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清辉对于哥哥在甜食上的别扭一清二楚，也不揭穿，叫身后的 人将食盒提出来，自己接过一个小的，给武教师傅送去。 过了一个年，闫默看来和去年无异，仍是一身黑衣，冷峻寡言。 “先生，用些糕点吧。” 闫默抬头看她，略略点头，又垂首看了看桌上的两碟 致糕点，一样粉 花瓣状，一样白绒绒如云团，他伸出两个指头捏起一个云团，整个丢进口中，面无表情地嚼了嚼，囫囵 下。 这是他第一次当面吃下糕点，褚清辉好奇他的评价，也没离开， 眼期待道：“这是云团糕，先生觉得怎么样？” 太软，捏起来的时候，指头差点陷进去；太甜，他从未吃过这样甜腻的食物。 他虽然不偏食，但很少吃甜食，以往送来的那些，最后几乎都原封不动地撤下。方才看见这又白又绵的糕团，却不知为何，突然起意吃了一个，口 果真如他所想，又甜又软，就像…… 闫默无意识摩挲着方才捏糕点的指头，回过神来后，慢慢握紧。 “先生？”褚清辉歪歪头。 “……不错。” 褚清辉忽然高兴起来，一把坐下，将云团糕往他面前推了推，“那先生再吃一个吧！” 闫默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才缓缓伸出手，捏起一个软绵绵的粉团子送入嘴里，快速嚼了两口后咽下。 实在太甜了。 褚清辉看他表现，却误以为他和自己一样喜 ，喜道：“先生也觉得很好吃对不对？我最喜云团糕了，那天先生热气腾腾的样子，就像云——” 她忽然意识到失言，赶紧捂住嘴巴，把接下来不太敬重的话下，圆溜溜的眼睛讨好地弯起来。 但她的话，闫默那天就听清楚了，她说他像云团糕，实在是个匪夷所思的比喻。这又甜又软的粉团团，难道不是更像她自己？ 闫默选择当做没听见，见她眨巴着眼睛，顿了一下，道：“玫瑰糖？” “嗯？”褚清辉一时没 明白，想了想，才知他是在问，既然云团糕是她最喜的，玫瑰糖又排在哪儿。 她笑眯眯道：“玫瑰糖是最最喜的，最最喜的只有一个，最喜的可以有好多。” 这种言论，闫默闻所未闻。 他不说话，褚清辉也不觉得冷场，原本先生和她说话，都是只有两个字两个字的，今天说了好几个字，又得知先生和她一样喜吃云团糕，她已经很意外很惊喜了。 “对了，先生怎么知道我喜吃玫瑰糖？”她记得上次送糖给先生的时候，并没有说自己喜。 闫默下意识看向她的 间，那里果然挂着一个粉的小荷包，散发着淡淡的玫瑰清香和 糖甜味，这样的荷包，他有两个。 十余年前，她送他第一个荷包时，曾说过最喜玫瑰糖的童言稚语，不知何时，那些话竟变得这样清晰，仿佛就在耳边。 “猜的。”他说。 第15章 孤鹰 正月十八是太子和昌华公主十五岁生辰，皇帝在外廷为太子庆生，同时下旨，太子生辰过后，即可入朝参政。 原本太子入朝时机，定在昌华公主亲事定下之后，如今亲事既然不成，短期内皇帝又不准备再提此事，叫女儿伤心，便索 让太子提前参议朝政，不必再等。 后里，皇后正主持昌华公主及笄礼，京城内数得上品阶的命妇得以入观礼。 褚清辉一身隆重华服，在司礼女官的唱礼声中，缓慢谨慎地动作。那衣裳华而不实，厚重却不暖和，寒风吹得她脸青白，好在之前已经预想到这样的情况，提前在脸上施了薄粉胭脂，没叫人看出失礼。 在众命妇们看来，往 已经足够貌美的公主，今更 一分雍容华贵，一举一动说不出的优雅从容，不愧为出身皇家、天底下最高贵的女子。 许多人心中暗讽顾家，怕不是被鬼了心窍，竟丢了这样一棵大树。 