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视线撞在一起都很惊讶,还是徐青安道:“宋大人也来吃扁食……真是巧了。” 这个巧来的可真不好。 卖扁食的汉子见三个人认识,就热络地将安义侯和徐青安请到同桌坐下。 大锅又煮起来,热气腾腾地熏着几个大男人。 汉子面笑容地煮扁食,不时地投来一个目光,却不再说话了,体贴地将时间都留给三个人闲谈。 “我父亲就吃这碗扁食,方才还在四处找这家摊,”徐青安一边是严父,一边是面若冰霜的宋成暄,股下就像生了蒺藜,这两人不说话,他自然就得开口,“宋大人也认识这家摊子?” 宋成暄沉默半晌才淡淡地道:“凑巧遇见了。” 宋成暄坐在这里,就像一块寒冰,就连碗里蒸腾的热气也暖不得他似的,徐青安不心中咋舌。 还好这时候汉子将两碗扁食端上来,徐青安看着那白生生的扁食,水灵灵地在向他招手,也顾不得别的,先要祭祭他的五脏庙。 “溜”一口嘬进半勺汤汁,转眼又进一整个扁食,徐青安被烫的张着嘴向空中吐着热气,就像条张大嘴饵的大鲤鱼。 安义侯不觉得老脸发烫,吃个饭也要闹出惊天动地的声音,反观宋成暄不声不响地坐在那里,有自己的一定之规,仿佛任何事都影响不了他。 不知为何安义侯想起了魏王,本朝承继皇位向来传嫡传长,中宗皇帝早就立了先皇为太子,可是随着最小的儿子魏王长大,中宗皇帝就发现在众多子嗣之中,魏王最为出挑,魏王不止是聪明伶俐而且心思端正,行事有高宗皇帝的几分风采,中宗对魏王愈发的报以厚望甚至出另立太子的意图,让朝局一时动,魏王因此求了一块封地出京,这才让中宗皇帝彻底放弃了这样的想法,也算保全了先皇和魏王的兄弟之情。 先皇继位之后,魏王小心翼翼紧守本分,虽然后来回到京中在王府中居住,却也很少与朝臣来往,随着时间慢慢推移,魏王也以为那皇位给他带来的危机渐渐远去,却没想到……还是…… 安义侯想到这里心中一沉,他来这附近吃扁食,也是找了个借口,想要看看王府。 宋成暄没想到还会与安义侯同桌而食,而且是在那他破败的家门之外,他留在这里只是想看看,对着这样的血腥之地,安义侯是否能食的安稳。 宋成暄看过去,却在安义侯眼睛中看到一抹怅然,宋成暄不由地皱起眉头,这是兔死狐悲,还是心中留有愧疚,不管是哪种都不必惺惺作态,当年父亲不想出面时,安义侯多次登门相请,转眼魏王府付出上百条命,而登门杀人的却还是安义侯。 光凭这一点,此人有任何的情都让他觉得可笑。 宋成暄放下碗,扁食刚刚尝起来味道的确不错,现在他却已经无心去碰触。 放下银钱,宋成暄转身走,那卖扁食的汉子忽然叫喊了一声,一个趔趄撞在了扁食摊子上,眼见一锅的热水就要浇下来,幸亏有人伸出手将锅重新稳住。 汉子松了口气,抬起头看到是那位冷面的客人。 方才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只野猫,绕在汉子脚边准备要食,那汉子一时没有注意便因此摔了一跤。 “多谢,多谢,”汉子道,“若不是客官帮忙,我可就要吃些苦头。” “小心着些吧!”宋成暄淡淡地道。 不等汉子再说话,宋成暄已经转身走开,眨眼功夫消失在众人眼前。 徐青安道:“父亲不要跟他计较,这人一向如此。”走的时候不但不与他们打招呼,仿佛看也不愿意多看他们一眼。 那汉子却道:“我看那客官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否则怎么会来救我,我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到了我面前。” 安义侯思量片刻道:“他方才一直在这里吗?” “可不是,”汉子笑道,“我一路走过来就看到他站在这里,于是问他要不要来一碗扁食。” 汉子说着向那破败的魏王府指过去:“大约也是奇怪这院子为何荒芜了吧!” 魏王府院子里有一棵榆钱树,如今那院墙塌了一片,榆钱树就了出来,仿佛已经不属于那院落的一部分。 宋成暄便是站在那树下向院子里眺望。 安义侯和徐青安吃完扁食,那汉子也收拾了东西再一次推着独轮车向前走去,安义侯走到了那棵榆钱树下,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老树一直静立在那里,仿佛看尽了世间百态。 榆钱树上有个小小的树,安义侯伸手进去摸出了几块圆圆的石子,他还记得那孩子练习投掷的时候,喜将石子藏在这里,魏王府虽然经历了灭顶之灾,终究有些东西还是被保留下来。 这几年他常常来此地,经常会将这石子拿出来看,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冰冷的石子上面尚留有一丝温度。 一、二、三……九…… 安义侯习惯地数着,忽然一顿,石子少了一枚,他不一僵,这是被谁拿走了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 怀疑 “父亲,您怎么了?” 徐青安看到父亲怔愣在那里,不低声呼唤。 安义侯手指微微一攥,然后装作若无其事:“没什么。” 石子被重新放回去。 安义侯的心却不能平静,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一直没有发生过变化,决计不该是偶然,难道真的有魏王的人回来了,而且还是知晓这个秘密的人,那…… 安义侯只觉得热血涌向了口。 