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跟着来到厨房,才发现周美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做好了午饭摆在桌面上,但因现在宋雨樵无法吃了,她将饭菜装进饭盒里。 看着她开始忙碌,宋雨樵不皱眉,心底有许多无奈,同时对之后如何处置饭盒产生怀疑。他的行李箱已经装了东西,他很不愿意把吃空的饭盒拎上飞机。 “我出门前做的,还温着。你们到了车上,上电,不到半程就能吃。”周美琪一边装一边说。 听见她说“你们”,乔宇颂的心里咯噔了一声。他看看眉头紧皱的宋雨樵,上前说:“阿姨,我帮您吧。” 周美琪看了他一眼,说:“嗯,两个人装快一点儿。你盛饭吧,盛两盒饭。” 乔宇颂哎了一声,从碗橱里找了饭勺,往空饭盒里装米饭。 看见二人盛饭菜,宋雨樵吁了一口气,问:“爸在单位?” “嗯,他晚上回来。”周美琪擦了擦盛菜时漏出饭盒的菜汁,接过乔宇颂手中的米饭,盖上盒盖。 宋雨樵说:“你留点儿自己吃吧。” “剩了剩了。”周美琪把四个饭盒装进保温袋里,给乔宇颂,“喏。” 乔宇颂连忙称谢。 宋雨樵看向几乎只剩下菜汁的两碟菜,忍住了争吵的冲动,道:“那我们先走了。我节回来。” 周美琪的脸上掠过一丝失落,很快又轻松地点头道:“好,工作要紧。去吧。” 乔宇颂原本两手空空,离开宋雨樵家时,手中多了两份午饭。 与周美琪在楼下道别时,无论是周美琪还是宋雨樵,都没有过度出依依不舍。母子二人像是进行一场极简单、极平常的道别,让乔宇颂怀疑周美琪究竟知不知道儿子节回来后,又得离开很长一段时间。 乔宇颂的怀疑直到汽车启动以后才打消。 车子越开越远,他回头,看见周美琪依然望着车开走的方向。 “没和叔叔道别呢。”乔宇 颂小声道。 宋雨樵正在查看单位的工作信息,闻言转头看了看他,说:“没关系,我昨晚和他们都说过了。” 乔宇颂哑然,忽然间觉得比起宋雨樵的父母,他实在太不通情达理了。 看他沉默,宋雨樵解释道:“每年节,我基本都会回来。这么看,其实和以前没多大区别。我们平时基本不会联系。” 乔宇颂再度想起周美琪说的话,黯然道:“他们早就习惯你的离开了。”思及此,乔宇颂竟有些无人体恤的挫败。 “或许吧。”宋雨樵想了想,说,“我也习惯离开了。” 闻言,乔宇颂的心微微一颤,只觉得手中的饭盒变得沉重许多。 经宋雨樵这么说,乔宇颂突然意识到,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且不说过去十几年乔宇颂未曾参与的宋雨樵的人生,只消说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他和宋雨樵的这么多次离别,又有哪一次,不是因为宋雨樵的不得不离开? 几个月的时间里尚且如此,那么之前的十几年呢? 难怪他面对离别时,会那么从容和沉默,这已经是他习以为常的事了。 可是,想到宋雨樵竟然习惯了离别,乔宇颂的心就忍不住疼起来。他才二十七岁,那么年轻,这不是他应该习惯的事。 世界上有哪一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结婚?他们之中,或许有部分人心存私念,可是绝大部分都是因为自己已经和伴侣慢慢地走向衰老,愈发在岁月当中体会有人相伴的重要。 然而,宋雨樵的妈妈却说,看样子,她的儿子如果没有人安排相亲,那就得打一辈子光了。这是经过了多少个夜的辗转反侧才有如此的心灰意冷?周美琪走过了大半生,却在提起还没三十岁的儿子时,无可奈何地调侃说,这儿子得一个人了。 一个人…… 想到这三个字,站在水池前洗饭盒的乔宇颂生生地打了一个抖。 临近列车到站,他们把周美琪准备的午饭吃完了。塑料材质的饭盒很难洗干净,乔宇颂盛了一点儿热水,洗得双手通红。 列车开过道岔时不可避免地晃动,他看着镜中摇晃的自己,只觉得发自内心的凉。 “时间还来得及吧?”