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瑞接口道,“那可不?虽然比不上逍遥客,但写得也极难得了,前阵子连发两篇,写的是家贫或被骗要卖入风尘地的奇女子如何自救,自救不成宁愿自杀亦不愿落入风尘!” 萧六小姐不知道逍遥客是女子,更不知是萧遥,因此听到伯瑞说自己不如逍遥客,并未多想。 张瑞有些诧异,“我看着时代,没几个女子敢写这些,萧六小姐竟敢写么?” 萧六小姐笑了笑,“都说男女要平等,在这方面,我们女子自不能像从前那般要避讳的。这东西,看写的心思如何,若为情节服务,反抗迫,写了又何惧之?” 旁边不知何时为了几个男子,闻言纷纷点头,“是极是极!”说完用是倾慕的目光看向萧六小姐。 伯瑞点头道,“正是这么个道理。”暗中低声对张瑞道,“如何?才华虽不及逍遥客,但也是罕见的奇女子罢?若加上这般才华,可比逍遥客出许多罢?” 张瑞摇头,并未多说,心中暗中自豪,这世间,哪个女子比得上逍遥客呢? 众人又谈了一阵,谈完萧六小姐的才华,又提起郑太太写的诗文,又是一顿夸赞。 到最后,谈起前阵子在文坛上冒出来的黑马逍遥客,有人不免道,“逍遥客只一篇小说,多时不见有新作,不知是不是江郎才尽矣。” 张瑞马上反驳,“凭逍遥客那般才华,便是只有一篇,也抵得上旁人许多篇。” 一个男子要讨好萧六小姐,又见萧六小姐对张瑞比对自己软和,当下问,“那你认为,逍遥客的那篇小说,可是抵得过萧六小姐好几篇?” 伯瑞是知道张瑞对逍遥客心中倾慕的,虽见他和萧六小姐聊天,也不敢肯定已然倾向萧六小姐,怕他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忙要打断。 可惜张瑞已经淡淡地开口了,“倒不是抵得过好几篇,而是力所有。” 萧六小姐也怪那男子这般问了挑拨,心中却也有些期待,听到张瑞前半句,喜意从眼前蔓延开,渐渐弥漫上那张俏脸,却又被下一句话打击得俏脸几裂,笑容瞬间消失。 伯瑞并郑太太单是这般站着,就觉到气氛中的尴尬了。 挑拨的男子听到张瑞如此不给萧六小姐机会,又是愤怒又是高兴,道,“你这不是胡说么,你知道萧六小姐写过哪些文章么?单轮文笔,就比逍遥客高!” 张瑞笑道,“纤巧柔软的文笔?” 萧六小姐涨红了脸,看向就要反驳那名追求者,“够了,请不必再说。在文坛上,逍遥客诸多赞扬,我的确远远不如的,你何必提出来羞辱于我?”说完又看向张瑞,眼泪将落未落,异常幽怨, “我自问心磊落,也勇于承认自己不如人,可张先生如此说,竟不曾考虑,我亦是女子么?便是我今为男子,听了这话,也要羞得不能见人的。” 说完不等张瑞再说,捂脸转身急急地走了。 伯瑞看到萧六小姐走了,有些心疼,不认同地看向张瑞,“你这话太伤人了。” “我只是就事论事。”张瑞道。他过去和萧遥争论学术上的问题时,也是就事论事的。萧遥若被他指出了错处,从来不生气,反而勇于改正,更愿意与他谈,说这般能看到自己的不足并加以改正。 这萧六小姐到底还是纤弱的闺阁千金,当不起奇女子这称呼。 伯瑞见他竟然还如此说,当下忍不住道,“既如此,我若说萧六小姐比逍遥客貌美,你也愿意承认了?” 张瑞马上反驳,“自然不认的,萧遥客可是倾国……总之不管比什么,逍遥客从来不输。” 萧六小姐那几个追求者听到这里,不免问,“逍遥客竟是女子么?” 伯瑞点头。 那几个追求者得了这信息,如获至宝,寻思着赶紧去告诉萧六小姐。 