他不该因为这一个小小的变化就疑神疑鬼,但是他却又无法控制的去思量。 真的是偶然的话,那也太巧合了,如果是孩童所为,为何只单单丢了一枚,又或者是他来这里的事被人察觉,带走了一颗石子看看他的反应。 谁会有这样的心思。 这石子在旁人眼中什么都不是。 他不能慌,要稳住心神才行,想到这里他制住心绪将石子重新放了回去,可即便如此他的手指还是忍不住颤抖。 一切恢复原状,他就像没事人一样,转身向家中走去,这一路上他没有再与儿子说一句话,脑海中不停地回想最近发生的事,哪里有什么不寻常。 最近清多次提及魏王谋反案,她与方才遇见的那个宋成暄在碧水河畔论案的时候……也提起了魏王的人。 宋成暄,他们刚刚还坐在一起吃扁食,在此之前宋成暄就站在那棵榆钱树附近。 会不会是他将石子拿走了。 不太可能,以宋成暄的年纪他能和魏王案有什么关系,除非…… 安义侯眼前浮起那孩子清晰的面容,魏王唯一的子嗣。 用魏王妃的话说,那孩子自出生时起就格外让人省心,很少会哭闹,脾气也极其温和,眉目生得十分清秀,称得上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那孩子从小就规规矩矩颇有礼数,他常常会说魏王是不是太严厉了些,将孩子养得似个小大人一样。 其实并不然,是那孩子子天生就是如此,他教那孩子拳脚,那孩子学的极快,有一他闲来无事问:“从小勤练拳脚,长大之后是否要带兵领将,冲锋陷阵,大展威风。” 那孩子却笑:“先生说有个好体魄将来也能好好地奉养双亲。” 皇亲贵胄的子弟多多少少都会骄纵些,在这孩子身上却找不到半点的影子。 魏王对儿子的期许也是希望他能做个闲散宗室。 如果那孩子还活着,也该是宋成暄那般的年纪,可……宋成暄与那孩子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宋成暄待人冷漠,身上总有种盛气凌人的傲慢,别说礼数,人前从来毫不客气,若是被谁犯在他手中,他必然毫不留情面。 可能是从小对付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海盗,竟比寻常的武将身上血腥气更浓些。 这样南辕北辙的子,不像是同一个人,魏王一家被处置后,他也想过要找到一个活口,可惜宗人府已经清点了所有的尸身确认没人逃。 没有可能会漏下一个魏王世子爷,可这世上又有太多事,总会出人意料…… 他不能随便猜疑,也不能随便做任何判断。 从现在开始,他要多留意宋成暄的举动。 回到家中安义侯去了书房,转身却又想起来叮嘱徐青安:“带回来的扁食不要让你妹妹多吃。” 徐青安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徐清没想到刚刚洗了澡,就有热腾腾的扁食送上前,她闻了闻还是老味道:“父亲最喜的那家。” “今吃的不太舒坦,”徐青安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我和父亲遇见了一个人。” 徐清尝了一口,抬起头来:“哥哥说是谁?” “宋大人,”徐青安道,“就在魏王府门口……你说说是不是冤家路窄。” 徐清静静地听着:“然后呢?” 徐青安愈发觉得与宋某的合不来:“这么好吃的扁食,他竟然剩下了。”下次再也不要与宋某同桌而食。 徐清点点头:“是好吃的,只是他没想到会遇见哥哥和父亲吧!” 徐青安明白过来:“你是说,他见到我们所以才吃不下去?” 以宋成暄对安义侯府表现出来的厌弃来说,的确如此。 “父亲呢?”徐清道,“父亲怎么样?” “回来的路上什么话都没说,然后直接去书房了。” 会不会父亲也察觉到了什么。 徐清不再说话,将盛出的小半碗扁食吃了,另外多半碗自然进了凤雏的肚子。 “妹妹明多睡一会儿,反正这案子也破了,下面的事就给衙门来办。” “谁说案子破了。”徐清小口小口地喝着热茶。 徐青安一愣:“没破?” “谭二爷在哪里?聂荣的谜题也没解开,孙二太太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就算她真有这样狠的心肠,只怕也没有这样的头脑布置一切。” 徐青安道:“那你说……那真凶到底是谁?” 徐清摇摇头,凤翔案她是真的不知真凶是谁,这桩案子她隐约猜到了真凶,却不知他为何这样做。 “哥哥让我仔细想一想。” 送走了徐青安,徐清躺在上让凤雏帮她梳理头发,乌黑的青丝亮泽顺滑,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凤雏道:“小姐明天戴珍珠的发簪吧,定然很好看。” 徐清抬起眼睛正好看到凤雏的面容,她微微一顿道:“凤雏你站到我边。” 凤雏不明白徐清的用意,却还是站了起来。 徐清望过去,将凤雏的脸看得清清楚楚。 当时她让人冒充谭二去骗谭大太太说出整件事的实情,谭大太太没有说太多,谭大却以为来杀他的真是谭二,焦急之中将弟弟供了出来,她早觉到其中应该另有隐情,直到现在才能确定谭大心机颇深,那时他的一番话本就是说给他们听的。 因为这样躺在上看过去,站在边人的面容就会尽收眼底。 谭大本早就知道了,来杀他的人不是谭二,谭大一直都在说谎。 …… 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