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忐忑不安地起身又坐下,将地毯到帐上系着的穗子通通检查了一遍,想了想最后又把护手膏拿了出来,捻着一点涂抹双手。 涂好之后他伸出了手,对着灯光仔细翻看。 和娘娘一别三年,他老了,这双手必然也不比从前了。慕良眯着黑眸,去年开始他的眼睛就有点坏了,看小物看不大清。 他将叆叇戴上,又去看自己的手,觉得指甲的形状不是好看,急忙找出了指刀修磨。 放指刀的屉里还放着另外两个木盒,慕良一见到那两个盒子就窜起一股躁动,让慕良心悸到尾椎酥麻。 他来回抚摸盒子上的纹路,咬着蜷缩起了脚趾。 如今自己的残躯,还能让娘娘提起兴致么…… 想到这里,慕良又有些寞落了。 不,娘娘好不容易从江苏回来,他不该出这样扫兴的脸来。慕良摇摇头,连忙对着灯火把指甲修了。 将一切可做的都做完,已经过了子时,兰沁禾依旧没有来。 慕良刚迟疑是不是今该作罢了,就听见窗户被人敲响。 他起身开窗,赫然看见窗外立着的女子,她穿着黑的长袍,隐在了夜之中,头上也没有珠翠,单单横着一木簪,唯有那张脸上的神是明亮的。 “我能进来吗?”她轻声地询问,在得到慕良的首肯后,单手撑着窗沿,纵身翻进了屋子。 慕良将窗关好,他热着脸转身,这样夜里的私会实在让人羞涩。 “娘娘……”他局促不安地请安,话还没有说到一半,忽然被女子揽住了后肩。 梦中的香气涌入鼻尖,那张柔美的脸在眼前放大。慕良瞳孔微缩,在兰沁禾吻住他的第一刹便僵在了原地。 她闭着眼,用无边的思念带着慕良随自己一起沉其中。 第91章 慕良息着,他呼不畅,眼中弥漫起了水雾。分别三年,他再未经历情.事,兰沁禾这绵长的一吻让他忘记了呼,腿也软了下去。 兰沁禾抹去了他嘴角的水光,眼里的情愫浓得化不开,“家里耽搁了一会儿,抱歉来晚了。” 三年时间,最让她思念的不是母亲和妹妹,而是慕良。 她望着男子染了红晕的脸和水光潋滟的,眸渐暗,想要做点什么,又觉得刚一见面自己不该那么孟浪,怕吓到了他。 慕良此时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低着头轻轻摇头,他出的一对耳朵通红,一点没有外面冷硬的模样。 他确实没有想到娘娘一来就做这种事…… 桌上放着酒菜,兰沁禾嗅到了慕良身上沐浴后的香气。 所谓家中贤良大抵如此。 然而在这种温馨美的气氛之中,她不免想到今母亲同自己说的婚事,于是见到慕良的喜悦就淡了些。 她不能总这样,让慕良像个楼中娇娥似的,巴巴地盼着恩客。 得想个妥善的法子。 这个问题兰沁禾想了不止一,和慕良相处的四年来她常常想着,可到现在也没有两全的方法。 这些忧愁暂且不提,她今来不是给慕良堵的,于是拉着他坐下,“我不在的这些子,你过得如何?”慕良给她的信上都是好话,真实情况她一盖看不出来。 “臣一切都好。”果然这会儿他也并不说实话。兰沁禾无奈地笑了,“真的一切都好?” 慕良低头,“一切都好。” “我不在你身边,就一切都好?” 慕良愣怔,马上慌张地改口,“臣不是这个意思,过得尚可而已,自然不比在娘娘身边过得好。” 兰沁禾抿着闷声发笑,而慕良也反应过来,娘娘又在逗他。 他呐呐地闭起了嘴巴,无措地攥紧了膝上的衣服,下一瞬手背被女子的右手覆上。 她轻声呢喃,眸光似水,“我也只过得尚可,比不了在公公身边的子。” 那只手五指用力,进了慕良的手指中,同他紧紧相扣,“不管是皇城还是江苏,没有公公在身旁我总归不大圆。”她牵起了慕良的手,俯身落吻,“这世间除了公公,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让我这般……心神不宁。” 