乔宇颂把洗好的饭盒放回袋子里,对拿行李的宋雨樵说,“我买一张机票,和你一起飞西部城。” 听罢,宋雨樵举着行李箱的手险些失去力气。 他放下箱子,把挡了过道的乔宇颂拉回座位,问:“飞西部城?可是,我到了以后就得去基地了,没时间陪你。” 乔宇颂摇头,说:“你不用陪。你忙你的,我明天自己回来就好。” 宋雨樵看他表情坚毅,分明不容置疑,惊讶的同时又有说不出的动,道:“好,我应该还有时间陪你找住的地方。机票我来买吧。” 乔宇颂笑着点了点头。 往出站口走的路上,乔宇颂特意走在宋雨樵的身后,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出站的人很多,宋雨樵没能很快发现他不在。 乔宇颂在他的身后,看着他走在人群中的背影,心里越发难受,竟有些哭的冲动。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想象不出宋雨樵的身边多出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宋雨樵,他的小樵,走在汹涌的人中,那么独立,浑然不觉自己的孤独。 宋雨樵终是发现他不在,回头寻找。 乔宇颂看见他脸上的慌张,连忙快步跟上去。 宋雨樵很快看见他,眼神中充释然,又很快转为责备,在他跟上来后问:“腿那么长,走这么慢。” 乔宇颂笑,牵他的手,耍赖着往他的肩头蹭了蹭。 “机票买好了,我自己的也升了舱。带你体验一下明航3号位的服务。”宋雨樵开玩笑道。 乔宇颂惊讶道:“你升舱,能报销吗?” “你给我报?”宋雨樵瞪眼道,“舍不得你坐经济舱罢了。” “哦。”乔宇颂握紧他的手,亲昵地说,“我给你报。” 不知道为什么,宋雨樵觉得自己在乔宇颂的眼睛里看见了同情和怜。他不纳闷,但看乔宇颂笑得开心,便没有问原因。 从潭州飞西部城,只需要两个小时的时间。 明航是中航旗下的一个子公司,虽然才成立不久,航线也不多,可在业内向来以服务周到著称。以前,乔宇颂曾在公司的组织安排下到明航学习,体验过他们堪称细致入微的服务。 乔宇颂带上飞机的保温袋被3号位存放在前厨房。看着她和乘务长把两舱这一块小小的区域安排得井井有条,乔宇颂不想问:她们的航线那么少,常飞重复的航线,会不会很无聊? 忽然,乔宇颂想到宋雨樵一直不怎么提及的工作。虽然他不明白、不了解,但他常听人说,科研工作是最枯燥无味的,他们可能为一件很小的事情钻研很长一段时间,而且,永远要面对失败后重新开始的可能。 但是,宋雨樵从来没有说过苦,也许是不能说,也许是自认为不必说。 乔宇颂发现,无论是宋雨樵还是宋雨樵的妈妈,都对他说,他辛苦了。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掉在这个委屈的陷阱里,越陷越深,直到现在才想到:如果他辛苦,宋雨樵会不辛苦吗?他只不过是欺负宋雨樵不会抱怨、不能抱怨罢了。 “小樵。”乔宇颂叫他。 正望着窗外云层发呆的宋雨樵回过神,递给他一个疑问的眼神。 乔宇颂的心扑通扑通地直跳,问:“如果我们以后分手了,你会像你妈妈说的那样,接受别人的安排,相亲结婚吗?” 宋雨樵微微一怔,思忖片刻,说:“我相过一回亲。” 乔宇颂吃惊得睁大眼睛。 “那时候,我还没有和顾晦之分手。因为重病了,她以为我一直是一个人,不会谈恋,非常不放心。所以我爸妈让我相亲,让她看看我的未婚,这样她走得能安心。”想到那个可的老太太,宋雨樵轻微地蹙了一下眉头,“去世后没多久,我就和顾晦之分手了。现在想起来,尽管那时和他报备过,但也是不尊重他吧。可是,那时我已经没有时间说服接受他……或者,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看着宋雨樵的神情愀然,乔宇颂的心隐隐作痛。 宋雨樵很快从愁绪中离,神态恢复了淡然,从容地说道:“如果以后我们分手,我可能就不会再有时间谈恋了。