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十七回过头来猝然看到幻想在风雪里隐身成功的门子,小脸一红,清咳一声,骂骂咧咧:这刮得哪门子风!雪都了本姑娘眼睛了! 门子点头如捣蒜,着实卖力地配合她。 骂了两声忽觉无甚趣味,元十七别别扭扭回府。 梅花树下,雪与梅相映衬,洒落一地红白。 琴姬披着雪长斗篷坐在石桌前,石凳铺着软皮子,手边放着一盏清茶,周身被一股热意熨帖地舒心至极,无惧冬凛寒。 自入道以来,她深受炼情之苦,每逢情孽迭起,呕血乃常有之事。巴掌大的小脸下巴尖尖,肤白皙透亮,眼下蒙着淡青,冷冽之余平浅薄病。 昼景情不自抚上她的脸颊,疑惑横生:是有心事?怎么瞧着没休息好的样子。 嗯,没睡好。琴姬双眸起,细浪在心尖溅开:十七和端姐姐相遇,说不得哪今生的染姐姐就会和她的三皇子重逢。 她们前世都有亲生骨,独你我二人没有。思及,夜不能寐,以为憾事。 她弯弯绕绕兜了一圈,见昼景笑眼动人意味深长地望过来,忽地起了羞意,不再言语。 昼景双臂趴在石桌歪头看她,心知她的舟舟咬文嚼字别有所图,还是纵容她,不去追问她的心事,薄轻掀,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所以呢?还要我陪你睡吗? 琴姬把玩她修长的手指,念起这些天总睡不好,不觉贪恋起被茸茸大狐狸抱着睡的滋味,霎时冰消雪融,轻声慢语:要啊。 若恩人睡在她枕边,耳侧听着悉的呼,受悉的体温,或许夜里就不会再入障了罢。 情道二字,字字磨人。情难渡,道难勘,易被痴情扰,总不休。 还是当下快活为好。 这一生,且漫长,慢慢过。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忌之恋 元十七小仔似的垂头丧气进了一扇门, 对上谢温颜明亮的眸子,弱弱地喊了一声阿娘, 这一幕见到沈端的那刻她就有所预料。 元家子女,除却十四姐的婚事是自己找的,没要爹娘费心,所有人的婚姻大事都得经过爹娘许可方行。 元家的规矩,到了适龄的年纪可以与人谈情、幽会,但绝不能藏着掖着偷偷思慕一人。过来人总有经验给予小辈,不怕心萌动, 就怕小辈瞒着不说,最后糊里糊涂吃亏。 裘衣的事元十七思来想去还是直言,她这样的人, 心里磊落光明, 不玩那些弯弯绕绕, 可对沈端, 那心思,怎么说呢?当真是九曲回廊,山路十八弯。 莫名的,莫名的恨, 仿若前世里种下的孽缘。 没头没尾的痴念。 一面而已, 十七, 你究竟怎么想的? 阿娘她叹了口气,模样萎靡:我也不清楚我对她是何意,总归是不愿看她受苦。她受冷挨冻,我不好受。她心里没我,我也不好受。像是魂魄结在一处,一眼就能辨明她与众不同。 谢温颜哑然。 这也不是我第一眼见她。十四姐挡雷醒来那, 有光穿破屋顶冲向云霄,灵光一闪,我看见了她。她 她如何? 元十七小脸红透:她,她和女儿 她罕见地出两分忸怩,惊得谢温颜脸顿变,似是猜到她未尽之言,谢温颜神庄重:你是想说,此乃宿世情缘? 宿世不宿世女儿不敢断言,只是元十七轻声道:我看她,总觉比旁人好看,甚是可,又甚是可厌。 既可,何来可厌? 这这我也不知。 她一番话,愈发使得谢温颜笃定两人前尘早定,细想,不止十七,沈端看十七的眼神也透着复杂。 有喜慕,还有浓浓的不可言说的愧疚。 两人初相识,喜慕可以说是一见钟情,愧疚从何而来? 她提到了十四醒来那,那距离十四最近的正是谢温颜,光破之时,谢温颜脑海浮现的不是元赐,而是 早在十八年前香消玉殒的邻家阿姐。 她眉眼隐着伤痛,内心不愿回顾那段绚烂美好又提早凋零的记忆。 斯人已去,天大地大,再无一个怀抱橘猫站在桃花树下劝她多笑笑的谢家姑娘。 