郑太太见萧六小姐走了,忙笑着招呼大家玩得开心,半点不敢提逍遥客,免得又被张瑞拿来做逍遥客的垫脚石。 萧遥和萧芳互相发了几封电报,得知自己那篇《反哺》拿到了248的稿费,也知道萧芳和四凤几个因被萧正登报宣告死亡,心情仍旧很低,虽因不愿意她牵挂,故不曾多谈,她也能从电报中看出来。 这天,看完电报,她陷入了沉思。 原以为,带她们离开旧地,离萧正,帮助她们过上富足的生活,她们就能慢慢忘掉萧正,做出改变,成为自强不息的女子。现在看来,这是她的一厢情愿。 萧芳和四凤几个需要改变的,不仅仅是困苦的生活,或者说,改变困苦的生活只是让她们在物质上好过些,神还是受束缚的。她应该改变她们的,是她们的神世界,或者说世界观! 这个世界上,像四凤、大姨太和三姨太这样的女子还有很多,像萧芳这样受过教育仍旧挣不出旧式思想束缚的,也还有很多。 她需要做的,是把她们从旧思想中拉出来,让她们真正睁开眼睛,看这个新月异的世界,从思想上进行主动的改变! 想到这里,萧遥放下翻译的文章,开始进行新小说的构思。 她这次准备写一篇内宅争霸文,只是争霸到最后,胜利者出人意料之外。 想干就干,萧遥略写个大纲之后,去找出身富贵家庭的男女同学,打听富贵之家的衣食住行是什么样的,一边打听一边做笔记,准备工作做了足足半个月,才拿起笔准备写文。 只是写了个开头,她忽然停下笔。 她针对的主要目标群是不识字的妇女,因为识字却思想愚昧的,毕竟只是少数,这些识字的女,有更多传统文学可以读可以启发。 如今文坛上反映女、唤醒愚昧文众的文章不少,可是都是识字的男女在看,他们各种剖析各种赞扬,却忘了能读报的这批人思想大部分都是没有问题的,文章只是反映了时代特征和启迪一小部分人,本不会被那批思想愚昧的女子看到。 这些不识字的女子看不到,那写了,本就达不到教化那些女子的目的,或许能在文坛上留下美名,被后世夸唤醒民众,启发民智,但不是她目前最想做的。 所以,她要写的,是下里巴人! 不能写得太正统,辞藻无需华丽,文法不必典雅,也不必直白地剖析自我、反抗制度。 此外很多女子不识字,对国家大事也不兴趣,所以这篇小说除了偏向行、低俗,语言尽量口语化,还得是女子们兴趣的题材。 萧遥认真回忆了一下四凤和大姨太三姨太平时说的话,发现她们的终极思想都是希望她和大姐能再嫁个好男人,而她们平时外出跟人八卦回来,谈的也是哪家女子嫁得好,哪家女子嫁得差些。 这就有点难办了,萧遥托着腮纠结。 不过她很快做了决定,那就写类似才子佳人女子嫁个好夫婿,或者写后宅女子争宠最终获得胜利的小说。她是有目的的,想做的就是唤醒那一部分女人的思想,因此下了决定之后,毫无心理负担。 大不了,她另开一个号,写自己想写的东西好了。 做好决定之后,萧遥把心中的纠结都放到一边,认真地写了起来。 她先写后院争霸那篇文,提前写人设,正并七位小妾。 正出身极好,出自大户人家,祖父是前清高官,带着大批嫁妆加进来,一进门就将内宅的权利拿在手中,生有两子一女。大姨娘为大丫鬟开脸晋身,生了儿子被抬了做姨娘,共生一子一女。二姨娘是外出游玩时遇见的小家碧玉,因出身干净,进门也是姨娘,生有两个女子,很快失宠了。三姨娘四姨娘出身和二姨娘差不多,五姨娘是个风婉转的戏子,很懂男人的心理,所以十分受宠,六姨娘是上司的庶女,也很有地位,七姨娘可不得了,每一处都长在这家老爷的审美上,是老爷的真和掌心宠。 故事的主角是原配嫡畅梦小姐,她天真善良,断文识字,师从某画家,画得一手好画,待人接物管家理事都很有手腕。 一开始,是畅梦与老爷大婚。