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被抓来的人皆是提前搜过身的,可是裴时行不知对手底细,并不敢轻视分毫。 他知自己使了计策,也有信心能将对方一网打尽。 便是有何变故,同对方正面对上,他也相信自己可以想出应对之策与对方正面手。 可一旦元承晚入得此间,他向前的所有胜券在握都化为乌有。 裴时行心的笃定不断动摇,化作一个又一个的“万一”,每一个都令他心惊跳,沥断肝肠。 甚至令他在惧意摇撼肺腑的同时生出一股怒气,此刻掐在元承晚臂上的掌亦不自觉加大了力道: “你现在就回府,我派一百皇城卫护送你回去。” 长公主不赞同地皱眉: “裴时行,你可以相信本,本真的记得那双眼,本也的确可以将他辨认出来。” 甬道的风灯明明灭灭,似一排排幽黄窥伺的眼,映在郎君微低的玉面上。 将他眸中织纠的燥怒、恐惧拱的更高。 他几乎是用一种莫测的微笑在俯视着面前对他柔声解释的小公主。 似禅林古刹中慈悲的僧侣,又似曹黄泉之下玩生死于手掌的判官。 而后将那只如铁的手臂缓缓上移,怜地抚上她粉软的侧颊。 “元承晚,我相信你。” 他的话音才更像是安抚。 却令长公主莫名起了些不安的情绪: “所以你不应该阻拦我,你若当真不放心,现在你陪我一同去辨认。” “可是你凭什么以为——” 他不顾小娘子主动进他手中的柔荑,继续道:“没有你,我就查不出真凶?” 元承晚因他的话被刺痛了一瞬。而后长舒口气,声线缓而平道: “我没以为这般以为。” “我并没有以为,少了本这么一个纨绔闲人,英明神武的裴大人就查不了案子。” 她剔透澄莹的眸中忽然起了波纹,是莫名生出的泪意: “只是若多了本从旁协助,便能将进展推进许多,也可令无辜百姓少受惊惶之苦。” 裴时行看出了她的低落。 可能够牵动出她这般情绪的人,却不是他。 他们凭什么呢? 他幽幽望着元承晚自委屈转而惊讶的眼神。 意识到自己竟当真将冲撞在心头的这句话口而出。 不过没有关系—— “他们算什么呢,他们凭什么同你比?” 他一身绯红官服,在这暗狭的牢狱间,竟再不见平的磊落风华,而是妖异。 玉面皙白,衣袍浓红,眼瞳乌黑,甚至他浑身气势亦是迫人。 此刻朝她望来的眼神,仿若某种不通人的山泽怪。 “裴时行,你……”是朝廷命官,他们是大周子民。 可惜她话未出口,便被裴时行掌着后脑死死入怀中,呜呜难言。 “殿下,”他似乎是在叹息,“听我的话好不好,我要你现在就回去。”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我能很快查出真凶,然后将一切都条理清晰地呈递到你的面前。你何必如此?” 元承晚被桎梏在他怀中,听着男人的话音自头顶传来,带了纯然的疑惑语气。 忽然放弃了挣扎。 是啊,她何必如此呢? 她不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待在府中,每吃好睡好,然后跪天拜地地祈求,可以为裴时行生下一个健壮的孩儿。 不就应该以自己高贵的皇室女身份,为裴御史本就辉煌的人生再一笔风雅吗。 不就应该用自己的娇躯温香,为国事辛劳的裴大人解乏享乐么。 何必如此。 她敛在锦绣衣袖之下的玉指狠狠捏握成拳,不住颤抖,甚至泛出骨节青白。 可元承晚仰面望他时,却只出一张惨白的小脸。 仿佛只是一个被裴时行三言两语说服,却又带了些被丈夫质问的委屈意思的小妇人。 “本知晓了。” 她着力将自己的失魂落魄演出真情,刻画的更加入木三分。 而后她仍保持这个仰望的姿态:“本这便回了。” 裴时行着一般在她眼睑上落下一吻,话音有些狂热,亦有些含糊。 “我让皇城卫送你。” “好。” 她柔顺地受着他的吻,渲染出面情娇红。 而后顶着一张漉漉的面孔和红的,盈盈望住他。 待登上鸾车时,元承晚瞥了一眼身旁被裴时行叫来护送她的三司女官。 她们个个身着绛官服,威仪赫赫。 长公主复又垂眸,望着自己的臂被她们牢牢攥在手中。 她们皆是受了裴大人的命而来的,故而处处敬慎小心,半垂着眼帘,不敢少使一丝气力。 离她最近的两位女子,细白的掌背上绷出青筋,却又不敢太过用力。 明明想发力攥住她,却又不敢也不能对着她这个贵人发力,不敢令贵人有丝毫不。 原来她们都是一样的啊。 长公主畔笑意依旧张扬明。 好似仍是那个放犬走兔,不知天地安危的纨绔公主。 好似她仍然同这些凭自己苦读诗书十数年,一朝功名录册的女官们,过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 作者有话说: 下章文案剧情~ 男主就是这种不通人的人,他就是一个在封建时代掌握权柄却没有立公之心的恶人。但是这不代表本人三观,本人对一切漠视他人苦难,漠视他人生死,采取刑讯供等非法手段的人持鄙视态度。 第34章 文案 第三, 七夕夜的三名刺客撑不住夜连番轮轴而来的审讯,先后自揭身份向官府投诚。 裴时行的确残忍,这种神经被反复辗转碾磨的力并不是谁人都能承受的。 而后两个时辰内, 其余的九名刺客也或主动,或被同伴指认而出。 皆一并被收监下狱, 严加纠问。 他用的就是一轮轮摧残人的神经的法子, 将他们陷入彼此孤立仇视的境地,在众人心头惶惶之时,再敲山震虎。 至此,贼人溃不成军,自揭自发, 相互揭穿。 一网打尽。 元承晚是自道清口中得以听闻这一消息的。 小长随面悦地来向殿下报喜, 而后又话音恳切地为自家郎君请罪: “殿下恕罪,郎君此番暂摄三司主管一职, 还需趁眼下势头, 一鼓作气地纠察下去。” “您别担心,他在狱中一切都好。”这小长随显然不是很会说话。 “约莫两三后便能归家了。” 元承晚仍是笑着应下。 她那被三司的人一路护送回府中也并未发作。 连以来观花赏景, 自得其乐;甚至傍晚于庭中散步之时, 还颇有闲情地投壶掷箭。 依裴时行所言, 投之而习以手眼准。 看上去当真是乖巧极了。 “听雪, ”待送走道清, 她玉手支颐,闲闲倚靠,将目光自园中那一株最的牡丹身上移开。 而后继续道:“午后替我约见宋临。” 小女官提醒她: “殿下, 您忘啦, 午后您约了辛医正至府中赏景的。” 若说听雪前几还对殿下忽而约见李释之的缘由摸头不着脑。 那么现下她已然知晓了殿下的筹谋。 昨府上长史宋定例行禀事时, 她也在一旁伺候, 宋定说辰朝时李大人当场上了一篇《盐铁新论》,陛下看后击节赞叹。 未几时便散了朝,诏了李大人独自入殿详谈。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