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者,当然都是妇女。 无论是土著还是外来者,她们都气愤填膺,可是,却没有任何办法。 凫风初蕾远远地隐匿一边,然后,默然离开了。 湔山,小鱼。 无人打扰的奠柏更加高大,柔软的触须就像天地之间伸出的手,旁如无人地抚摸着大地。 干旱早已过去,河是清水。 曾经被焦渴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鸱鸮、猩猩以及各种飞禽走兽早已回归山林,不时在晚风中发出一声声顽皮的尖叫。 湔山上,则一片雪白。 那是万万年的松柏彻底复活,柏树上则停了大大小小的白鹳,当它们煽动翅膀的时候,整个湔山都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大熊猫也许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白鹳,很兴趣,冲着山林大叫一声,惊得白鹳们立即煽动翅膀,于是,整个天空便全是白鹳优美的身影。 凫风初蕾站在奠柏树下,看着一大片白云似的白鹳远远飞走。 也许是应到了曾经的鱼凫王的气息,吃人的奠柏将触须远远移开,尽力隔她远一点,她很随意地摸了一下奠柏的枝干,一条大路便出现了。 她吆喝一声,大熊猫也跟了进去。 随即,奠柏的触须漫卷,通往小鱼的门被彻底关闭,天地之间,安静得仿佛从来没有人的脚步踏进过这里。 这是父王去世之后,凫风初蕾第一次单独来这里。 只见小鱼的湖面平静得就像是一面镜子,湖边则开了各种颜的小花。偶尔,有粼粼的波光,那是跳跃的鱼儿浮出水面,将波光碎,于是,金的夕也被碎了一般,金红的颜便四散漾开去。 凫风初蕾极目远眺,只见湖心深处,依旧平静无波,当年高帝幻化的黑龙大战百里行暮时的场景已经不复存在。 可是,她很清楚,父王,此时便沉浸在湖心深处。 因为他既没有上元夫人这样的朋友,和大神们的关系也不好,所以,他无法再获得任何长生药的支持,和其他大神一样,死了也就死了。 身为第一代半神人,又曾经位登中央天帝,按理说,高帝的级别是很高的——若不是遇上不周山之战,他纵然死后,灵魂也不该在小鱼游。 他甚至可能应该具有弱水修炼的资格。 可事实是,九重星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他也被从正神名单中剔除了名字。 当然,九重星联盟对他这种级别的大神还是有特殊安排的,那就是专门有一个容纳曾经犯了一下大大小小错误的大神的地界。 尽管这地界不如九重星联盟那么好,但是,至少,比地球好多了。 但是,他并未去哪个地界。 他很清楚,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自己都不受那些大神们的,所以,宁愿独自长眠在这个狭窄的地球世界里。 而且,他也没有去刻意寻找新的载体。 凫风初蕾只是一直在思索:父王去世之前,他到底活了多久? 几十万年? 几百万年? 或者更长的时间? 就算活了这么久,可是,他长眠于地后,会不会到愤怒不? 因为他曾经的敌人,他的老对手,最后将他彻底埋葬在小鱼的百里行暮,现在还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也许,还会几万年几十万年,甚至更长时间地活下去? 每每想到周山上那个空的坟茔,她总是心如刀割。 明明多次提醒自己一切都已经过去,可是,总是觉得受到了莫大的欺骗,怎么也无法让自己真正安宁下来。 尤其,自己现在几乎成了一个废人,而那个欺骗者,却已经获得了整个天下。 甚至整个鱼凫国,也被他改变了模样。 凫风初蕾慢慢地对着湖心深处行礼,声音很低很低:“父王,对不起……” 短短几个字,她无法继续说下去了。 身为鱼凫王,故地重游时,不但失去了整个国家,连父王赠予的金杖、委蛇等,统统失去了。 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走投无路,最后,只能回到父王的身边寻求最后的庇护。 湖面很平静,微风吹来沿岸摇曳的野花香味,就像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 凫风初蕾竖耳倾听,但是,什么也听不见。 许久,她慢慢坐下,本以为回到湔山,内心会平静下来,可是,当她躺在石板上,看着头顶的夕一点一点从天空隐没时,才发现自己心如麻——一个无法翻身的失败者,永远也无法平静下来了。 