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星陨听完沉默片刻,说:“这个身份其实不错,可是三天后你一被捕,真实身份直接曝光,会不会太可惜了?” “商人这个身份不光是我一个人的。”苏逝川说,“不知道你对我在军校的那个助教有没有印象?” 当初苍星陨逗留军校的时间不长,这种细化到具体某人的提问一时半会儿很难对上号。苏逝川知道他多半是不知道,于是解释道:“他对外的名字是‘阿宁’,真实资料我到现在也不了解,只知道是西的人,跟在西身边的时间比我要长。” “——这次西特意把他安排成我的助手,是什么目的显而易见。” “要不要优先解决?”苍星陨问。 “他死了会引起西的怀疑,不然我也不可能让他活到今天。”苏逝川缓了口气,“而且他就是跟我共同经营商人身份的人,我被捕后正好可以把这个身份留给他。阿宁会成为衔接天星和帝国空间站的纽带,是重要的消息来源,得留着。” “那你的打算呢?”苍星陨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苏逝川的眼睛,“我以为你这次过来就不打算走了。” 苏逝川坦言回答:“其实我还没想好。” “你在犹豫什么?”苍星陨忍不住道,“难道真要替西刺杀雷克斯,载荣誉回去接受封赏,继续做那边的内应?” “别的不说,西法跟他的关系我汇报过了,又是看着长大,又是十年为师,你确定西法会对你刺杀雷克斯一事无动于衷?就算他依然看得清雷克斯的目的,那王妃呢?她能假死跟随雷克斯叛国,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你来取雷克斯的命?” “再退一步,”苍星陨语速很快,思维清晰无比,“假如你成功了,雷克斯死在你的手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整个联盟都知道是你苏逝川刺杀了他们的统帅。到那时候,联盟攻陷了白帝星,西法坐上了王位,以你身上的罪,就算他有心保你,别人能同意么?” 苏逝川听得很认真,全然没有打断对方的意思,待苍星陨说完,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回答道:“对特工来说,‘判断出可能结果’是初始阶段很重要的一个环节,但与之相对的就是行动绝不能受其影响。” “我们都知道雷克斯很有可能把西法当做攻打洛茵帝国的那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不管真实情况是否有出入,他活着都是对西法的威胁,而我们不能冒险把威胁留到最后。他培养西法十年,我很谢他替我完成了我不能亲自完成的事,可是也就这样了,他的作用到此为止。” 苍星陨正要开口,却突然被苏逝川按住了肩膀,他下意识噤声,继而察觉到肩上的那只手在小幅发抖。 “还记得我说过,上一次,西法选择了跟雷克斯同归于尽么?”苏逝川嘴角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眸底却森寒一片,“他死了我的西法,就凭这一点,我就不可能原谅他!” ——to be tinued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虽然大纲没有完全整理完,不过还是可以更新哒~ 王妃的伏笔我在第七章就埋啦,泥萌不记得是很正常哒~不过不用往□□那个方面猜,我一直不喜用“有一腿”这种梗~ 第70章 chapter 70 【行动前夕】 离开单间, 苏逝川进了小酒馆的公用盥洗室, 反手锁门,照着镜子一点一点为自己易容出第二副面孔。苍星陨靠在走廊的墙上烟,顺带替他警戒可能经过的其他客人。 十来分钟后,盥洗室的门从里面打开,苍星陨掐了烟蒂, 一抬头正上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整个人不由得怔了几秒。