两人在新婚之夜一见钟情,有共同话题,又正值新婚燕尔,很是恩。大姨娘彼时还是个通房丫头,被畅梦夫人得几乎没地方站。 二姨娘进门之后,大姨娘对二姨娘很是照顾,被老爷看在眼内,终于又承宠,并且一举有孕。 畅梦夫人这辈子但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很不乐意丈夫叫人分享,因此使了手段,分化了大姨娘和二姨娘。她认为自己没有做错,若不是大姨娘和二姨娘介入,她与老爷定能一辈子恩的。 却不知,老爷在她的手段下厌倦了两位姨娘之后,出门办事带回了三姨娘,很是宠了一段时间。 畅梦夫人受到了打击,她觉得自己真挚深沉的情被玷污了,只是她并不知道,导致这一切的,不是任何一位姨娘,而是被她深深着的老爷。 很快,四姨娘进门,那畅梦夫人正好病了,躺在上,看着眼前的孤灯冷影,听着前院热闹的吹吹打打,了一夜的眼泪,曾经的天真和深沉的情,随着这一夜的眼泪慢慢尽了。 不过她还是认为,这是几个姨娘的错,是这些狐媚子勾得老爷变了心的,所以心中极为厌恶这些姨娘,每都不叫她们请安。 她以为,不叫那些女人到跟前来,这一辈子虽然失望些,也算有了息的机会,睁眼闭眼,心中对情不再有奢求,好好养大三个孩子,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从堂子里出来的五姨娘进门,使出万般手段很是魅惑了老爷一段时间,她也不放在眼内,只一门心思教育三个子女。 可是心机深沉,又是老爷上司庶女的六姨娘进门了,一开始还好,她与五姨娘斗,斗赢了五姨娘,只平时嚣张些,叫人还能忍,但到后来,这位六姨娘生下儿子,心思就大了,买通大少爷的丫鬟,害大少爷染了风寒,却又谎称不严重,不曾去请大夫看病。 要不是畅梦夫人子,见大儿子称病不来请安,放心不下,上午吃完早饭处理完手上的事便去看大儿子,大儿子怕是要送了命。 饶是她去了,当即就请了大夫,不拘中医西医都请了来,大儿子还是大病一场,绵病榻两个月才终于好转。 亲眼看到大儿子差点丧命,又查出是六姨娘买通丫鬟做的,为的是让她的孩子上位,畅梦夫人大受刺,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在这后宅里,不争是不行的,你不争,旁人会争,并让你和你的孩子死无葬身之地。 所谓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这话没有错。主动出击去争,把那些恶毒的女人斗下去,才能保证自己和孩子的安全。 畅梦夫人大彻大悟,拿出自己的聪明和智慧,拿出自己的说话水平,翻手之间,就通过老爷的手废了大姨娘,让大姨娘搬进了庵堂里吃斋念佛。 接着是单纯得有些发傻,又不识字的二姨娘,这位农家来的懦弱又没本事的小家碧玉,直接被震怒的老爷赶出家门。三姨娘四姨娘,都曾是天真单纯的女子,入府之后乖乖听话,只求平安顺遂养大孩子,可一个死了,一个如同畅梦夫人一般蜕变,学会了宅斗的手段,依附六姨娘,在后宅中有了地位。 手段了得的五姨娘被畅梦夫人和六姨娘针对,想投靠任何一方都不行,被万般嫌弃出身,为了自保,跪求到畅梦夫人跟前,愿意陷害六姨娘进而离开家,只求大姨娘能给她的孩子一条活路。 畅梦夫人同意了,利用五姨娘狠狠地打击了六姨娘,又将五姨娘赶出了家门,在后宅中胜利了。 