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眼睛都不抬:“不行呢,大儒还不容易答应传我医术,我本就天资愚笨,要是还不思进取,大儒必定失望。” 丹桂不说话了,她只能坐在这陪着小姐,免得她待久了觉得无聊。 往事恍惚入梦,石榴捏着书页,鼻腔里钻入的尽是草木的馨香,可她却觉得那人的龙涎香如跗骨一般留存在她身边。 他是一尾毒蛇,搂着她说喜她,可也会转眼便让人杀了她。 石榴伤心么?那必是自然。 她初出茅庐,乃是一只莽撞的出头鸟不知青天高、黄地厚,遇到他这样的人物必得栽一个大跟头。 石榴躺在上养伤时,痛定思痛,一来觉得自己委实蠢笨,二来自己柔软的像剥了壳子的王、八,任着别人刮杀。 还好大儒不嫌弃她,愿意教她一点儿傍身的医术,不说能济世救国,只要能保存自身也是极好的。 可这医书确实枯燥乏味,读了一遍又一遍,拿着草药反复辨认,还不能确切的记在脑子里。 的时光短的像柄尺子一样,才看了不过几页书,头便落了下去,寒气从地上冒起来,石榴只觉得后背冷空空,便收了书要回屋去。 她起身,丹桂已经坐在身边磕着桌子睡着了。石榴动作轻悄悄,待这一切都做完了后,端了碗覆盆子小果吃着玩。 指头大红的小果的确香甜,石榴吃的手都是红汁酱,见丹桂要醒过来,作恶似得嚼了好几口,半靠在桌上捂着口“吐血”道:“丹桂......丹桂,你醒醒,我口疼。” 在任府里,大家最怕的就是小姐说她口疼。正月里任少爷将小姐背回来的时候,她口里破了好大个窟窿,止不住血差点连命儿都没了。还是赶来的大儒宋仕廉拆了自己琴的弦,取了天蚕丝又在小姐伤口抹了宝药,小姐这条命儿才下来。 可小姐的伤终究伤的太重,一连好几接连着吐血,还是宋仕廉用了不少偏方才止住了。 于是,丹桂才悠悠转醒,见到小姐嘴角凝着血,立马吓得跳起来,脸苍白抱着她道:“小姐,你怎生了?可别吓我啊。” 石榴故意吓他,哭丧着一张脸:“不信,我的口痛死了,头也晕晕的......” 说完声音越来越小,丹桂急的快哭了,要挣开手去唤宋仕廉来,却被石榴紧紧地拉着:“不行.......”你得给我买糖葫芦这事才完。 话还没说出口,便见一团景泰蓝的光影从外边晃进来,来人身材修长、肩膀有些薄,一张漂亮的脸上写了惊慌。 他颤抖的要伸出手捏住石榴的手掌,却又像是想到什么似得,生生忍下来,焦急的轻声问道:“你哪疼?是不是伤口又疼了?恩?” 小叔叔。 石榴愣了一下。任霁月此时离她极近,甚至能看见他颤抖的宛如翩跹蝴蝶般的睫,那黑漆漆的眼珠子里面只有石榴一个人。 也只会有她一人。 石榴知道自己闹腾大了,偏开头躲开他灼热的视线,伸手抹了抹嘴角的红沫子:“小叔叔。” 任霁月却是担心死了:“可又是旧疾返了,若是此我便去请大儒来。” 说着蹙着眉头就要走,袖子却被石榴紧紧拉住了。 任霁月一愣,这是这么久石榴第一次主动留住他。那晚任霁月的胆怯的情义石榴摸得门清,可就是清楚才觉得难堪。自那起,二人之间便竖了道高墙,一人若是不问,另一人绝对不答,住在一个屋檐下,当真是最悉的陌生人。 石榴害怕任霁月心急叨扰了大儒,忙不迭的说:“小叔叔别急,我和丹桂闹着玩呢。”说完,摊开手掌,里面放着两颗覆盆子,约莫是透了,在粉软的巴掌上落了红。 任霁月盯着她的手心看了好久,直到连丹桂都觉察到他们中诡异的异常,任霁月才缓过神来,低低的应了声。 石榴颇为尴尬的摸摸鼻子,在丹桂面前粉饰太平道:“小叔叔可是没见过这玩意儿?要不拿去吃?” 她也就是说说罢了,走个场面,府里谁不知道任少爷子冷,莫说别人手掌里蹭了汗的小果,便是别人递过来的茶都不大愿意碰一碰的。 可任霁月面淡淡的,极为平常的捏过石榴手心的小果喂到嘴里,咽下去后才盯着她道:“很甜。” 石榴不知今天是不是中了暑,被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得脸有些烫。刚刚她不过是跟他开个玩笑罢了,谁知道他会真吃。