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职业特工的易容伪装, 并不同于字面表达的浅层含义,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知道盥洗室里只有苏逝川一人,苍星陨恐怕很难相信面前的女人竟然就是他! 面部的修正细到足以以假真, 肌肤白皙, 眉峰细而柔韧,就连眼神都充了年轻女人的娇媚, 以及商人特有的练聪慧,却丝毫看不出任何属于男的特征。 “这真是……”苍星陨有些词穷, 最后忍不住笑了。 “很意外么?”苏逝川注了麻痹咽部肌的药物, 再加上人为改变,所以声音跟伪装搭配起来毫无违和, 是非常清亮的女声,只不过在跟苍星陨说话时,难免带上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狡黠味道。 刺客先生快速调整过来,默默收拢好炸裂的三观, 实在没法把苏逝川那款老狐狸跟“女装癖”这类微妙的词汇联系在一起,不动声地说:“有一点。” “别误会,”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苏逝川笑着解释,“变伪装只是为了配合另外一个搭档,他比较习惯于假扮成女,这个身份到后期我就不再使用了,所以得以他为主。” 苍星陨一脸冷漠:“就是你不让下手的那个?” “嗯。”苏逝川掀开袖口的荷叶边看表,“我得走了,不然可能会迟到。” 苍星陨主动跟上去:“我送你。” “那就到门口吧。”苏逝川说。 两人走下楼梯,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四点,酒馆散台区高谈阔论的声音弱下去了不少。这点也没有什么新客上门,吧台后的老板娘擦完了杯子,正趴在桌面上用平板光脑玩单机撞球游戏,听见动静便兴致缺缺地翻开眼皮瞄了两人一眼。 “下次光临。”她的声音听上去快睡着了。 苏逝川客气地朝她笑笑,推门离开酒馆,头也不回地叮嘱道:“我说的事尽快办,至于今天晚上,就暂时对他们保密吧。” “是。”苍星陨说,“你自己小心。” 话闭,两人一左一右默契分开,碰巧此时又有三五个客人出来,门框上的金属铃铛“叮铃铃铃”响个不停,他们就像陌生人那样,谁都没有回头再多看对方一眼。 见面的消息是在一周前忽然出现在个人终端里的,发件人id加密,苍星陨点开的时候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把那封邮件反复读了几遍才逐渐跟记忆中属于那个人的口吻对上号,然后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帝都,只身前往这座偏远的贸易小镇。 苏逝川特别叮嘱了一个人过来,他自然不会对同伴透消息。 十年前,他们这批外来者跟随西法来到联盟的领地,前期既不被西法信任,也得不到联盟方面重用,初始阶段走得异常艰难。苏逝川让十七代替他成为一只新的乌鸦,然而十七是不擅长揣摩人心的智能体,更玩不过明老道的雷克斯,苍星陨几乎可以肯定雷克斯心里有怀疑,但对方聪明之处就在于不会点破,而是耐心耗着,等他们主动上门。 一面是不得违抗的任务,一面是举步维艰的现状,就在局面一度僵化之际,突破口却出现在了尤纳斯的身上。 雷克斯是个不会放过任何有力契机的人,他在一份武器检查报告里发现了机甲朱雀的特殊,在了解到这部机甲出自“无名者”内部的设计师后,他终于为了“智能机甲”的概念收敛起耐心,主动传唤了身份可疑的无名者们。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比起雷克斯的关注,他们最需要解决的,反而是如何赢得西法的信任。 出了小镇,苍星陨解锁悬浮车,矮身坐进驾驶位。 这里远离帝都所在的大陆,返回至少需要一到两天的时间,按照苏逝川提供的行程安排,他本人是不可能亲自参与搜查和逮捕的。苍星陨向后靠在驾驶位里,透过天窗注视着漂浮在夜幕之上的港口,他安静思索了几分钟,然后才戴上耳麦,提了个语音申请上去。 与此同时,远在帝都皇城的七星殿,正白银之首二层的书房里响起了一声震动。 