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些许收受好处的罪责,本不至于让吏部尚书伤筋动骨,单单凭借着一个江湖帮派的证据, 也没法彻底给江南官员定罪, 但这两事出现的时机如此恰到好处, 正好互为证据……而陛下盛怒之下, 不仅会允许彻查江南, 吏部尚书更是绝对讨不到好处。 有那想得多的官员倒了一口气。 都说裴晏此次没有加封升职乃是因为三品上没有空缺,这……他这是要给自己凿一个三品空缺出来呀! 荣景帝不是傻子,在章临念完了那一串官员名单时脸就沉下来了,偏偏杨御史还不嫌事儿大,继续煽风点火:“我还奇怪呢,区区一地别驾,‘寻常走动’一出手就是五万钱,比他一年的俸钱还多。原来,用的不是俸钱,而是陛下的修河款!” “啪!”荣景帝一掌拍在桌案上,指着吏部尚书怒道:“周吉安!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 下了朝,文武百官纷纷走出大殿。 周吉安面如死灰,走在最后。方才大殿之上,他独自一人承受陛下的怒火,当场就被免了职,回府等候发落。具体罪责还需要由御史台与中书令共同裁定,虽说他已经将过错都推到了妾室身上,但贬官降职是免不了的。看陛下怒火中烧的样子,他八成要到什么边境小城当县令了。 而称得上大获全胜的杨御史脸同样不怎么好,他快走了几步,追上了前面的裴晏与章临。 “杨大人可还有事?”裴晏停下脚步,问道:“若是为了章别驾所找到的证据,待回去他便会将所有证据整理提御史台,杨大人不必担心。” “有裴大人在,我自是不担心。”杨恭俭笑了笑,说:“裴大人,今天这事,你不觉得太凑巧了些吗?”目光锐利向裴晏。 裴晏坦然地受着杨御史的视,面上无半分破绽,他好整以暇道:“确实凑巧。” “敢问裴大人,这江南一道的证据是如何查到的?”杨御史突然问。 裴晏闻言清浅一笑,反问道:“我也好奇,杨大人如何连内眷水都查得如此清楚。” 杨恭俭呼一滞,无法回答。因为这证据是萧璃给他的,他也想知道萧璃是如何查到的这些消息! 他本意只是想借此事整一整长安污浊之风,可加上江南的事,吏部尚书直接被撤职!到了现在,他哪里还想不明白自己是被萧璃给利用了。他如今只想知道裴晏是不是同样被利用了。 “御史台监察百官,素来有自己的门路。”裴晏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 “本官只是想知道,我们是不是都被同一个人所利用了。”杨御史叹了一口气,问。 “周吉安借职务之便,搅官场,不该撤职吗?”裴晏见杨御史仍无法释然,开口问道。 “该撤。” “江南水患频发,涉事官员不该查吗?”裴晏继续问。 “该查。” “既然该撤该查,杨大人还有何不愉?” 杨恭俭答不出来。 这时,脚步声传来,三人闻声望去,见三皇子萧杰与显国公一起,大步朝皇城外走去。经过他们时,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却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 是夜,显国公府 范烟安静地独坐在闺房中,她的双目闭着,口上下起伏,心绪似是不平。半晌,她睁开眼睛,从铜镜中看着自己,接着,双手一扫—— 妆台上的簪钗绢花还有胭脂水粉,尽数掉落在地! 范烟趴在妆台上,死死地咬着牙。 她费尽心机,用尽手段才保下的人,今朝会上就折了大半!父亲说陛下已下旨彻查……怕是另一半也保不住了。 她捏着一把簪子,狠狠地扎进掌心,如今只有疼痛才能让她冷静下来。她虽为家族谋事,可江南道才是她真正的势力与底气。她用尽心机才摸清弱点抓住把柄,才让他们为她所用……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连拔起。