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发随意应了一声,捧着层层树叶包着的蘑菇,凑过去问苏娉:“沈妹妹,这里哪些是能吃的?” 苏娉拨开叶子,蘑菇部的泥土已经被他擦干净,各种颜的都有。 她耐心教赵班长辨别,“毒蘑菇菌柄上常有菌环,颜鲜黏滑……” 赵德发把她分拣出来的毒蘑菇看了又看,认真记下来,然后用脚碾碎。 “山上还有很多野果,明天巡逻的时候你给看看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他挠挠头,笑着说。 “好呀。”苏娉眉眼弯弯。 墙角还有上一个部队巡防留下来的木柴,不多。 他见小姑娘穿的有点单薄,拿来搭在山中间,抓了把干稻草打开煤油灯罩子,点燃放在柴禾中间。 口有草丛遮挡,只有细微的风声,干柴烧得很快,一下子就燃了起来。 “沈妹妹,你往中间坐一点,烤烤火。”现在是深秋,山里寒气重。 山比外面温度要高,她乍一来没察觉,待会儿随着夜深,就会觉得越来越冷。 “好,谢谢赵班长。”她顺从地往前挪了挪,还不忘带着医药箱。 赵德发看到她这乖巧的模样忍不住乐了。 “沈妹妹,”她不是部队里的,也不算军医,大家叫的都比较随便:“之前你们中医系送的那些药包上为什么有些有编号有些没有?” 他们纳闷很久了,有些人拿到有数字的药包,有些没有:“是里面的药材不同吗?” “不是。”苏娉轻声解释道:“是我们的学号。中医系总共两百八十七个同学,每个同学在第一个药包上绣上学号,剩下的因为时间紧张就没有继续了。” “原来是这样,幸亏有你们送的药包,不然每次来山林巡防袖口腿里面都爬了虫子。”说话的那个战士笑眯眯问:“沈妹妹,你的学号是多少呀?我到时候问问在谁手里。” 苏娉一时没有转过来,下意识道:“十七。” 说完才觉得后悔。 因为她早就知道在谁手里了。 “十七?”在山里的几个战士七嘴八舌,然后有人惊奇说:“我记得陆副团长兜里那个就是十七。” 后续更换的药包数量不够,他就没要新的,还是随身携带之前的那个。 问他为什么,不是失效了吗。 他说图个心理作用。 “什么兜里?”陆长风嘴里咬着匕首,从山外进来,他随手一扔,柴子掉了一地,还有一些沾泥土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到处滚。 “就你那个药包,是沈妹妹亲手绣的。”赵班长惋惜道:“怎么也没落到个好人手里。” 他随手摸了子,拨滚到脚边的东西,好半天才认出来:“野山药啊?” “嗯。”陆长风拿下匕首,反手在腿上擦了擦,收进行军背包:“你洗一下放火边烤了。” 秋天山上有很多野山药,叶子是黄的很好辨认,这个吃起来也容易腹。 “行,我好像还带了红薯和土豆。” 赵班长说着就要找自己的包,嘀咕半天我包呢,苏娉小声提醒:“您没带包,背的锅。” 赵班长猛一拍脑袋,“啪”一声响。 “看我这记,小榆,把你包拿过来。” 一个行军包抛了过来,他稳稳当当接住,打开拿出红薯土豆,全部扔柴火堆里。 陆长风在口用接了点雨水洗手,坐到苏娉旁边,从衣兜里摸出个药包,问她:“这是你绣的?” 上面十七这两个数字针脚细密娟秀,看起来就和别的不同。 男人漆黑的眉眼带着润意,药包放在干稻草上,又随手把雨衣挂到旁边的柴火子上,拿出匕首把刚捡回来的柴树皮剥下来。 他虎口卡着匕首刀把,碗口的树枝被他慢慢从中劈开,一分为二。 森林里都是参天大树,树枝都快抵得上小树的树干。 因为刚下雨不久,树枝表皮是的,里面还是干的,劈开容易燃烧。 苏娉看得入神,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嗯”了一声。 “绣得好。”陆长风笑声低沉,他把劈好的树枝列在墙边,让火烘烤。 小姑娘没有再说话,听着他劈柴的声音以及赵班长他们的闲谈,有些昏昏睡。 她略微前倾,双臂抱膝,头埋在臂弯,眼皮子发沉,视线里跳跃的火光朦胧。 忽然觉得有温热包裹,她再也撑不住,睡着了。 陆长风收回手,自己只穿一件单薄的军衬,继续劈柴。 赵班长把这一切都收入眼底,他“啧”了声:“陆副团长还真是关心同志们啊。” “有放。”