这般古灵怪的模样,但也不由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笑道:“朕的娇娇如今脸皮倒是越来越厚了。” 笑闹归笑闹, 晚膳却是躲不过的。 小女人本就瘦弱, 身子骨更是弱不风,前段时间好容易养出一些, 她又闹着节食,惹来他一顿动怒才堪堪作罢。 这小娇气包惯会得寸进尺,一刻也不能纵着。 在这方面,崇建帝态度格外的强硬, 半分不动摇。 唐灼灼到底怵他黑脸的模样,极不甘愿地离了他身边,自顾自挑了几粒白净的米饭送入口中,皱着眉头气得直哼哼。 霍裘不肖抬头看就知她现在是个什么委屈巴巴的模样, 一时之间既觉好笑又好气, 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声音清冷:“娇娇既这样恼朕, 那今年秋猎也定不想前去了?” 唐灼灼手中动作一顿,望了望外头黑沉下来的天, 明的小脸上全是奕奕的亮光,她有些迟疑地问:“秋猎要开始了?” 原以为今年的秋猎是不会有的了,毕竟时间已晚了半月有余,但此刻听霍裘的意思,分明是已决议好了。 霍裘轻微颔首,道:“五后出发。” 得了崇建帝的准信,唐灼灼因为叶氏那袭话而郁结不已的心情也终于缓缓平复过来。 她向来喜那样的场合,纵马长歌,饮酒作乐,虽然也不可太过肆意,但总归离了重重墙,得以逍遥一段时。 想起往年的秋猎,唐灼灼扯了霍裘的半片袖口,轻轻地晃,一双眸子澄澈如海水,声音里是憧憬和希冀,“要去的,臣妾想去的。” “早些年随着爹爹和兄长们去的时候,都只能在一旁眼巴巴地瞧着,连马儿都不让摸一下。”到底是隔了两世的事了,她想起来有些困难,可仍可以忆起零星片点的东西来。 霍裘没有说话,只是将她轻轻巧巧搂在怀里,下颚轻磕在她的头顶轻轻摩挲,一下一下的带着熨帖人心的温度。 他知她今是不开心了。 叶氏的事他早已从柳韩江今憔悴不少的面容里瞧出不少端倪,他都不甚在意,只是没成想叶氏会来找这小女人。 娇气包不常与人为善,嚣张跋扈惯了,但心肠却是顶顶柔软,不消多说,单看她今儿个晚间出神的模样,就知她又开始瞎心了。 嘴上时时都在说懒得多管闲事,可临到头来,还是不住答应了人家的要求。 他的娇娇啊,从来口不对心,可得紧。 唐灼灼哪里知道这男人已开始心疼起自己来,她现下情绪有些动,几次要从他身上滑下来,最后瞧他不悦地皱眉,才堪堪意犹未尽地补充:“臣妾见过皇上狩猎的模样。” “哦?”霍裘来了些兴趣,绕了她几缕浓墨一般的发丝在指尖,声音浸在夜里。 “那时皇上还是太子,清清冷冷的一个人,对谁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她皱皱眉,忽然提起一件事来,“那时臣妾好容易背着兄长与爹爹偷偷溜出帐子,才要学着别家的贵女姑娘猎,那弓才拿在手里,就被皇上走过来训斥了一顿。” 霍裘也记得这么个事,那他正巧路过,见小姑娘拿着那与她自己身材极不对称的弓比划,又瞧见了那冒着冷光的箭头,顿时又惊又吓,忍不住走过去说了几句,顺带着收了她的弓箭。 只是他记得自己那时的语气柔了再柔,断断称不上是训斥的。 “那东西太过危险,一不小心就会伤着自个儿。”霍裘目光深邃,执了她雪白的尾指摩挲着道。 唐灼灼抿了抿,片刻后才恨恨地道:“臣妾那时是想着找皇上教的,但瞧着京都几家的贵女都抢着围在皇上身旁,自然也没去了。” 霍裘又喂她吃了些东西,而后才不疾不徐地道:“朕一个都没教。” 那些个女人,他只嫌呱噪。 唐灼灼这才觉着心意足,不再说话。 自那叶氏走了之后,唐灼灼就派人密切盯着动静,只是几天过去,一切如常,各自相安无事,她便放下不少心。 出落,时间过得飞快。 十月中旬,秋猎缓缓拉开帷幕。 围场离京都不算远,可也足足赶了四五的路才到。 王公贵族一路随帝后出行,声势浩大,戒备森严,恰逢秋风席卷大地,不热也不冷,正是狩猎的大好时机。 草原深处,是一片绵延得瞧不见边的绿,秋猎的围场便设置在这样的地方。 因为舟车劳顿,他们到地方的第一晚,便各自回去歇息养蓄锐,以期明的良好表现。 草原的夜里繁星点点,似乎触手可及,唐灼灼系上一件水的披风,出了自己的帐篷。 “娘娘,夜里风大,咱们出来透透气就回去吧。”安夏忧心她的身子,手里提着灯笼道。 唐灼灼只是抿轻轻地笑,“等会就回了。” 真到出来了,才知睡不着觉的远远不止她一人,偌大的草场上帐篷一座挨着一座,夜里更有许多灯笼的亮光悠悠晃晃,如同一只只翻飞的萤火虫。 帝后的帐篷是分开来的,男女眷互相怕冲撞了,是以离得有些远。 草原的一切都与京都截然不同,这里的风声势浩大,呼啸而过,吹在脸上却又是极为柔和舒适的,一切都徐徐不燥,唐灼灼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她特意避开人群,选了另一处稍显黑暗的地,走得有些累了就拿帕子垫着坐下歇了会,还没歇多长时间,前头就传来得有些低的声音。 