一时心绪染伤,不再揪着女儿的情情不放。 看出她在走神,元十七不敢打扰,轻手轻脚退出门去。 生来的天赋在方才又触动了她的心,母女连心,她能受到阿娘情绪低落,此时细细咀嚼,竟有一分暗慕的意味藏在其中。 元十七被自己吓了一跳,她偶尔对人的情能到细微至毫发的地步,生来如此,亦由不得她。 应该没错。 确实是暗慕! 阿娘若思慕爹爹自可光明正大思慕,如今却是暗恋,她不敢多想,脚步不停地走出主院大门。 长辈的事,她还是少掺和为好。眼下阿娘或许连自己隐藏的心事都未想明,为人女儿,她怎好去戳破那层朦胧情愫,做那毁家的恶人? 她走得像是身后有狗在追,元十五看着妹妹逃也似地出了阿娘房门,啧了一声,没上前过问。 梅林风雪疾,梅花簌簌飘落,冷香浸染衣衫,花香混着茶香,白雾茫茫遮了少女那双似水杏眸,热气眨眼散在长风,琴姬低头瞅着茶盏漂浮的热雾,羞于抬眸,不敢抬眸。 恩人的视线,直白热烈,比那沸水还要滚烫。 寒风驱不走,烈火浇油,直刺刺地在人心里放了一把火,烧得她指渗出细细的汗。 这可是寒冬。 琴姬顾自羞嗔,默默不语,心里惦记着半臂之距如烈火一般的人,心底柔软,安安静静享受这无声的暧昧。 曾几何时,梦境之内情窦初开时她也是这番心境,羞她看,喜她看,巴不得她看。 那个时候恩人眼里确确实实只有她。 是在十五岁那年,及笄那夜,琴姬清晰受到她的眼神发生了明显变化。看着她,不再是看着孩子的眼神,而是多了情切。 是平等的,温柔而隐忍的慕。 从小到大昼景都扮演了怎样的角? 于少女而言,她是细心呵护的母亲、是才华横溢的师长、是暖人心窝的长姐、是互尊互敬的知己,长至十五岁,恩人变为情人。 情意如火,几乎一点就燃。 琴姬在梦里答应她的告白,接受她的意。不费吹灰又含虔诚地献上了自己那颗纯真无瑕的少女心。 昼景在她生命的不同阶段担任了不同的重要角,每一位都是琴姬不可割舍的。 是以这恩人二字,喊出来总带了密不可分的忌。每一字都在提醒那些年她们的亲密。 和普通的情人不同,恩人是她梦中的情人,也是她最理想的情人。 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恋,自然而然的依赖,是在成长的岁月里浓稠不可调和的,一的娇宠怜,养成了如今清寒骄傲外冷内热的琴姬。 生于微末,被长风席卷而起,恩人就是那送她扶摇直上的风。 琴姬喜和她之间的暧昧气氛,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她们在梦里都是如此过的。 她不抬眼,昼景好整以暇地瞧她,瞧着瞧着,双目了情深。凤眸微微上卷,渐渐化作狭长妖异的狐狸眼,眼里波光烂漫,似有星辉转。 空气里多了诡异的热。 北风怒号,以少女为中心的三丈之内奇异般地犹如和煦,寒风吹不到她衣角,低垂的眸子仿佛扬起风。 她知道,恩人又在拨她了。 每当她情切难抑,情火就会从心尖溢开,烧得不能自已。 琴姬别开脸看向远处冷冽的风雪,水雾般氤氲的眸子陷入良久的失神,衣衫遮掩下,脊背腾出细腻的汗,牢牢贴着轻薄的小衣,不止后背被汗打,房也在热烈呼应这躁动的火。 悬于间的通灵玉隐隐在发热,不知是自己身子生了热,还是这玉本身具有的暖身功效。 一时她分不明,脑子竟有些混。 昼景浑然不觉自己动了情,惹得周遭风雪都不敢降落。修长的指撑着下巴,她看得津津有味,眼神落在少女发红的耳垂,又落在她修长白皙的脖颈,见人侧对着她,眼睛噙笑去瞧少女美好的侧脸。 人间的芳华终有老去的一天,纵是红颜也逃不过枯朽。 因而世人慕长生。 可她在人间行走也近百年,见过的人,见过的景,无一人比得上她的舟舟。 年轻貌美的舟舟,白发苍苍的舟舟,她生做什么模样她都,因为本身就已经超人间皮囊的美与丑,好与坏。 灵魂之美。 