再说,如果心里有一个人始终放不下,贸然和别的人往,对不起人家。我的情一直很寡淡,也不害怕独自终老。你会怕,是不是?” 他当然怕,否则,他也不会在接到通知的那一刻起,就不断地想以后该怎么办,他该如何承受那五年,还有之后更长的时间。 他怕极了,他怕自己承受不住思念的煎熬,怕耐不住长夜的空寂。 他怕自己不小心变了心,或者,像那些忙着结婚生子的人一样,抱着“再不相就老了”的念头,一次又一次地因为害怕自己的时间被浪费,所以不顾一切地投入一场又一场的恋。 他怕今后那无数个等待的夜里,他一个人。他曾经以为,这是他最害怕的事。 “我怕。”之于宋雨樵,他抱着最浓、最深的不忍心,“可我更怕如 果我们分开,你以后都是一个人。” 宋雨樵听得呆了一呆,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眶先红了。 他失措地看向窗外,却难以抑制加快的心跳。喉咙似乎被什么卡住了,有东西往上颚的深处涌,发紧、发疼,他稍微用力咽下一口唾,里面混合着泪的咸腥。 他几乎没有过这种觉,好像灵魂里某样从来不被自己察觉的东西被乔宇颂先一步发现了。乔宇颂把它挖出来,地动山摇。 过了一会儿,宋雨樵终于平复这份始料未及的动。他深一口气,回头微笑道:“小颂,太善良的话,会拖累自己的。” “可有什么办法呢?我高兴被你拖累的。”听着他微微发颤的声音,乔宇颂低头握他的手。他的手很凉,像是太多的血都涌上心头。乔宇颂想把这双手捂暖,却先在掌心里发现更凉的汗。 乔宇颂握紧他的手,良久,抬头对他温柔地微笑,说:“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时间太短了。我还没够你。舍不得。” 第116章 秋冬-1 西边落的时间晚,飞机落地时,万里晴空,没有黄昏的征象。等到他们抵达西部城,长庚星已经出现在西南方。 望着远方的这颗星,乔宇颂想起上回他们一起看落的时候。仔细想来,好像时隔不长,可不知道为什么,乔宇颂却觉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乔宇颂原以为到了西部城后,再进科技城,只不过是从外到内的过程。可听宋雨樵说了才知道,原来从基地再抵达他工作的区域,还得花一个小时的时间。得知这种情况,他打消了和宋雨樵一起吃晚饭的念头,催他赶快走。 乔宇颂的态度让宋雨樵想起了周美琪,忽然明白,并不是乔宇颂最终变成了周美琪那样的人,而是所有的家人都是同一个模样。 饶是如此,宋雨樵还是带他找了合适的酒店住下。那是新建成不久的定点酒店,硬件设施在西部城属于上层,重要的是安全和保密方面完全有保障。 “再联系。”宋雨樵把他送到房间,站在门外道。 乔宇颂想知道该如何联系,但既然宋雨樵没有说,那大概就是连宋雨樵也不确定。他点了点头,说:“路上小心。”抵达目的地以后发个信息,这句话乔宇颂没有说。 待房间的门关上,乔宇颂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站在门后发了一会儿呆,乔宇颂走进房间,坐在上。 他惊讶地发现手机里有两条未读信息,点开来看,分别是公司和孙经理的私人电话,打来的时间都是他正在飞行的时候。 是不是收到他的辞呈,打电话过来问问呢? 乔宇颂正犹豫要不要回拨,听见有人敲门,吓了一跳。 通过猫眼,他惊讶地发现竟然是宋雨樵,连忙开门,问:“忘了什么吗?” 宋雨樵的手里拎着一个蛋糕盒,说:“忘了给你带吃的。” 乔宇颂怔了怔,接过盒子。 “我在楼下买的,古早味。”宋雨樵介绍道,“那家店的无水蛋糕做得不错。每次有人从里面出来,大家都会托他带点儿进去。” 闻言,乔宇颂忍俊不,说:“什么‘里面’‘进去’?说得好像坐牢似的。” 宋雨樵撇嘴表示这么说不无不可,笑道:“那我先走了,正好有车出来接。亲一下?” 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