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行正要拱手告退,却忽听皇帝道:“含光留步。” 他神玩味,语气莫测道:“朕也有个消息要告知于你。” “皇城卫给朕递了新的状子,”元承绎目幽幽道,“有人供出卿家才是真正的下药之人。” 作者有话说: 裴时行办公的一大难:不能直接做数据分析。 由此观之,科技改变生活 第17章 自弃 裴时行闻言抬眸,清明锐利的一双眸眼澹澹,正正与御案之后,高踞龙座上的帝王对视。 元承绎面沉寒,剑眉之下一双虎目炯然,令人难以视。 在这般目光下,裴时行心无震恐,亦不曾错眼丝毫。 却终于于这方只有他二人的殿内启口出言。 六月中正是人间好时节,殿外光大约已沉默地划过半圈晷。 立政殿外是琼海池,池边楸树谢尽紫繁花,此季只余秃枝遒干,莺鸟栖枝又惊飞。 紧合的深门背后,殿内话音一直未曾断绝。 元承绎在裴时行的话音里凝眉。 御座两侧,漆金方尊缶冰鉴沉默冰冷地矗立,金造深腹方口的兽首不断自口中吐出丝丝凉气。 好似要就此将殿内君臣二人之间的气氛冻结。 又好似在以紫铜双目,眼幽幽地窥伺这一场密谋。 时至薄暮,一场漫长的对话方才结束。 玉面凝霜的裴御史衣袂带风,径自便大步出了门。 裴时行今很不对劲。 元承晚知此人向来力旺盛,虽躬亲于诸多公务,却效率奇高。 同皇兄不歇一,却还每至昃方才散朝的作风十分相类。 果不愧其少年状元之名,亦不愧为皇兄的肱骨倚重之臣。 可他今自隅中便闭门书房,而后又入了趟,待再归来时便是这么一副经霜青茄子一般蔫答答的模样。 长公主步至中庭,只见裴时行独坐内殿。 身后是天暮西沉,滚滚浓云顷刻化作齿爪锋利的凶兽,通身斑斓金紫,似要扑将咬上来。 那男人一语不发,只默默擦拭他的佩剑。 此刻昼光黯淡,他又微低了头,叫人难以望见面上神情。 元承晚将目光落回到那清雪寒泉一般的宝剑上。 只见剑身于细纱中来回隐现,刃如霜雪,又锋利雪亮若江海清光,恰如其名—— 正是他少时便惯使的那柄斩霜。 殊不似其主的清绝,这剑倒是有个杀意腾然的名字。 裴时行旬休之,抑或晚间用过哺食,往往也会在庭中舞一套剑。而后待到酣畅淋漓时,必会用细麻帕子独坐拭剑。 男人修长指节认认真真擦拭过每一寸剑身,目专注。 好似匠人在欣赏呵护一件难染纤尘的绝世瑰宝,又好似只是在同老友对坐谈闲。 他虽身为文臣,身手却丝毫不逊朝中武将。 平明时分霜寒未散便有剑气呼啸不定。彼时电光如,飒飒擦过郎君素衣,皎然若游龙有势。 虽舞到后头,长公主的视线总会不由自主落在男人扎束紧实的一截劲韧细上。 以及再上头,被薄汗细浸的一层单衣。 衣下块垒分明的皙白肌若隐若现,随他的呼愈发紧绷清晰。 可她是何许人物,自幼便在锦绣膏粱里看遍风,而后更是上京销金窟里的红人常客。 元承晚自然能辨出,美背后,裴时行的身手亦是绝不容小觑。 且不同她看遍的那些,这人一招一式间不沾丝毫脂粉气,行云水的简练里却多暗藏杀招。 竟是难得的凌厉峻峭。 旁人亦好似可以自这酣然剑气中窥见另一个裴时行。 冷漠、狂傲、凶,却又惊到眩目。 但无论裴时行哪副模样,长公主都未曾见他如此刻一般消沉。 剑光如雪锃锃晃在俊秀冷面上,令他整个人都沾染一丝鬼气。 