天底下还有比尚公主更美的差事么？ 且不说如今这位公主，是陛下娘娘唯一的掌上明珠，是太子的龙凤胎妹妹，如此显赫的身份，至少可保得五十年恩宠不衰。现在都城内的高门世家，就算是那延续了数百年的大家族，都不敢拍着 脯保证圣宠不倦。尚了公主，就相当于得了一枚镇家安宅的护身符。 再者，公主容貌举世无双，更难得情娴雅，品行高洁，从未听闻她苛责哪名人，倒是听说，公主身边的贴身女紫苏，被公主宠得，通身气派不下于外的大家小姐呢！ 这样好脾气好子的公主，百年也难得遇上一位。偏偏有人将送到眼前的美事打翻，可不是瞎了眼蒙了心？ 不过，也多亏那瞎眼的顾小公子，才让她们各自的家族有了机会。 之前是娘娘亲自发话，夸赞了顾小公子，她们自然不敢相争，如今顾家已经出局，那驸马爷的位置便成了香饽饽，谁家抢到就是谁家的造化，是祖宗显灵了！ 想到此，诸位命妇个个心头澎湃，看向公主的目光热烈如炬。 礼毕，褚清辉迅速回永乐更衣取暖，其余人怀着心事，各自离去。 栖凤内，皇后嫡亲妹妹、礼部尚书林夫人还未离开。 皇后在女的伺候下换下厚重行头，林夫人坐在一旁看着，等人退下，才问道：“三姐姐，公主的亲事，你如今是什么打算？” 皇后将手边一碟糕点推向她，“再观察观察吧，这一次，总要找个最妥当的。” 林夫人微微皱眉，忧心道：“就是难得妥当二字，方才你是没看到，那些夫人们，就差把算计的心思写在脸上了。” 皇后却不怎么忧虑，淡笑道：“最不怕的就是她们算计，算计越多，越计较得失，才会越重视我的公主，越发不敢怠慢。” 经历顾家之事，皇后的想法发生了不小的转变。后，她的暖暖若喜上一个 慕权贵的人，她倒不怎么担心，因为有 望的人，才能叫人拿捏住，而皇家，最不缺的就是权势。 若恰好相反，暖暖喜的那人无无求，公主尊贵的身份在他眼中好似无物，皇后反而要忧心，自己的女儿会不会再一次受伤了。 林夫人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那些人看中公主身上的皇恩，而公主最不缺的，恰好就是皇恩。他们看中了，才会讨好她，捧着她，以此来维系己身富贵。 这就是权势的威力，在巨大的权力面前，那些 谋算计，都可以当做小打小闹的儿戏一般看待。 永乐里，褚清辉喝下一碗姜茶，抱着暖炉裹着 毯，身上逐渐回暖，昏昏睡。 紫苏在一旁指挥女，将今收到的贺礼小心收起来，待她忙完回头一看，公主已经歪倒在软榻上睡着了。 今为了行及笄，褚清辉起得极早，又在外头吹了风，眼下暖融融的地龙一熏，可不正好睡。 紫苏上前将她姿势扶正，又了一条厚毯子。 期间褚清辉睡意朦胧地嘟囔着什么，紫苏认真听了，隐约听见云团糕、好吃之类的话，不由跟着一笑。 待褚清辉醒来，已是下午接近傍晚时分，紫苏听到动静，入内伺候更衣。 褚清辉打了个哈欠，软软道：“什么时候了？含章殿的点心送去了么？” 紫苏呀了一声，“今忙着忙着，给忙忘了！” 褚清辉立刻张圆溜眼睛，“快叫人去御膳房提来，我现在送去，应该还来得及。” 紫苏看了眼天，迟疑道：“公主，奴婢看这会儿都快下学了，不然今不送了吧？” 褚清辉簪着钗子站起来，又叫人给她拿斗篷，“我答应了小恂每都送的，况且还有先生那一份呢，以前天天都有，今突然停了，还忘记让人传话，实在太失礼。” 紫苏见劝不住，只得一面派人去御膳房提食盒，一面准备出行行头。 今天比往晚了许多，褚清辉赶到含章殿时，头已经西斜得厉害了，只堪堪挂在殿翘起的檐角上。 