她刚才紧张手心出了不少汗呢,碰到小果上又被他吃了腹中,像是自己汗蹭蹭的掌心在他舌尖上蹭了蹭似得。 石榴胡思想,却又听着任霁月清越的嗓音道:“我小时候吃过这个。” “哦?”石榴来了兴趣。覆盆子对她而言可是件稀罕物,还是府里小厮回乡特意从山野摘来讨好她的。石榴从前未曾见过这东西。 任霁月直落落的被她瞧着,脸有些羞赫,微偏过头去:“我幼时吃不肚子常在山野里捡过货来吃吃,不仅有覆盆子、还有桑葚、杨梅、八月瓜、拐枣、野地瓜......” 石榴不知人间疾苦,只觉得他口里说的名词恍如另一个世界,连丹桂也捧着嘴道:“少爷,这些东西是不是很好吃?” 见石榴的眼睛也像小狗一般巴巴的瞧着他,任霁月点点头说是。 石榴羡慕极了,他口里说的那些东西,石榴只是听着,便觉得口里生了津。任霁月挨不住她惊羡的眼神,轻声说道:“你要是想吃,等你伤口好透了,我便带你去寻好不好?” 他的话像一清明针一样在她太刺了一下。 出去玩...... 若是往石榴一定是喜极了。可如今她倒是怕了,她怕朱今白的密探打听到她还苟延残的活着,又暗藏在什么看不见的地方再狠狠的捅她一刀。 石榴摇摇头:“小叔叔,还是算了。” 她这个样子,任霁月看在眼里更是觉得心疼。以前的她虽然折腾,如初生牛犊一样不怕鼠蛇,如今从阎王殿里爬起来,虽然安分不少,却不如以前那般有活力了。 任霁月不敢在看着她,只是看着她失落的垂下眼尾,任霁月觉得自己心尖尖痛的紧。 他喜她,喜到希望看到她平安顺遂,哪怕她不属于他,任霁月也是极开心的。 天擦了黑,二人并身一同去前厅吃饭。这些子任府像是被一层愁云笼上似得,先是石榴重伤,后是任夫人犯了心疾卧榻在,好不容易开了府里有了喜气,任施章又在朝廷里罚了两年的奉酬。 真真是雪上加霜。 任太爷无法,只得拖着老弱的身躯将偌大的任府撑了起来。太爷掌家,先定了一个规矩,不论什么时候每三餐众人皆得一块吃,免得家事不顺众人倒是又生分起来。 还未进回堂,便听到有年轻男人朗的说笑声。石榴皱皱眉踏进屋子,便见府里来了两个客。 一个是江鸣鹤,瞧他不安分直转溜的眼珠子,见到石榴好像不记得他们之间的龌龊似得,献宝似得将手里包装的檀木盒子递予她:“哟,任小姐,自打下山以来便很久没见过你了,听任太爷说你病了,如今瞧着是气不如往好了。” 石榴遭人埋伏遇刺的事被任老太爷打了个马虎眼传出去,免得打草惊蛇。这么多天,虽然石榴犟着嘴只说自己得罪人,将那夜之事三缄其口,可任太爷到底是老狐狸,这么些子早就摸清了是襄王所为。石榴不说破,任老太爷也知这丫头怕给家里,怕家里不理智同襄王以卵击石。 可梅林任家还不是这些任着人家捏着玩得玩意儿。 行,他襄王不是觉得自己能耐么?对他任家的子孙想杀便杀,那好,那也休怪他为老不尊,直接派人取了他身边丁管家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呼~戳我收藏啥 第32章 月下西 江鸣鹤将手里的檀木盒子打开来,只见里面是透的雪蛤,他本就生的风,如今一笑更是让人闷在口里的火气窝在那发不出去:“任小姐,区区小礼也算给给你献宝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江鸣鹤笑的这么谄媚倒是让石榴也没有理由拒绝,当下偏偏脑袋让丹桂将她收下罢了。 见石榴身边站着任霁月,江鸣鹤眼睛一亮,他这次来本就存了要结他的意思。听顺天府传来的风声,这任霁月读书撰文的能力可以比肩任老太爷当初年轻的时候,如此待科举考试中个进士已是不难。 江鸣鹤知道自己不是什么读书的调子,索也淡了考科举入仕的心思。他心思活络,一张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溜须拍马又寻了心思让锦衣卫都督的娇在杜若康耳边吹了吹枕间风,如此被杜大人收作小弟,混了个一官半职,待以后关系泛了,再接着旁人的里往上爬也是不难。 任霁月哪里不知江鸣鹤的心思,见他谄媚吹捧自己和石榴,也笑着同他逢场作戏。