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越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一位再温柔不过的朋友:“等你见到她,就懂了。” “既然……你也做过那些梦对吧。”这位真人轻声慢语,“梦真美呀,可她是常仪。” 奔月求不得的“常仪”。 辰霖当时心都是被看破不堪的狈,他厉声道:“恕我听不明白祖师的话!师父于我恩重如山,我自当想法设法还她自由。” 衡越“唔”了一声:“这话在我二十岁之前,我也会说。等你见了她,再和我说这句话吧。” “辰霖,不要以为你比我懂恩。”衡越勾着嘴角,“一个人,不会有两种选择。” 辰霖只觉得衡越那种笃定的笑容刺目而令人心生嫌恶。这样的情绪使得他寒着面孔挣出来,向同门告辞回了地。 因而,当他在地见到了黎鸿时,方才能先叫出那声“师父”。 也不曾追问黎鸿一句“没有天穹花,你怎么一夜间变化如此之大?”。 因为辰霖知道为什么,他只觉得自己心中最隐秘的一处,被衡越狠狠刺中。 他口口声声说着师恩如山,但见到成人的黎鸿,却动摇了。 黎鸿长大了,即使样貌不同,辰霖却再也不能如黎鸿幼时一般,自欺欺人的认为她和梦里的人不同。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衡越的话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梦境太美。 衡越当年,也一直被那些梦境困扰吗?因为梦境,他方对常仪越发偏执,乃至死亡也不愿让她离开半步? 可即是如此,辰霖的面上仍然半点不显。他觉得自己与衡越仍是不同的。 衡越不遵法纪,乃是他自幼无人教导。他受教于守门人,受教于合虚谷,受教于丹绫,乃至受教于黎鸿。是万做不出欺师灭祖的行径。 他甚至已经想好,要帮黎鸿彻底获得自由。 可风来了。 风问出那些话,辰霖才明白衡越那句“风息水的后人来了,你早晚也会知道”,到底是指知道什么。 不是知道“毁阵救人”,而是发现自己到底是谁。 风走了,但辰霖却没办法从震惊中挣而出。 若是旁人知晓自己是大能转世,或许还会呼雀跃,但辰霖却心中是惶恐。 衡越此人如何,以无需赘述。他的祖师从未在他面前遮掩半分,以致他非常清楚“衡越真人”到底有多冷酷。 衡越说“一个人不会有两种选择”,所以他最后也会同衡越一样,做出这般狠绝无情之事吗? 辰霖忽然很害怕。 “霖儿,你怎么了?” 被天审嚷嚷的头疼,黎鸿终于开了口:“风是来做什么的,难不成是要掌门罚你吗?” “你放心,我在这里,谁也不能罚你。” 黎鸿说这话的时候,还和幼时一般,眉梢会微微扬起。但幼时她做出来只令人觉得娇俏可,如今做出来,竟是有种难以言喻的风之态。 辰霖略抬眼看向了他。 他眼里的黎鸿没有半点防备,眼中盛放着都是他。 辰霖听见自己的心脏忽得跳漏了一拍,他抿了抿发白的嘴,略退开了一步,向黎鸿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低声问道:“师父,若是我,若是我——” 他没能说完,黎鸿听着他这些话,眉梢紧紧促起:“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辰霖道:“师父……风觉得我有些像祖师,您觉得呢?” 黎鸿心里咯噔了一下,但面上不显道:“你们长得一点也不像,怎么会像呢?” 辰霖不知为何,突然偏执的问:“您觉得我会成为第二位‘衡越真人’吗?”