平常热闹的含章殿，此时却没什么人影，按理说现在不到下学时间，还能听到阵阵练武的呼喝声才对，但眼下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 不……其实有的，褚清辉忽然做了个手势，叫身后的人停下，侧耳仔细聆听。 咽呜的寒风中，夹杂着些许冷硬锐利的声响，仿佛有一杆长 ，破开冬的霜雪，结着冰晶的头猝不及防刺到眼前，肃杀而冰冷。 褚清辉下意识屏住呼 ，放慢脚步，轻缓地绕到武场门边，缓缓往里看去。 偌大的武场内仅有一人，褚清辉此时也只能看见那一人。 他一身黑衣，手持长，在天飞雪中，身形矫健迅捷得如一头孤鹰，也单独寥落得似一头孤鹰。 第16章 独处 褚清辉一时看呆了。 她历来知道闫默和别人不同，第一次见面就有这样的觉，从小到大，她身边从未出现这样的人。 他沉默不语，与人疏远，仿佛和人群格格不入，但又叫人难以忽视，总不自觉的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而今，这样的觉尤为强烈。 褚清辉忽然知道了原因，因为他是一头孤鹰，鹰怎么会与鸟群为伴？ 他不属于这里，不属于威严肃穆的皇，不属于繁华喧闹的都城，更不属于嬉笑嗔痴的俗世。这个人，他有自己的一方天地，无需别人擅自闯入，带去自以为是的热闹。 褚清辉踌躇不前，一时间不知是否该现身。 她脚下动了动，已有离开的打算，但就在此时，闫默缓缓收了势，向这边看来一眼。 褚清辉便被定住，脑中忽然涌出一个猜测，是否别人也如她一般，认为他的天地不需要外人参与，认为他喜那样的冷清，所以至今也没有人闯入他的地盘，没有人给他带去许多叨扰，于是，他的周身越发孤寂冷清。 眼前仿佛重现方才他在雪中衣袂翻飞的景象，褚清辉又迈开步子，这一次，坚定不移地向武场内走去。 她想，不论先生到底是何想法，到底需不需要别人的热闹，她既然已经打扰了他，那就打扰到底吧。 闫默打完一套法，随手往身后一扬，几息之后，原本在他手中的长，已经稳稳的 在墙角铁架上。 褚清辉一面朝他走去，一面听紫苏回话。 原来，今太子就已经不必来含章殿，他不来。太子伴读自然也不需要来，含章殿内只剩下一群不到十岁的小萝卜头。他们的功课比太子轻松许多，下午的武课也提前结束了，二皇子此时正在太子东温习功课，等一会儿和太子一起回栖凤用晚膳。 紫苏说完便退到一旁，褚清辉接过食盒放在石桌上，眨了眨眼，道：“今来晚许多，先生可是饿了？我带了一大份云团糕哦。” 一听说云团糕几个字，闫默就觉得似乎又从舌 里泛出一股甜腻，他从来不怕苦，小时候习武受伤，一大碗一大碗黑漆漆的汤药灌下去，他连眉都不曾动过，但此时却有了皱眉的冲动，心中更是破天荒的起了一股退缩之意。要知道，即使是面对最强的敌人，他也从没有想过退怯，眼下却被那白粉粉软绵绵的云团糕击败了。 褚清辉毫无所觉，喜滋滋地把云团糕端出来，邀功道：“今天脚程比平快，先生快看，还是热的呢。” 她说着，似乎想起什么，看了看刚练完武，脸上还挂着汗珠的闫默，掩嘴笑道：“先生今天比云团糕还要热气腾腾。” 闫默木着脸没说话，自从前主动吃了块云团糕，似乎是打开了什么机关，她在自己面前一比一活泼，如今已经敢公然取笑他了。 不说是他，紫苏也奇怪得很，她是眼见着公主和武教师傅之间的转变，却到底也没想明白，明明一开始，公主和她一样害怕，怎么如今却一点都不怕了？ 褚清辉推推碟子，“先生快趁热吃吧。” 