连那张堪称裴氏子唯一优点的俊容亦黯淡不少,甚至神间隐隐有种不羁自沉。 他毕竟是血之躯,莫不是近太过劳累,染了风寒? 元承晚原本由听云扶着,思及此当即便后退了半步。 又将香薷的缂丝绣帕轻轻掩在口鼻,而后关切出声:“驸马面不佳,莫不是身子不适?” 裴时行闻言抬眸,眸亦是沉沉死气,话音平中泛郁: “多谢殿下关心,臣未觉不适,亦不曾染上风寒。” 他看上去实在颓废又自弃,元承晚点点头,复问道:“那你是怎么了呀?” 她放下掩鼻的丝帕,又遣了身后众多女史,只一人步上前去。 而后微微倾身,凑近面前的男人,试图观察他的神。 她生来瞳浅淡,光芒下极易折现出清透的淡漠之。 可此时此刻,里头映出他的样子,竟有几分柔软。 裴时行垂下眼去。 终究还是天真不知事的小狸奴。 极容易便对着凡世间皮相好的坏男人心生怜悯。 他终于开口,清越的嗓音亦有些沙哑: “周旭的近随昨自戕而亡,临死前写下伏罪书,指认臣才是下药一事真正的罪魁祸首。” “他在书中代,周旭于万寿宴前曾与臣有过会面,归家后神轻狂,隐有兴奋之。 “本因便在,乃是臣利用了周旭。 裴时行嗤笑一声: “他说臣先是将那药予了他家郎君,谎称会助其成事。而后却假作自己也中药,失了神智,继而玷污了殿下清白。” “可怜他家公子为人做嫁衣,白白送了命却至死不知臣的子野心。” 元承晚皱着眉听完。 裴时行所说实在是非常离奇又曲折的情节。比她昨自听云房里拿来翻过的劣造话本子还荒诞。 “哦。” 长公主面不为所动:“皇兄信了?证据是什么?你又为何要帮周旭?” 裴时行顿了一顿,随即抬眸,目光热切又含悲地望住她。 似是溺水之人无望地抓住湍涌急中唯一的稻草。 “殿下竟是相信臣的么?” 下一刻又恍然,苦笑一声道: “他的说辞是,臣予他家郎君的药乃是东夷一地的秘药,名唤颤声娇。 “入水一化即无形,便是事后查验,也与寻常房中助兴之药无异。 “唯一妙处便在,颤声娇专用于女子房中。 “可这药又当真不同寻常,待女子服食数后仍有眩晕、嗜睡之症,却能柔肌骨,使软身轻,遍身肌肤粉光若腻,故并不大能引起怀疑。 “最主要的一点在于,此药能助孕。” 服而动,动而,则孕。 甚至那状子里还有更多直白的语辞,但他不必再拿那些不堪入耳的东西来污她耳目。 “他说这药万金难得,故臣当时只予了周旭星点儿,恰好是一成年女子的用量。 “这周家仆子由此宣称,臣当与殿下所误食的并非同种药物,故双方药起后的反应当是不同……” 长公主乃千乘贵体,自不会有人胆敢亲自向她追问,细询她彼时情动究竟是怎样一副痴态。 但皇帝昨便特意代过来长公主府上请脉的医士详察,那近随所述的种种反应竟逐一在元承晚身上有所体现。 其实甚至都不必自这诸多反应来印证—— 单从当,她不过在体内存了那么一会儿便能有孕,可知是这药在作怪。 元承晚默然。 她那几后的确总觉自己昏然睡,但也以为是裴时行太过凶悍所致。 及至后来,听寒听云晨间为她梳妆时也赞说殿下面若芙蓉,眉眼顾盼有神飞,竟是殊更胜从前。 她们几个未知事的小丫头还当是孕中丰,这才令美人了风韵。 如今却道是另有玄机? 长公主蹙了眉,因裴时行方才所述那些女子身体会生的诸多变化嫌恶不已。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