她知道慕良一定得到了消息,但她并无娶他人的打算。婚姻的事情慕良不提,她也不想明明白白地拎出来说,以免伤及情。 这句话就是给慕良吃颗定心丸,自己只对他心存慕,没有什么婚事,更没有什么别的男人。 慕良眼睁睁看着女子对着自己低头俯首,他咬着舌头抑动,心脏跳得快要蹦出来。 想要说点什么回应娘娘,可他一张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兰沁禾喟叹一声,她将慕良的手摊开,仔细欣赏,“还是这样的好看。” 这句赞叹发自肺腑,慕良听完僵硬着手指一动都不动,乖巧恭顺地让娘娘来回把玩。 他实在难以承受这样的夸赞,尤其是对方是名动京城的美人,而他只是个又老又丑的太监。在娘娘面前,他哪有能担得起“好看”的地方呢。 若不是兰沁禾眼里的心醉太过明显,慕良甚至以为这是讽刺。 两人是在情到浓时分离的,三年未见,更是柴加火,兰沁禾甚至顾不得被家人发现,回来第一天就偷跑出来了。这样的事情未免有失体统,也显得轻浮,可她捱不了隔墙的相思之苦。 兰沁禾稍稍放下慕良的手,看向他,“你还记得我们相见第一天,你允了我什么?” 慕良当然记得,“娘娘说……要教臣弹琴。” “在里面喝酒吃菜怪没有意思的,走,我们出去。”兰沁禾牵着他起身,慕良还有些犹豫,“若是走漏风声传出……” “那又如何?”兰沁禾一笑,“你我不承认,谁又能说什么?” 她面上笑着,心中刺痛。 就是在家里,她也只能和慕良缩在房内,连院子都不敢踏足。 她愈加要带着慕良出去。 千岁府的占地不小,是按照亲王府的规格造的,比兰沁禾的郡主府要大气很多,亭台楼阁样样具备,两人在湖心亭坐下,四周放了轻纱帷幔防虫,底下的湖水在月光下泛出粼粼波光。 九月的晚上,夜风习习,花香虫鸣。 纵使慕良不会弹琴,但是这样文雅的器物家中还是备下的。兰沁禾调了调音,琴是好琴,只是放久了,上面的弦有些松垮,音也走了调。 在江苏的子里她几乎没有碰过琴乐,会客的时候倒是会有琴女抚琴,但自己到底也是生疏了。 慕良在兰沁禾的示意下坐在了石凳上,他伸出了双手搭在琴上,兰沁禾眼里一亮,她果然没有看错,慕良这双手放在琴上简直可以称绝。 她在国子监教了九年的琴,看过的琴无数,阅过的美人也无数,可从未有哪双手能在琴弦上绽放出这样的美。 慕良浑身都瘦,唯有这双手骨均匀,他不似大多男子那样骨节分明,相反,他十指匀称,宛若削葱,手背上可见隐隐突起的骨,指尖尖细,上面的指甲修剪得当,尽管没有血也十分漂亮。 古朴的琴衬在下方,让这双手不再仅限于形态美,更赋予了文雅的韵味。 兰沁禾从后环住了慕良,将他的手腕往上拉,“手腕提起来,不要把整个手都搭在琴上,只有指尖能接触琴弦。” 慕良后背一暖,他立马背收腹。女子柔柔的话语就响在耳边,他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出。 这就直接导致了慕良手指僵死,完全不能达到兰沁禾的要求。 她忍不住笑了,不再执着于琴,而是贴紧了慕良的后背,低语,“公公,认真点。” “是、是。”慕良咬着嘴里的软,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越努力就越使劲,越使劲就越僵硬,到最后慕良自己都没脸看了,只想找个钻进去。 兰沁禾将一切收入眼中,她从后执着慕良的手,侧脸贴着他的耳,轻声道,“刚一见面,我不想吓着你。”所以出来找些矜持的玩意儿,可慕良却出了现在这副样子。 慕良红着脸摇头,喉咙动了动,出口的话打着颤,“是臣蠢笨。”连娘娘手把手教他都不会。 兰沁禾看他可怜成那样,也就不他了。 