他笑了笑,“风师兄夸我天赋异禀,极有可能成为第二个祖师呢。” 黎鸿一想到衡越的生平,便背生寒气。于是她十分严肃,说:“你怎么会成为第二个衡越?” “你是辰霖,就是未来修得大成,也是‘辰霖真人’!这位逍遥剑派的首徒,当胡说八道不收费的吗?!” 听到这样的答案,辰霖显然一怔。却在接触到黎鸿澄澈的双眼后恍然。 是了。即使他是衡越转世又如何? 衡越是衡越,辰霖是辰霖。 本就不是一个人,又怎么会没有不同的选择? 师者,当尊,当崇。 他不是衡越,不会分不清梦与现实。 他是辰霖。 辰霖道:“这次下山,波折频出。我也没能替师父多带些玩意,只来得及买了几绸缎,还不知是否合师父的心意。” 黎鸿看了看,高兴的:“我喜绿,谢谢!” 言毕,她便出了一绿绣银叶的发带将自己那头长长的头发简单束了起来,一时间觉得轻快许多。 她看了看辰霖便道:“这次下山连逍遥剑派的人都来了,看来是遇见了不少事,不如你和我说一说?” 辰霖温声称是,缓声开口,从他们遇人面蛛讲起…… 清风徐来,玄重看着盒子中的海蓝花笑容面。 玄昀更是兴奋道:“有了海蓝花,开辟灵脉一事已是十拿九稳!逍遥剑派这次可真是雪中送炭,一个传送阵换一株海蓝花,太值了!” 他急急问:“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玄重责备了玄昀一句,方才慢慢道:“海蓝花尚未开放,还得等些时。更何况,此事事关常仪真人,总得同她说一声才是。” 玄昀面沉,正要说些什么,但见到玄重的表情动作,便忽得收了怒意,笑道:“师兄说的是!不过从这次试炼看来,辰霖确实是个好苗子,好好培养些时,五年后在我派举行的论剑台上,或许是把好剑。” 玄重颔首:“确实如是……辰霖之才,于地修习过于可惜。祖师重视后辈,想来也能理解。你让丹绫后多往地走走,过些时,便让辰霖搬出来吧,弟子房修了这么些时,也该修好了。” 玄昀称是,玄重抚了抚自己的长须,悠悠叹道:“从长计议,唉这些事都需从长计议啊。” 玄昀道:“师兄说的是。” 第11章 缺月10 五年后。 李镇恰逢集,原来便不怎么宽敞的青石道旁挤了小贩,此起披伏的吆喝着各自的商品,好引得街上摩肩擦踵的行人顿住脚步,多做上几笔买卖。 一名背负长剑的女修士年纪尚轻,见了这样热闹的景象自然忍不住飘去视线,可她偏偏却又要端出一副修道之人的架势。从一户卖银饰的摊位上强硬的收回视线后,还要冷哼一声,不屑道:“这李镇确实一般,远比不得青城巍峨壮丽。大师兄,我们今晚当真要在这里歇脚吗?” 被她称作师兄的青年闻言转身,出侧面。若是有别派修真者在场,定能认出这青年正是逍遥剑派大放异彩的首徒风。五年的时间将他身上原本轻浮的锐利洗了去,却沉淀下了他无可遮掩的意气。这点意气收敛于他身后的那柄铁剑里,越发显得可靠沉稳,当有大派首徒之风范。 这女修士见她的师兄回头,有些雀跃,但仍要嘴硬道:“早知道李镇这副模样,我就多留在青城几天,和三师兄他们走了。”、风闻言微微蹙眉,叹道:“七后方才是‘论剑之’,我提前赶来是为了见一旧友,你本无需陪我一路疾行。” 女修士闻言略有些不高兴,她问:“大师兄这是不愿意带着我?看来合虚谷的丹绫真如外界所言,美若天仙了?” 风:“……不是。” 女修士便道:“那便行了,反正你甩不掉我。” 风盯着自己的小师妹看了眼,最后无奈叹了口气,对她道:“灵珂,这儿是李镇并非青城。逍遥剑派与合虚谷虽好,但这处毕竟不是逍遥剑派,你还是收敛一二。” 灵珂眨了眨眼,看起来无辜又娇俏,她笑嘻嘻道:“放心师兄,我省得。