纵然父王的亡灵,也无法安抚她这颗充仇恨和愤怒的心——当你想到敌人那么逍遥自在,快乐无限地活着,你如何甘心就这么悲惨而孤零零的死去? 一如比鲁星大神口口声声的冷嘲热讽“四面神一族也没什么了不起,自你这个丑八怪之后,便会彻底灭种了……” 没错,自己死后,四面神一族就真的会绝种了。 纵然青公子当年一片苦心孤诣,纵然父王百般筹划,纵然牺牲了无辜的委蛇——四面神一族还是会灭种。 失败的凫风初蕾,你就算死后,也愧对列祖列宗。 一整夜,她都睁着眼睛看茫茫夜空。 天空,云淡风轻。 当年墨汁一般随时会迫天的乌云再也不见了,可是,她却觉得那看不见的乌云已经在了自己心口,沉重得无法息。 掐指一算,自己的生命已经只剩下不到一年半时间了。 这区区一年多的时间,就在这里等死吗? 她忽然觉得,自己本不该回金沙王城,这一年的时间,原本该去极北之海寻找禹京,至少,要把有熊一族被灭绝的真相告诉禹京。 身为死神,禹京掌管着11520种鬼魂,自己办不到的事情,禹京不见得就办不到。 可是,一念之差,选择错误。 自己现在躺在小鱼,就再也不会有任何复仇的机会了。 许久,她慢慢坐起来。 从黄昏到黎明,她看到平静的湖面上,自己清晰的倒影——曾经被青草蛇噬咬得千疮百孔的脸颊和身躯已经看不出昔的伤痕。 但是,还是瘦弱,枯干,一阵风似的,并且随时会毒发身亡。 你心里早已明白敌人是谁,可是,你无能为力。 她沮丧得一塌糊涂。 连续三天不吃不喝,却并不觉得饥饿,甚至连焦渴的觉也没有。 她疑心自己已经把十万年的古老树身上最好的灵力全部喝光了——原本萍水相逢,却总是在你最绝望的时刻舍命相救。 事实上自从离开九黎,再到周山的那段时间,她已经彻底戒掉了食,变成了一个素食主义者,而且,就算是吃素,也吃得很少。 大鱼大,已经彻底成为了过去。 可是,这素食却并不让人清心寡,相反,一股巨大的仇恨简直就像是一条蜿蜒的毒蛇,在周身的血脉里自由淌,复一,让她不得安宁。 在云面前勉强维持的镇定和平淡,早已烟消云散。 此时,她只剩下仇恨和愤怒。 她想复仇。 她活下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要复仇。 可是,从周山到蜀山,却分明清楚复仇的希望已经非常渺茫了。 一个只剩下不到两年生命的凡夫俗子,如何才能找到那些天神复仇? 她甚至连再见他们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绝大的愤怒慢慢变成了巨大的绝望。 这愤怒和绝望,又像一条毒蛇,慢慢地将她残余的一点元气噬,久而久之,竟然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许多时间,她几乎都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 她想,如果就这样死了,也许是不错的事情。 可更多的时候,她又觉得自己要是死了,那就真的是要诅咒上苍了。 大熊猫会不时走过来,匍匐在她面前。 它总是不安地看着她。 可是,它不像委蛇,它无法和主人谈,更不能说出任何安的话语。 有时候,它会叼来一些新鲜的野果。有时候,它叼来荷叶包裹的清水,有一次,有一次,它甚至找来一个新鲜的野生蜂巢,里面淌着金的糖,甜的香味在四周扩散开去。 那是最上等的野生蜂。 可是,凫风初蕾无心品尝。 甚至不觉得任何的饥渴。 她觉得吃喝都失去了意义。 甚至觉得这样苟延残真的毫无意义——可怜的人类,往往和一些徒劳无功的命运所抗争,比如,面对绝症的时候,总希望能尽力延长自己的生命。 殊不知,那残破的生命本毫无意义。 痛苦地活着真的就比潇洒地死去更好吗? 那是回湔山的第三天。 她睁开眼睛,看着茫茫无边的湖面。 湖心深处,一双眼睛。 那眼睛充了怜悯,失望,甚至淡淡的责备。 她以为自己花了眼睛,了,湖心深处只有绿水草在缓缓漾。 她慢慢坐起来。 父王,是你在责备我吗? 父王,你是不是对我到失望了? 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怎么消沉下去了——凫风初蕾,你并不是回到这里让父王看到你消极等死的。 如果你这么不争气,不如当初就死在周山算了。 你就算死,你也死在外面,别让父王看着痛心吧? 她坐起来,深呼,极力要振作自己。 半晌,周身有了一点点力气,她终于站起来。 舒展四肢,其实,还残余一些元气,至少,比普通人强多了。 令人沮丧的,只是愤怒。 她的一只手慢慢抚在心口,那噬力量的愤怒果然慢慢平息了。 如此持续很久,再挥手时,但觉浑身立即有了力气。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