她倒了盅暖茶递给慕良,让他捧着暖手放松,自己也松开他,走到旁边落座。 “那你听着,我来为公公抚琴。”兰沁禾想到了别的有趣的法子,自己伸手搭上了琴弦。 她确实是在国子监当了快十年的教琴师傅,当兰沁禾坐下后,周遭的气场都有了些变化。旎瞬间散去,亭中扬起了悠悠沉沉的古音。伴着水声、伴着虫鸣蛙叫、伴着风过树梢,更伴着极致的相思恋。 慕良不会弹不代表他不会听,他捧着茶,从一开始的震撼惊到羞涩再到落寞。 夜孤凉,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伺候娘娘多久。 兰沁禾注意到他眉间的黯淡,疑惑地停了手,“不好听?”她生疏至此了? “怎么会,娘娘弹的自然是天籁。”慕良答完后,敛眸嗫语,“臣只是在想,后有哪位郎君能有幸伴在娘娘身边听琴。”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提了。 兰沁禾收了手,她转过身正对着慕良,“我说了,除了你不会有别人。” “可是鞑靼……” “军国大事,何以至于要靠男女之情来平定。”兰沁禾握住了慕良的手,那里刚刚捧过热茶,内里温暖炽热。她开口,用郑重的语气跟慕良保证,“如果在抵御外敌上要靠卖身才能求得安稳,那我这个兵部的堂官,未免太过无能。” “慕良。”她倾身向前,“有些事情我以为不必挂在嘴上,久自见人心。我明白你受过太多的苦,我也没想过只言片语就取得你的信任。” “臣没有…”慕良顿时慌了,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没有想到娘娘原来一直心知肚明,“臣自然是相信娘娘的。” 他慌地想要下跪,女子却在下一刻起身,将他搂进了怀里,让他靠着自己的心口,“我知道的,我知道你过得不容易。说到底是我不好,没能让你安心。” 她轻拍着慕良的后背,像是拍孩童入睡,“你给我点时间,我会想办法周全。” 慕良愣怔着,这话其实和薄情郎哄骗小姑娘时说的话一模一样,对于慕良这样的大太监来说,什么甜言语山盟海誓都是虚的,他该嗤之以鼻的,可他就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娘娘……”他的嗓音微哑,泪水也打了眼睫。 兰沁禾心里叹了口气,将人搂得更紧,她看向了远处,玩笑似地开口,“我想想……对了,你还记得明宣六年,我让你杀了匪寇用尸体冒充劳役吗?” “臣记得。”慕良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提这个。 “就是这个。”兰沁禾低头,她笑着对上了慕良的眼睛,“这可是欺君的大罪,可以株连九族的,现在你有我的把柄了。若是哪我真的对不起你,你大可拿来威胁我,就算我不顾及自己,也得顾忌族人的命。” 慕良睁大了眼睛,“娘娘,臣如何敢做这样忘恩负义的事?” 抛却情愫,兰沁禾救过他两次的命,他纵使偶尔对娘娘使一些小手段,可无论如何也不会做这样卑鄙险的事。 “我知道,我知道。”兰沁禾安抚他,“只是这么一提,你不要动。” 她正打算跟慕良好好解释,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尖叫,“干爹不好了!褚秀走水了!” 作者有话要说:殷姮:我先说好,褚秀属于后,如果房屋损坏人员伤亡那是都大内的事情,钱应该由大内出,国库和户部不该参与圣上的家事。 皇帝:你说过你是朕的门生的,一为师终身为父,父亲家里着火死人了女儿不掏钱吗? 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