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相处多年的同门中人,时常抱有什么样的想法,又或是执着于某样东西,她往往将一切看在眼底,都从来不会说穿。 沈妙舟固执地认为,人与人之间,本没必要将有些东西追究到底。 实际上,是她内心盘踞已久的逃避想法,催使她对大多数异象选择视而不见。 因为脆弱,也是因为愚钝。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闻翩鸿微微开口,忽而毫不留情地对她说道:“……师姐,你并不是毫不知情。” 话刚出口,已相当于直接坐实他给莫复丘下毒的丑恶罪名。沈妙舟闻言至此,更耐不住红了眼眶,一字一句向闻翩鸿道:“我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一众弟子见此场景,俱是骇得阵阵唏嘘不已。眼下尚难分辨真相到底如何,但见莫复丘已是毒入骨髓,人事不省,便纷纷赶着围了上去,不约而同/出悲伤绝望的表情。 然在如是一番说辞过后,究竟孰是孰非,都已越发变得混淆不清。 “师姐。” 闻翩鸿语态平和,偏是每一句话,每一个称呼,都咬得极为沉重有力。 “成批的铁箱运送上山,你有很多机会,可以开箱查验药物是否有异。”他道,“但你没有去看——师姐,你没去看过一次。即便知道药物都是由我亲手挑选的,你也从来不曾过问,往往将东西拿到手里,便急着去给师兄服下。” 沈妙舟慌忙道:“那是因为……” “你想说什么?说你是因为太信任我了,所以才会这么做的?”闻翩鸿笑道,“我的好师姐……你可以摸着你的心问一问自己,你何曾有一,真心实意地信任过我?” “师弟,我……” “你和师兄,你们夫二人……从来都是这样,表面做出和蔼可亲的模样,将我当作家人看待——可细数二十年来,你们未曾有片刻,放下对我的戒心。” 闻翩鸿定定望着沈妙舟,那时周围所有人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可他闻翩鸿却一如当年初入门那般,从始至终,都与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格格不入。 他不论身在何处,不论换有一副怎样的面孔,都永远是所在环境当中,最不合群的那一个人。 “在这整座聆台山上,师兄夜夜都在防我伺机上位,一手夺走他名门之首的荣耀称号。” 闻翩鸿仍是在笑,可他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惨淡凉薄,每每发出一声,都似那刀子一般剜在人的心肺,无时无刻骇得生疼。 “而师姐呢?师姐从来不会认真倾听我的意见,即便我想方设法让聆台一剑派往高处爬,师姐也只会觉得我居心叵测,难堪大任。” 沈妙舟涩声道:“不……不是这样,师弟,我和复丘……” 闻翩鸿充耳不闻,继又出声打断她道:“师姐,下毒残害师兄,你也有份。” 那一瞬间,沈妙舟再也忍耐不住,情绪崩溃般地朝下跪坐在地,反复喃喃道:“不是……不是啊……” 不是什么? 不是她故意想给自己的丈夫下毒? 或者,也不是她一直以来对闻翩鸿倍加提防?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她将自己硬生生蒙在一处绝对安全的牢笼当中,杜绝一切有可能受到的伤害——却也同时因着这份难言的怯懦,无形忽略了太多能一眼看穿的事情。 沈妙舟紧闭双眼,竭力将战栗不断的呼放平。 危急时刻,她没忘记自己还是这座聆台山的主人。她低下头,将莫复丘乌青泛紫的面庞轻轻纳入怀中,随后扬手一点,指向闻翩鸿,也指向不远处面漠然的一对师徒,高声向身后众弟子道:“所有人听令——” “聆台一剑派弟子谷鹤白,意图不轨,以剧毒药物谋害掌门命,罪无可恕!连同晏欺师徒二人一并捉拿关押,即刻行事,不得延误!” 话刚说完,身后挥舞的火把再一次高高扬起,一众门中弟子心怀忐忑,手中刀剑都无法握稳,尤其是当剑锋直指向闻翩鸿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昔凭借一己之力撑起整座聆台山的副掌门人,竟会狠心做出毒害掌门的卑劣之事。 加之如今形势特殊,一切真相尚还蒙在雾中不得而知,尤其在沈闻二人一番言语争执之下,本无法辨出背后凶手究竟是何人。 纵是如此,众人仍是手持长剑,含一分试探意味,朝向闻翩鸿所在的方向,不断紧靠近。 也就在即将与他相互触碰的一瞬之间,周遭气猝然一阵狂涌,漫天摇曳的火光亦在瞬时应声熄灭,紧接着随风扑面而来的,即是从闻翩鸿身后不断升腾四散的大片青黑魂烟。 ——只此一招,在场但凡是有微许武学经验的人,都能认出这等魂烟源自于何处。 “诛、风、门。” 沈妙舟容大变,口中却不由自主吐出这悉至极,也陌生至极的三个大字。 与此同时,周遭青黑魂烟如云散,纷纷攘攘如倦鸟归巢般,嘶吼叫嚣着冲破天际,不过眨眼一瞬,便将四面围困而上的一众弟子从中彻底掀开,接连震出数十尺之距,最后七零八落跌入山林当中,不多时便没了踪影。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