闫默不吃，但他若不想吃，自然没人能 他，可眼下，他却面无表情的捏起一个丢进嘴里，然后在褚清辉开口之前，将碟子推向她，“你吃。” 褚清辉心里天人 战了一瞬，立刻就高高兴兴地捧起一块云团糕，咬下一口，幸福地眯起眼睛。 近为了及笄礼，司礼女官以防止她体态过于丰腴，有碍观瞻为由，限制了永乐的糕点供应，只允许她吃一些淡味的咸味的糕点，诸如云团糕此类，已经许久没有在永乐出现了。 她的形态自然是一点都不胖的，不过及笄礼毕竟是件大事，又有众多命妇观礼，她不愿失态，一切都照司礼女官所言来做，自己喜的甜食一口都没碰，忍到今，早已忍不得。 她小口小口吃掉半个云团糕，正要叫闫默再吃，却见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和一块黑布，低头一心一意的擦起来。CｏｏｊＸ.ＣＯｍ |
人将食盒提出来，自己接过一个小的，给武教师傅送去。 过了一个年，闫默看来和去年无异，仍是一身黑衣，冷峻寡言。 “先生，用些糕点吧。” 闫默抬头看她，略略点头，又垂首看了看桌上的两碟
致糕点，一样粉
花瓣状，一样白绒绒如云团，他伸出两个指头捏起一个云团，整个丢进口中，面无表情地嚼了嚼，囫囵
下。 这是他第一次当面吃下糕点，褚清辉好奇他的评价，也没离开，
眼期待道：“这是云团糕，先生觉得怎么样？” 太软，捏起来的时候，指头差点陷进去；太甜，他从未吃过这样甜腻的食物。 他虽然不偏食，但很少吃甜食，以往送来的那些，最后几乎都原封不动地撤下。方才看见这又白又绵的糕团，却不知为何，突然起意吃了一个，口
果真如他所想，又甜又软，就像…… 闫默无意识摩挲着方才捏糕点的指头，回过神来后，慢慢握紧。 “先生？”褚清辉歪歪头。 “……不错。” 褚清辉忽然高兴起来，一把坐下，将云团糕往他面前推了推，“那先生再吃一个吧！” 闫默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才缓缓伸出手，捏起一个软绵绵的粉团子送入嘴里，快速嚼了两口后咽下。 实在太甜了。 褚清辉看他表现，却误以为他和自己一样喜
，
明白，想了想，才知他是在问，既然云团糕是她最喜
间，那里果然挂着一个粉
糖甜味，这样的荷包，他有两个。 十余年前，她送他第一个荷包时，曾说过最喜
让太子提前参议朝政，不必再等。 后
已经足够貌美的公主，今
一分雍容华贵，一举一动说不出的优雅从容，不愧为出身皇家、天底下最高贵的女子。 许多人心中暗讽顾家，怕不是被鬼
脯保证圣宠不倦。尚了公主，就相当于得了一枚镇家安宅的护身符。 再者，公主容貌举世无双，更难得
慕权贵的人，她倒不怎么担心，因为有
望的人，才能叫人拿捏住，而皇家，最不缺的就是权势。 若恰好相反，暖暖喜
谋算计，都可以当做小打小闹的儿戏一般看待。 永乐
毯，身上逐渐回暖，昏昏
，破开冬
，放慢脚步，轻缓地绕到武场门边，缓缓往里看去。 偌大的武场内仅有一人，褚清辉此时也只能看见那一人。 他一身黑衣，手持长
在墙角铁架上。 褚清辉一面朝他走去，一面听紫苏回话。 原来，今
里泛出一股甜腻，他从来不怕苦，小时候习武受伤，一大碗一大碗黑漆漆的汤药灌下去，他连眉
他，可眼下，他却面无表情的捏起一个丢进嘴里，然后在褚清辉开口之前，将碟子推向她，“你吃。” 褚清辉心里天人
战了一瞬，立刻就高高兴兴地捧起一块云团糕，咬下一口，幸福地眯起眼睛。 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