陆长风扔了子在烧得正旺的柴火架上,带着气的木柴冒出白烟。 “我妹妹要是来部队你会这么上心吗?”赵班长把火堆里的红薯和土豆翻面,烤另一边。 野山药的味道已经出来了,很香。 “会啊。”陆长风漫不经心道:“那我肯定得一视同仁。” 赵德发刚有些动,心想好兄弟,蛋没白给你吃。 又转念一想,他瞬间垮下脸:“我没有妹妹!你他娘的又不是不知道。” 陆长风笑声清朗,腔微颤,他耸肩道:“那就没办法了。” 赵班长气得半天没搭理他,过了好半晌,又气呼呼地丢过去一个烤山药。 “明天继续挖。” “是,赵班长。”他笑着揶揄。 苏娉没睡多久,刚才是太困了忍不住,现在脚底有痛意传来,针扎似的痛。 “醒了?”陆长风把剥好的山药递过去:“垫垫肚子。” 她没好意思鞋看是怎么回事,接过热乎乎的山药:“谢谢陆副团长。” “嗯。”陆长风看了她一眼,她吃东西慢条斯理细嚼慢咽,跟她哥哥如出一辙。 这兄妹俩无论是相貌格还是心,都太像了。 他之前说如果沈元白是女的,就要跟他谈对象这话是开玩笑的,沈元白的这人太会掌控人的情绪了,在战场上也极会把握敌人心理,循循善让他们按照他的预设一步一步往圈套里钻。 作为战友,他很可靠,作为敌人,他很可怕。 作为对象……陆长风觉得自己吃不消这种格的。 沈妹妹子和他一样,果决自信沉稳,但是有一点,就是很纯真。 可能是从小被家里人保护的很好,她对任何人都很坦诚。 沈元白那双缱绻的桃花眼深不可测,而她是清澈见底,纯净无瑕。 陆长风此刻忽然觉得,自己恐怕很难抵抗她。 意识到这一点,他有些怔然。 小姑娘好像很怕他,如果知道他的心思恐怕会被吓到。 看着苏娉小口小口吃着山药,他微不可察叹了口气。 外面雨势渐大,没有停歇的意思。 天也逐渐暗沉,被茂密枝桠遮挡的森林一片漆黑,虫鸣鸟叫早已消失,只有无尽的寂静。 赵班长和其他战士们爬了一天山早就累了,要么躺着要么背靠背低垂着头,睡着了。 只有陆长风和苏娉还坐在火堆前面,一个往里柴,一个手里捧着温热的山药,敛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相对无言。 为了方便劈柴,陆长风袖口卷了上去,出半截骨线清晰的手腕,男人手臂上青筋错,看起来极富爆发力。 他虎口处还有劈柴时被匕首划的口子,往柴火堆扔柴的时候,苏娉恰好抬眸,看到。 “陆副团长,”她嗓音轻柔,视线落在他手上:“需要处理一下吗?这样会发炎。” 陆长风本来想说不用,见她有些纠结,像是想处理,又因为害怕不太想靠他太近,他略微挑眉,笑着说:“好啊。” “麻烦你了,苏医生。”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沈妹妹以外的称呼,有时候苏娉都会怀疑他到底知不道自己的名字。 原来他早就知道,但也没有因为为什么哥哥姓沈妹妹姓苏而开口询问。 打开医药箱,苏娉拿出碘伏给他消毒,又洒上药粉,纱布时不可避免要抓着他的手。 有些犹豫。 陆长风不想为难她,正要开口说自己来的时候,砺的大掌被一只温软的小手轻轻抓住。她左手半握着他的手指,右手拿着纱布围着虎口绕。 男人眸不明,低头看着她的动作。 片刻后,她松手:“好了。” 陆长风“嗯”了声,心难平。 “谢了,苏医生。”他嗓音有些喑哑。 苏娉以为他是太久没喝水,把自己随身携带的军用水壶递了过去。 陆长风看到她葱白的指尖握着军绿的水壶,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哭笑不得。 作为医生,她确实已经做到不在意别了。 没有犹豫,他接过水壶,拧开,递还给她:“你喝吧,省着点,如果明天还下雨很难找到干净的水源。” 男人手骨指节搭在水壶上,如竹节的手指看起来就带着发的野蛮,她没说什么,拿回水壶,喝了一小口,又拧紧瓶盖。 见她有些不自在,陆长风略微蹙眉,眼底带着些许无奈。 小姑娘真就这么怕他? 抬手往火堆里扔了两柴,他略微后退,坐在干稻草上,脊背抵着壁,闭目养神。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