可是七姨娘进门了,这位是老爷的心尖宠,她骄纵却又控制在老爷忍耐的范围内,三天两头跟老爷闹别扭,却还是让老爷对她疯狂恋,为此不惜斥责让心肝受了委屈的畅梦夫人和六姨娘。 七姨娘生下孩子之后,也有了争斗的意识,她如同当初的六姨娘那样,觉得自己是老爷最喜的人,她的儿子该继承老爷的基业。可是老爷不能休的,所以只能让有嫡子身份的大少爷二少爷死掉,让老爷上司的外孙五少爷死掉,其余姨娘的孩子,不足为惧。 三派女人争了起来,手段残酷,在逐一的争斗中耗尽了青年华,自己也变得面目全非,可是她们没有一个人觉得自己这样不对,因为她们知道,自己若不争,就输了,连带自己的孩子和后代一起输了。! 不止这一代女人在斗争,他们的孩子长大之后也开始斗争,为了地位和金钱,斗了个你死我活。 其中畅梦夫人有见识,不惯子,对孩子严厉要求,送他们读书,所以她的两个儿子是最有能耐的,很有可能取得胜利。 可是在即将胜利时,七姨娘利用老爷对自己的求老爷把家业给两人的孩子,老爷答应了。 畅梦夫人此时对老爷已然没有半点意,连亲情也在漫长的岁月中消耗掉了,因此知道这个消息半点不慌,和两个儿子里应外合,直接将老爷架空,叫老爷卧病在,无法再手旁的。 老爷一病倒,她就让人将徐娘半老的七姨娘提脚卖到风尘之地,至于曾害过大儿子的六姨娘,也不叫她好过,直接给她灌了哑药,关到后院。两人的孩子,则直接赶出去。 在这场漫长的后宅斗争中,畅梦夫人成为了最后的赢家,她被两个儿子当老佛爷似的供养,活到老爷及她的另一些女人去世10年后,才寿终正寝。 萧遥写到这里,见超过了10万字,不由得苦笑。 她原本打算写个中篇的,哪里知道由于人物众多,一个个又有其特殊的格并活了过来,争相表达,竟让她刹不住笔,生生写成了长篇。 可这并未完结,因为还得写阎罗殿审判这一重头戏! 该如何表达想要表达的主题,她一直犹豫不定,因此放下笔,专门休息两天,才重新构思。 构思了一个星期,萧遥想出了一个,让人乐意接受又不至于被批判得太惨的结局。 只是,这个结局由于涉及信,只怕免不了被批判的,但求不被批得那么惨就是了。 打好腹稿之后,萧遥继续闭关埋头写作。 足足两个星期后,萧遥画上标点符号,终于把这部小说写完。 她又将间的审判部分细看一边,一边看一边笑,“我这也算以毒攻毒了,民众信,我正要从信的角度叫她们明白,如今该做的是什么。什么从一而终,本就是话!” 说到这里,眉心一动,翻到前面去,在畅梦夫人治病、她的大儿子治病时,都叫大夫提及“以毒攻毒”这一药方,在最后老爷被气得病倒在时,也让大夫开一剂“以毒攻毒”的良药。 加完了,又通读一遍,见没什么问题了,略一思忖,仍旧署上“逍遥客”这名字。 写完结局之后,她自觉这篇小说没有多大问题,署先前的名字亦不怕,若有骂声,她接着便是。 又过几天,萧遥将稿子整理打包好,打算让两个月后回国的留学生带回去。 只是她出去玩几,忽然想起,若是小说形式,怕覆盖的范围不够大,当下学习写剧本,把那小说另外写成剧本。 因想到是面向广大农村的女子,萧遥在人物对话时,大量使用简单的口语并顺口溜,尤其是最后阎罗殿审判投胎的词,多用顺口溜和富有韵律和节奏的字句! 如此这般,她又足足忙了两个月,才将剧本写好,再打包好,叫人送回去给张瑞。 写完这个之后,萧遥休息了一个多星期,开始写一个才子佳人类的故事。 张瑞收到萧遥托人寄来的稿子后,马上拜读。 读到前面的故事,心中是悲凉和绝望,抑得几乎不过气来。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