她与安夏恰巧坐在几丛灌木后,晚风吹来,黑影绰绰,人影与树影混淆,她们提着的灯笼被月光照得瞧不出半丝光亮来。 隔着几丛灌木,唐灼灼微微蹙眉,才要站起身子,就听到了妇人暗哑着急的声音:“皇上不选秀,如今娘就是再有心也没法子将你送进去,此次围猎机会难得,你最擅骑,往后几天定要好好表现,娘已提前与你父王说过了。” 唐灼灼面上一寒,屏了呼默不作声,安夏更是不敢稍动一下。 这……分明就是南平王妃的声音! 另一人始终没有出声,南平王妃有些急了,好似推了那人一下,恨铁不成钢地念叨:“你这丫头子到底随了谁?!” “你堂堂王府嫡女,身世相貌差了哪里?一个妃位都是委屈了,你怎么就是脑子不开窍?” 这回朱琉终于动了,她许是听得多了,声音都有些麻木了,“娘别在我身上费功夫了,三妹妹和五妹妹倒是一心想进,您去劝她们去吧。” 南平王妃被气了个仰倒,指着朱琉连声道不孝女,冷静过后又不得不好言相劝:“你与皇后是闺中密友,自小玩得来,就是去动动嘴皮子求求她,我也不至于为此夜不思。” 朱琉这回的声音更冷,眼神有些飘忽,“正因为曾是闺中密友,哥哥尚且各种诽谤她,我现如今连见她一面的脸都没了,更何况说入?” “再说入也非我意愿,娘不必再劝了。” 话说到这里,南平王妃也是心灰意冷懒得再管她,由丫鬟搀着回去了。 她一走,唐灼灼就动了动身子从灌木后走了出来。 朱琉则是伸了个懒,神情格外放松,与唐灼灼如以前那般击了个掌,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后吹了个口哨,“皇后娘娘这听墙角的功夫益见长。” 唐灼灼也跟着笑,瞥一眼南平王妃离开的方向,问:“王妃瞧上去十分希望你进?” 朱琉也不避讳,眉目间自凝成了一股冷意,她冷哼一声:“别说我娘了,就是朱泸那草包也三番五次来劝,专门膈应人。” 唐灼灼敛目,上回朱泸将那画送来导致霍裘生了瘟疫,南平王亲自将人捉了请了家法,打得只剩半口气了才叫人拖回王府关闭。 没想到,如今竟还有功夫到处瞎蹦哒。 “你的身子瞧着倒好上不少?” 说着说着,朱琉眼尾一扫,从间出一条黑褐如蛇的长鞭,一鞭下去就是一声抑到极点的闷哼声,唐灼灼看那人狈地捂着手臂嘶嘶气,顿时就现出些笑意来。 那人挨了这么一鞭,痛得脸上笑容都有些狰狞,着冷气走出来,先是看了一眼唐灼灼,面不虞地冲着朱琉怒道:“你下手能不能不要这么没轻没重?” 朱琉走过来将唐灼灼护在身后,冷声道:“可汗自重,免得冲撞了皇后娘娘。” 那人的脸在月光下渐渐现出轮廓来,只是原就黝黑犷的面庞更显黑沉,唐灼灼在朱琉身后探出一个脑袋,十足的看好戏模样。 屋塔幕悔青了肠子,他放着自己偌大的草原子民不管,巴巴地跑来这秋猎围场,结果就得这女人如此冷脸。 他深深了一口气,抑下转身就走的冲动。 唐灼灼捏了捏朱琉的肩头,上下打量了几眼屋塔幕,她和这位可真真是隔了两世不见了。 “两年不见,可汗倒是越发……”话到嘴边,唐灼灼失了语,不知该夸他什么。 朱琉眼皮子朝上一掀,将手里鞭子一收,接口道:“还能越发怎么?越发丑呗。” 屋塔幕的目光比三九天的落雪还寒凉,他手背上顿时暴出几青筋,深深了一口气,皱眉对朱琉道:“我这次来,就问你嫁不嫁我?” 第六十四章 二更 草原人的犷直接刻进了骨子里, 屋塔幕问得十分显白, 显白得唐灼灼与朱琉都是一愣。 朱琉的身子有片刻的僵直, 而后开始细细地发抖,这是被气的,唐灼灼猫着躲远了些。 果不其然, 朱琉本不想和他废话,在上的长鞭如龙, 毫不客气地过去, 被屋塔幕手疾眼快地捉到手里。 有些微的暗红落下, 铁锈的味儿淡了又淡,朱琉面一遍, 冷声道:“可汗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中原不比草原,女子名声要紧得很,我也不是草原上那放不羁的女子,望可汗说话前先过一下脑子。” 说罢, 她瞧了唐灼灼一眼,眼底戒备更重一些:“你再不走,我可叫人了,堂堂可汗溜进女眷住所, 传出去是要惹天下人笑不成?” 屋塔幕眼皮子连着跳了跳, 倒也没被她吓住,高大的身躯笼在黑夜里, 如同一只潜伏的野兽,危险至极。 “我一直不明白。”他将朱琉的长鞭扯到手里, 也不在乎手上破了的那点皮,将长鞭盘好才抬头,迫十足。 “明明两年前还追在我身后说要嫁我的姑娘,为什么在上次围猎结束前几,就忽然变了个人一样?” 这似乎困扰他许久,导致屋塔幕说的时候一直紧皱着眉头。 唐灼灼知晓前世这两人最后是在一起了的,婚后第二年就生了孩子,一家和乐,再是幸福不过。 她死后,朱琉还带着一双儿女返京,送了她最后一程。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