舟舟一开始引她的,正是那个有趣的灵魂。 是和她无比契合的灵魂。 无论是上一世舟舟初来浔的防备,还是前往江南鱼水镇路上对自己倾诉心声,少女厚重心墙倒塌的那一瞬,实则昼景游戏人间的念头也跟着倒塌。 她待宁怜舟,从玩世不恭到认真占有,从占有到无限痴,心神无一不被牵动。 而这一世,梦里十年相守,她小心翼翼地教养她,养到最后,少女一颦一笑、或嗔或恼,便是骄纵地耍小,冷淡淡地睥睨看人,都是昼景喜的。 神魂还是那个神魂,的人没有变,但意随着时光赋予的全新意义,有了全新的厚沉。 昼景伸手勾住少女的手指,小声道:躲什么?看看我。 琴姬耳朵泛起一阵酥.麻,顺从抬头,看到自家恩人眼尾若有若无的媚.意,心跳似乎都停滞下来。 她抿,四下张望,见不到花红柳绿的影子,这才想起她们早被自己差使守在梅林的入口。 这样的恩人,只有她一个人能见。 她笑意愈深,柔柔喊道:恩人。 水媚人。 饶是在梦里见识过她的动.情美态,昼景还是暗暗惊叹,勾着她的指节,小动作藏了许多花样,几下,得琴姬掌心又麻又。 这算是在幽会了罢? 她心想。 手指被按住,昼景笑的,明知故问:怎么了舟舟? 琴姬受不住她的勾.引,加之热意袭身,长烨的本源之力隐隐约约被这人出了两分.火的意味,她眉眼如,暗道恩人简直是狐狸在世。 事实证明,正儿八经受天道眷的狐妖,一旦使坏催动人心中的情,可比狐狸厉害多了。 一道眼神递过来都能教人缴械投降,遑论那眼神清正纯良,不像狐妖,倒比正统道家的厉害人物还要像那么回事。 琴姬嗔她耍赖,昼景无辜扬眉,乖乖巧巧地冲她笑。 本就是存心做错了事不认账。 你收敛着点! 察觉心尖火种异动,昼景不好意思地收回那一缕泻的本源,风雪重新落于梅林。 她确实收敛了,可琴姬当下身子还是不好受,眉头蹙着,情意堆积在心口,尤其恩人还像方才那样瞧她,瞧得她浑身被燥意炙烤,刚要起身走远了去透透气,身被搂住。 顺着那股力道趴伏在她身上。 昼景逗她:跑什么? 你放开我琴姬也不知自己还能忍多久。 偏生那锢了她肢的人得寸进尺,容态优雅慵懒,说出口的话真是气人:不放。 放不放? 昼景容本身便是十分美,一头长长的雪发,更似仙人。琴姬眼神幽深地看她,下一刻,毫不迟疑地揽上那段细颈,献上热烈的吻。 总算勾得人自投罗网,某位家主软玉温香在怀,不客气地使坏。 一吻结束,魂都要被走了,琴姬一声不吭地埋在心上人颈窝,气息未平,双目仍没找回焦距。 黑白长发在风中彼此,昼景慢条斯理地将在一处的头发解开,耐心地轻抚怀中人的背脊:舟舟,我弹琴给你听可好? 琴姬脸颊在她侧颈蹭了蹭,听不清她说了什么,直等到她缓过来,昼景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从储物袋取出一把古琴。 昨夜难眠,我做了一首曲子,舟舟且听一听? 少女缓过来不肯再赖在她怀里,端端正正坐在对面的石凳,她一身清冽,瞧了这模样,哪能想到她之前情失神的柔软娇态? 昼景见了她冷俏的神情,心里忍笑,又见她要面子地不肯与自己双目相接,没忍住笑了出来。 琴姬耳朵红红,揪着帕子嗔恼地哼了声。 在她看来,恩人可真是坏。故意勾她献吻,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再这样,我就要走了!明天也不理你了! 走什么?我不笑你就是。 古琴横放在石桌,昼景敛了一身风,起手弹琴。 弹琴的恩人和之前风倜傥的恩人又不一样,举手投足,古韵连绵,未弹琴,心中已有琴。 琴姬的琴是她手把手教的,虽则每每都被恩人称赞天赋异禀、青出于蓝,可她还是最喜恩人弹奏的琴曲。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