这叫她怎能不恨,怎能不怒! 手心的剧痛让她恢复了理智,深一口气,她打开房门,让外面候着的婢女进房收拾打扫,自己则坐在一旁,闭眼沉思。 “父亲呢?”范烟睁眼,问道。 “宁远侯府设宴,公爷与两位公子前去赴宴了。” “殿下呢?是否已经离开了?”范烟又问。 “不……不曾。”婢女道:“殿下仍在客院。” 范烟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然后说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 * 朝中虽然风云变幻,可对长安百姓来说却并没有多大的影响。他们才不管御史台或者裴晏搅了多大的事,也不管江南道是否重新洗牌。这几来令长安百姓们津津乐道的是,大理寺与京兆府,终于抓到了那残害女子并于水渠抛尸的恶徒! 与此同时,紫宸殿中。 “朕前些子才说三品没有空缺,如今就有了。”荣景帝笑笑,说:“正好,如今吏部尚书的缺,就由你来补上吧。” 荣景帝看着站在下首的裴晏,脸上仍是一派宠辱不惊,心中赞赏。 “中书省已开始拟制,诏令不即下。你趁着这几接手上的事务,诏令一下就去吏部,如今已然入秋了,年底将至,那些述职的官员还等着评绩和调动,朕相信你的能力,不会让朕失望。” “臣,谢陛下厚。”裴晏下跪谢恩。 “哦,还有阿璃的婚事……”荣景帝手指敲着桌案,说:“旨意也一并拟了吧。朕想了,就照她的心意选驸马吧,霍毕也是个好孩子,战功赫赫,配得上阿璃。你觉得如何?” 裴晏面未变,微微俯首,道:“陛下圣明,霍将军纯挚忠直,且无亲族牵累,无诸多利益纠葛,公主殿下率简单,霍毕于殿下来说,确实是最好的尚主人选。” “她那个子说好听了是率,说难听了就是莽撞。”荣景帝苦笑着摇头,道:“亏你还愿意为她说好话。” “臣逾越了。” * 绣玉楼最深处的包厢内,萧璃与一位妇人打扮的女子相对而坐。 “旨意前已下,他被贬去了平州下属小城,为上县令。”妇人率先开口道:“从堂堂正三品大员变成六品的县令,倒不知他作何想。”妇人笑了笑,眼中带上了一丝嘲讽。 “平州冬苦寒,夫人可会同去?”萧璃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 “自然,我是周吉安发,府中又无父母奉养,自是他在哪,我便在哪。”妇人,也就是周夫人,开口说道。 萧璃将一个茶杯放在周夫人面前,说:“此次弹劾,全赖周夫人所供之证据,我以茶代酒,谢过夫人。” 得萧璃亲自倒茶,周夫人并未出惶恐之,她拿起茶杯,将茶水饮尽,然后说:“恐怕周吉安做梦都想不到,内眷的证据是从我这里漏出去的。”说罢,嘲讽一笑:“我乃正,这后院之事,只看我想不想知道而已,容他纵容妾室,也不过是我懒得争而已。” “谢夫人大义。” “不是大义,只是私心。”周夫人笑了笑,说:“如今家财几乎尽数抄没,只余我的嫁妆。他的那些妾室求去的求去,遣散的遣散,到了最终,又只剩我们二人。我们夫二人本就自边境小城一路走来,如今二人又回到边境小城去,也算有始有终。” 周夫人脸上并无任何愁苦之,她说:“听说平州临海,我此生还未见过海,也不知会是如何景象,想一想,竟还有些期待。别的不说,至少鱼脍可以吃个尽兴了。” “夫人疏阔朗,子不比常人,又为何要执着于周吉安?”萧璃问道。长安与平州千里之遥,又何必一同去受苦。 周夫人看着茶杯,似乎是想起来遥远的时光,脸上不由得出了如少女一般的笑容,“我与周吉安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公主殿下或许不信,他少时也曾豪言壮志,也曾心系黎民。为做能吏名臣,悬梁刺股,夙夜苦读,那时的子虽清苦,却让人心意足。” 萧璃微怔。 “他从前为官确实一心为民,只是宦海沉浮,他越爬越高,也逐渐被锦绣繁华功名利禄了眼,失了本心,舍了中正,这才变成了现在这面目可憎的模样。” “如今我狠心帮他除掉了障,就看他离了长安锦绣堆,是不是能重拾本心。