受其影响,谈声旋即终止,情报部部长布兰特自觉噤声,靠回扶手椅背,端起矮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气,眸光却不甚明显地滑向书桌后年轻的皇储,边喝茶边分出心神留意对方单方面的问话。 此时窗外正值深的后半夜,万籁俱寂,皎白的月光自窗口倾斜而下,盈盈洒洒在男人浅金的长发上铺了细密的一层。 待看清申请人id,西法起身走到窗前,背对向布兰特,按下耳麦:“什么事,星陨?” 那一刻有风气,吹来了一股裹夹着暖意的月桂花香,拂动他耳侧的一缕发,在脸颊若有似无地刮了一下。 整个通讯过程非常迅速,布兰特听得认真,但从头到尾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只从一处音调变化判断出是有事发生,可至于具体是什么,单从皇储殿下的只言片语里就揣摩不出了。 几分钟后,通讯挂断,西法转身顺势倚靠上窗台边缘,眼睫轻颤着抬起,看向扶手椅上的情报部长:“星陨告诉我他得到了一个情报,称洛茵帝国的最新一批渗透特工已经安排就绪,而且人应该进了联盟领地,最近两天就会深入天星。” 他的声音很轻,透着丝信口一提的随意,可听闻消息的布兰特却结结实实地被惊住了。 事关特工渗透,他身为情报部部长,虽然很清楚战事未正式打响前必然是情报战的活跃期,但对方特工进来了,自己这边却毫无察觉,一经坐实那就是情报部不可推卸的失职。鉴于后果严重,他不可能不怀疑消息的真实,然而殿下开口第一句说得清清楚楚,带来消息的人是他近身的那名刺客。 “这……可信么?”布兰特谨慎措辞表达了自己的质疑。 “可不可信需要你们查证,不是一个问句就能验证的。”西法含了烟,打火点燃,深深了一口,“刚才的还不是重点,据说主导这次行动的是帝**部的一位高层,他亲自参与,并且会在三天后乘坐晚间时段的一趟客运飞船离开联盟的附属行星,前往帝国的空间站。” 烟雾吹散,混合着月桂花香,闻起来十分醒脑。 西法意味不明地扬了扬嘴角,静了几秒,又道:“正好你在这里,正好你们是同行,那就给情报部吧,把人找出来。” “是。”布兰特起身领命,末了问,“用不用向统帅汇报?” “太晚了,他应该已经睡了。”西法说,“时间有限,你先把随行的人员点好,通知那边的驻军配合行动,统帅那里我会去说。” 布兰特颔首:“属下明白。” “要活的。”西法叮嘱了一句,朝他略略一扬下巴,“去吧。” “是,”布兰特躬身行礼,“属下告退。” 待他走后,书房彻底安静下来,西法返回桌旁,将剩下的半截香烟按灭在烟缸里,随手拿起情报部最新收集起来的帝**部资料。为了确保第一手资料的准确,这样的情报本最迟每隔几周就会进行系统更新,以便于掌握敌方高层的情况。 西法按照索引翻到姓氏开头字母为“s”的起始页,资料以被调查对象的军衔由高到低排列,不出意外,他看见了那张悉的证件照,旁边的首条备注为——苏逝川(上将),皇储导师,军统领,兼任情报部副部长。 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手指忽然捻起那页纸“刺啦”撕下,然后拉开书桌的最后一只屉,平平整整地搁了进去。 十年时间,上千次资料更新,属于皇导师的那一页他一次不落地收集至今。 …… 三后,联盟所属地,某人造客运中转型星。 客运站旅店三层,双人标间的门被人打开,阿宁风尘仆仆地走进屋,将装早餐的纸袋搁在旧圆桌上。 苏逝川正坐在扶手椅上看一份联盟主媒体的晨报,抬眸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问:“送走了?” “嗯,注意事项又代了一遍。”阿宁边说边在另外一把扶手椅落座,打开纸袋拿出两盒利乐包装的牛,其中一盒推到苏逝川面前,然后兀自好自己那盒的管,心意足地了一大口,静了半晌又忍不住补充了句,“不是我说,这批特工的素质差别实在有点大,有两个真是笨得可以。” 苏逝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将手头的报纸翻过一页:“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们,同专业出身能力良莠不齐是很正常的,你们都配合这么多年了,说再多也改变不了现状,好好吃饭。” 