石榴在一旁看的好笑,任霁月这个时候像青楼里接客的姑娘似得,指不定心里多隔阂,可嘴角还挂着笑和他鼓吹。 杜若康站在回堂正和任老太爷说了一晌话,回神却见到一位娇客沐月而来,肤白胜雪,笑的娇憨可,他当下看的恍惚心神,还是任老太爷叫了他好几声才醒过神来。 任老太爷招招手:“石榴,快过来谢谢杜大人,若不是他此次帮我去寻你,你这次怕是真的成死石榴了。” 石榴哪能不知这个礼,忙的福身,一抬头却瞥到他肆意打量的眼神,赤//丝毫不避讳。 石榴心里一突,只觉得不舒服,可老太爷却像没瞧见似得,拉着杜若康又说了好一场话。 杜若康此生见过各式美人,或轻如飞燕、或珠圆玉润,可她却不同,清瘦纤细却灵动乖巧,像是东海的明珠,晃着人眼睛论谁都生贪心。 任霁月本是站在一边同江鸣鹤有一句无一句的搭话,可正偏头噙到那男子炽烈的目光直勾勾的锁住石榴。 那目光再悉不过,任霁月自己常用那种目光打量石榴,恨不得拆股吃入腹中,哪会不知? 他适时打断江鸣鹤的话,不动声挡在石榴身前,朝杜若康行礼:“杜大人,此番内侄多亏你相助,霁月不胜。” 杜若康哈哈大笑,挪开眸子,点着任霁月半是说笑的同任老太爷道:“老爷子,您家的人生的当真好,看得我都羡慕嫉恨,想着老天爷是不是将天上的神仙都落到你府中了。” 任老爷子这么把年纪了,哪里不会不知他想些是什么,嘴上不说但心里终究不痛快。又假意留他吃通饭,未允便随他去了。 石榴被他那黏的恶心的目光看着,只觉得浑身难受,任老太爷瞧着她这张脸当下不痛快道:“怎么,人家救过你,这次来府里转转,你连人一个好脸也看不清?” 石榴只觉得委屈。话是这么一茬,可他的目光太赤坦,火一样的焦灼着她,让她觉得不舒服。 一餐饭吃的如鲠在喉,等下了桌,石榴和丹桂提着灯笼闷闷的回房,任霁月却跟在后头。 树影婆娑,他喊了她又不说话,疑的丹桂打量他们好几次。 该怎么办呢?有些事情不能说破,一说破就是罪过,不说破又要伤害两个人。 石榴暗叹了口长气,故意支开丹桂:“我刚才在回堂落了个东西,你替我去看看。” 丹桂疑惑的眨眼,一撇头看到任霁月沉沉的眸光,只觉得有什么微妙的情在他们二人纠,当下便拔腿就跑。 石榴转过身,将灯笼随意搁在地上,晚上的风有些凉,拂在眼睛上,倒是将那些糊的东西看的清了。 她先说话:“小叔叔。” 任霁月走过去,拳头紧了又松,替她身上的披风拢好。 二人靠的近,石榴可以受到他鼻尖呼出滚热的气息,绵似得贴在她脸上,像滚了烛泪蒙在皮肤上那般难受。 任霁月将她披风拢好,便自己朝后退了一步,他呼出一口轻松的气,微微笑道:“石榴,我只是想同你说说话。” 石榴不知如何回他,只得沉默。 任霁月提起一口气,那些绵在他腹中难以启齿的情滚了又生,他真想找个机会将它宣出口。 可如今倒是不敢了,当小娇客躺在坟岗里生死不明时,他觉得天都快塌了下来,他荒唐的觉得这是不是老天对他的报复? 惩罚他的贪心? 当宋仕廉替石榴合伤口的时候,好几次大夫都说她快断了气,任霁月那时便在佛堂里祈愿,只要石榴能活下来,他宁愿舍弃自己的前途、自己的执念,只要他能活下来。 后来他觉得,就算宋仕廉让他一命换一命便是愿意的。 这些话若是以前任霁月只觉得荒谬,他怎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的如此深沉呢? 也许一部分是疼后辈那般怜惜她,还有一部分是同伴的觉,最后一部分才是男女之情。 这些情杂七杂八混在一起,只让任霁月觉得石榴独一无二。 她无需多好,自己就是喜。 掌心娇、心头宝,若是磕着碰着便如死了一般难受。 当然这些话必是不会同她说的,为何要让她平烦恼? 夜静静,隐约能听见小虫子的鸣叫声,端的让人心烦意。 任霁月垂下头,石榴看着他不知为何隐约想到他们在嘉福寺时的见面。明明是刚进门的外室子,脊背却得极直,背上像是镶着一柄戒尺一样。舌毒恶,对于自己刁难也毫不示弱丢回来。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