我确实厌恶现在这个贪纵横之人,可心中仍舍不下年少时真心相许的那个翩翩少年郎。” “为着这个,我便是陪他走一遭,又有何妨。” 作者有话说: 这一波全部作差不多就是: 先放出风声仍然想要严查江南道的事情,打草惊蛇,让一部分心虚的官员想要走动门路调动到别的地方为官,离开是非之地。然后萧璃这边盯着吏部尚书,因为是吏部管人员调动,然后从周夫人那里找到了证据,送到御史台,御史台肯定会在朝堂上参吏部尚书一笔,单单这一件事不会太伤到吏部尚书。但是萧璃通过周夫人查到了江南那些官员送礼的确凿数字,再配上章临这边举告,互相印证,让吏部尚书直面皇帝怒火,当场被下来,然后下决心严查江南。 达成的成就:推裴晏到吏部尚书的位置,除了范家对江南道的掌控。 第125章 周夫人只是略饮了几杯茶便告辞离去。他们离京在即, 府上仍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那一众妾室奴仆还等着周夫人为他们寻个妥当的去处。 周夫人离去后,有一人从萧璃身后的屏风后走了出来,坐到了周夫人的位置上, 看着萧璃。 是崔朝远。 “我不过随口提及下人间传的周府闲话和内帷杂事,就能掀起这么大的事端, 倒是让我开了眼界。”崔朝远翻起一个新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 “由此可见, 阿远你‘长安百事通’的能力,若用的好, 能起到多大的用处。”萧璃回道。 崔朝远倒茶的动作顿住, 他抬眼看向萧璃, 轻轻一笑,说:“但是光知道内帷之事有什么用, 我可没有说动周夫人的能力,还是阿璃你厉害。” “与其说是‘说动’, 不如说是‘一拍即合’。”萧璃摇摇头, 然后道:“周夫人虽不通武艺,却称得上女中豪杰,我也希望周吉安经此一遭, 能重拾本心。”说罢,萧璃又笑了笑,说:“果然三人行必有我师,今倒是被周夫人上了一课。” “此话怎讲?” “就如周夫人所说, 那些悬梁刺股的书生, 又有几个是为了做贪官污吏而拼命苦读的呢?不忘初心, 方得始终。”萧璃看着自己手心错纵横的纹路, 说:“我也当时刻谨记, 不可在一个个谋划计策中忘了本心。” “阿璃的本心,是什么?”崔朝远问。 “我的本心啊。”萧璃看向崔朝远,开口道:“身为萧氏女,自当如大长公主一般,守我江山,创我盛世。” 崔朝远盯着萧璃,脸上的漫不经心逐渐地淡去了。 他脑中忽然想起了几前与王绣鸢的对话,那时阿鸢正拿着个簿子写写画画,在琢磨着下一个话本的脉络,崔朝远坐在王绣鸢身边,一边喝茶一边等着其他几个朋友的到来。 “阿鸢,你有没有觉得,阿璃此次回长安,变了许多。” “人长大了,自然会变啊,你这是什么问题?”王绣鸢头也不抬地回答。 “我指的不是这个。”崔朝远说:“你难道没看出来,阿璃她开始手朝局之事了吗?” 阿鸢终于停了笔,抬头看向崔朝远,眼神有些莫名其妙,问:“那又怎样?” “朝堂暗涌动,她何须去趟浑水?” “崔朝远,你自己无大志,得过且过,便看不得别人上进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璃她有能力,有智谋,若是能整肃朝纲,又为何要隐而不动,埋没才华?” “这话说的。”崔朝远一笑,说:“是不是王大小姐你若是有能力,也想掺和掺和啊?” “我已经掺和了啊。”王绣鸢诚实道。 “啊?”崔朝远傻了,这回答他倒是没料到。 王绣鸢眨眨眼睛,凑近崔朝远,说道:“你以为两年前为何令羽与阿璃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难不成是你……”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