他们口中的“笨”不等同于一般意义,那七名特工全部毕业于帝**校,而后直升情报部,当初选拔时资历最浅的也转正了三年,只不过是由于要求不同,所以有那么个别人入不了阿宁眼。 阿宁叼着管,显然是真被气到了:“苏教,”他还是保持了在军校时的称呼,“您是头儿,我肯定是尊重您的选择的,但是大家都做这行,我也不是说他们肯定不行,不过有些人只适合留作后方支援,上不了一线啊!” “想知道为什么吗?”苏逝川漫不经心地说。 “培养了这么些年,来都来了,原因是什么其实没那么重要。”阿宁叹了口气,默默喝牛,“我就是觉得凭他们的素质可能会出事,送走了,却回不来。” “你说对了。”苏逝川心平气和道,“选他们就是为了要出事的。” 阿宁霍然一惊,口道:“您故意的?!”说完后,他又把过去种种捋了一遍,心说难怪从前提出质疑时苏逝川什么都不说,情从一开始他就把特工分了类。 苏逝川说:“战争前夕,情报活动频繁,联盟方面就算掌握不了实际计划,但是在上次帝国特工全军覆没以后,他们也能百分百肯定我们会再次拟定新的渗透计划的,这一点对我们来说也是一样。” “阿宁,你有没有想过这么一个问题——在所有特工都隐藏得完美无缺的情况下,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人的警觉决定了他们会处处防备,进而导致核心区域被保护得密不透风,这么一来,外人永远是外人,不管欺诈技巧有多么纯,都不可能深入到敌人内部,因为路全部被封死了。” “与之相对,如果派遣的特工水平参差,那么那些不慎暴目标的人就会引开敌人的注意力,为他们提供追查的线索和方向。而且因为有了成功缴获的目标,他们反而会放松警惕,路也就顺其自然地有了。” 自“情报战争”这一概念诞生至今,特工部署一直在力求滴水不漏,苏逝川所说的这番理论是全新的,甚至涉及了情报工作最为忌讳的“暴目标”。但是他的说法又让人不得不信服,因为他利用了“暴”,以此去加强另外一些人的隐蔽,于是“暴”便转换为了一种良牺牲,可谓是一种非常大胆的做法。 只是…… 阿宁在计划部署的最后一刻了解到了所谓的真相,那特工无论能力好坏,都是他亲自挑选、一手培养起来的,然而按照这种说法,他们的命运从一开始就被划分好了,有些人是暗藏的箭,而有些人则是声东击西的饵。 他用十年时间去判一个信赖他、仰慕他,甚至尊称他一声“老师”的人的死刑。他每天面对那些十年后必死无疑的人,却能笑意自若,表现得稀松平常。 这是什么样的一种冷血? 阿宁忽然到不寒而栗,他们明明认识了十三年,可他依然看不透苏逝川这个人,有时候他觉得他温和体贴,开得起玩笑,全然没有上位者的自视过高和傲慢,而另一些时候,他又觉得他理智得像一台机器,于算计,于部署,于玩人心。 “苏教,”阿宁声音平静,手指却下意识地把牛的利乐盒子捏得变形,“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 “会,谁说不会?”合上报纸,苏逝川取过他手里的盒搁在桌上,“我挑人确实有我的目的,但是在真正的行动中,命运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十年了,到底能不能活下来,这个主动权可是不完全在我了。” 阿宁笑笑:“也对。”他侧头看向苏逝川,“你去天星那天,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吧?” 苏逝川“嗯”了一声,说:“消息放出去了,你应该有察觉,这几天的中转星的安保明显有了变化。” “这个计划也冒险,”阿宁说,“以您的身份主动暴,万一三殿下不念旧情怎么办?万一他没那个权力怎么办?万一雷克斯要利用您威胁陛下怎么办?万——” 没等他说完,苏逝川抬眸斜睨过去,直接话道:“那我就是第一个声东击西的饵,你接任指挥权,继续我的工作。” 阿宁:“……” 这种连自己都不当人看的家伙,说他冷血都是轻的。 苏逝川抬腕确定时间,然后起身:“该上船了,到了空间站替我向阿尘问好。”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