之前那种话,绝对不会在合虚谷的人面前说的!” 风见自己实在管不了这位小师妹,也只能摇头叹气,做好了接锅准备。 两人到达李镇客栈的时候,客栈里已有了不少到位的修仙者。 修仙界二十年会有一次“论剑大会”,各派派出此代弟子进行比试,用以彰显门派实力,好把住修仙界的话语权。因而无论大派小派都颇为重视。除此之外,为了些彩头,每次比试各派都会取出一二奇珍,用以褒奖胜者。有一届的论剑之会,在桃源举行,桃源主人在那次比试中,赠出了至宝“仙翠凝枝”。那仙枝入土即生,效用堪比海蓝花,那年得了仙枝的弟子便是借此枝寻到了一处灵泉,再此建立道府潜心修行,终成一界大能。 合虚谷这次用以做彩头的,则是一本衡越留下的心法秘籍。 衡越之名,大陆皆知。能得到他的心法,或许就能窥得他融百家之长而自用的源头,故而各门各派更是对此次大会志在必得。 便是风,在离派前也得了师父一句叮嘱——“若能胜,则当胜。” 然而风听见这句话却不敢答实。他确是此代最优秀的弟子,但合虚谷内还有一位辰霖。五年前初见,风见他使出那一招大荒剑,便知此人天赋高超。五年来,风与他除妖卫道途中常有相遇,对他的进步也看在眼里。若是说五年前风尚能一鞘封了他的剑,五年后的今天,风已毫无把握。 他与辰霖,如今或许只在五五之数。 然而这些话他说出去,却也无人相信,只当他是自谦之词。怪只怪辰霖过于低调,出手谨慎,这些年来除了风竟是没几个人见过他真正出手的模样,更别说知道他的底细了。 旁人只会当他是合虚谷一位颇为优异的弟子,又怎会知道,这名弟子悟出了合虚谷掌门都悟不出的大荒剑? 客栈里林林立着约有四五位修真者。 风略扫了一片,便大约猜到了对方的来历。 那位间着软剑的姑娘自是来自桃源,身负双刺的侠客则来自阆风。剩下几位,大抵都来自小派,风一时也认不清。但这些都认得风——或者说认得他背后的那把铁剑。 桃源的姑娘带着斗笠,纱幔遮着面孔。她见了风,略略欠身行了一礼,气质出尘。灵珂在身后看了一眼,冷哼了一声,嘀咕道:“还遮面,怎么是觉得自己美过了丹绫,自谦而遮吗?” 风听到这句话低声制止了灵珂,然而灵珂并不服气:“怎么啦,我又没说错,她们桃源不一直是这个调调,觉得自己一派都是小仙女,要吃花饮的吗?” 风听见这话,真是哭笑不得,末了才说了一句:“先前不还讨厌着丹绫?” “可丹绫是真漂亮啊!人家还很大方!”灵珂着不服气,低声反驳,“桃源可不是,明明只有六分,却硬要靠造势给自己造出十分来!让人看不起!” “丹绫我倒还能心服个七分,她们?一分都不行!” 风是彻底服气了灵珂的任程度,他叹了口气道:“这世上,可有人能让你服气十分?” 灵珂正想要说“没有”,却忽听一声“小二”,声似昆仑玉碎,珠落玉盘,竟是说不出的清脆然。她忍不住看去,便见一绿衣女子一手提着在外买的糕点,一手扶着门框,懒洋洋的叫着人。 她黑的长发被一绸缎梳成了长髻,身上没有半点饰物。唯有衣服上绣着点点珍珠,算是全部的点缀。 她甫一出声,便引了全店的目光。 灵珂也不意外。 她似是注意到了灵珂,那双墨的眼睛轻描淡写地转向了她,微微停了那么一瞬,而后轻轻笑了笑。只是那么一瞬,只是那一笑,灵珂竟似得了什么宝贝,忍不住便脸红,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最先回过神的,是被她叫唤的小二。 小二练的给她拉开椅子,续上一杯茶,利索道:“常仪姑娘今天也来吃?” 室的寂静都被这一句话打碎。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