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岂可无志? 那时的宁夫人走遍山河传道授业,走到哪,私塾、书院开到哪,和她的作为比起来,一心陪伴夫人朝朝暮暮的昼景成了众矢之的。 昔的世家主之首成了只会围在妇人左右转的小尾巴,有言辞烈者提笔抨击,谁料昼景一笑了之。 后来有人问:家主真的不恼吗? 问的次数多了,知情人笑道:人生百年,合该怜取心上人,家主忙着陪夫人,没空搭理嘴碎之人。 那些年宁夫人跋山涉水走过无数地方,年老了,头发花白,身边都有身风秀的家主陪伴。 路人误以为二人乃祖孙,惹得多年不动怒的家主气急眼,大为恼火。家主重夫人,从年轻到年老,意深沉,常悔恨不能与夫人白头偕老。 夫人逝去,家主甚悲,一言间,乌发寸寸染成霜。 说着说着花红哽咽哭出声来,梨树下,琴姬双目含泪,泪噙在眼眶,摇摇晃晃洒落衣襟。 还有么? 还多了去了,花红不忍再言,琴姬睁开眼看她:你说,我撑得住。 主仆三人,一人沉默着听,两人轮换着说,说到太跑到头顶,正午时分,柳绿干哑着嗓子,用一句话干脆利落地做了总结:家主和夫人是最引人羡的神仙眷侣。 嗯。就连她听了都心生向往,那样忠贞美好的情,世间哪个女子不想要? 恩人想要宠一人,定然会献上最好的心意。 情深似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恩人的发是为了宁夫人白的,琴姬指尖生冷,心疼如刀绞。 所以说会做糯米的是宁夫人,厨艺湛的是宁夫人,喜读书的还是宁夫人。 她蓦地念起少时恩人在梦里教她读书的场景,在书桌前握着她的手,写下一字舟。那时候,她是在想她的舟舟罢? 她止不住泛起酸涩来。 又克制不住想把人搂在怀里好生宽哄着的疼惜之情。 听闻她伤情白了发,听闻她自此销声匿迹避世独居,心魂快要被突如其来的疼楚碾碎。她泛白,额间布了一层汗。 主子? 无碍。 她摇摇头,忍疼问道:馆主还说了什么? 花红眼睛睁圆。 柳绿眉心一动:主子聪明至此,不知是好是坏。 陈年旧事靠着她和花红的本事当然无法得知太细,关乎家主和夫人的事是馆主特意吩咐她们的,主子问起来就坦然相告,主子不问,那就当做不知。 太聪明的女子往往在情.事上多思,她不敢出忧虑,有问必答:馆主说,家主用情至真,一旦动.情,必不亏负。主子和家主结缘乃命里带来的福气,福气来了要好好握住,别让到手的运道溜了。 没了? 没了。 你们下去罢。 是。 万里无云,琴姬坐在空寂寂的庭院默然无语,间佩戴的白玉正面刻着【吾】二字,她小心捞起,低头亲吻玉佩,权当做是在亲吻她的人。 【吾】。 所以这一枚玉佩,是宁夫人送给恩人的定情信物? 那恩人身上定当存着另一枚了。 【吾】。 她很快猜到另一枚玉佩的刻字,霎时被这热烈浪漫的心思熨帖的心头一烫,醋意横生。 她明天也不想见到恩人了。 琴姬烦闷地叹出一口气。 在梨树下发呆久了,起身的时候腿都是麻的。她站在原地耐心等待麻劲散去,在见到院门外的人后,容冷俏,腹的愁思被下,眉一皱:墨棋来她这就算了,身后跟着的莲殊是来做甚? 墨家倒了,莲殊没能入府做妾,没能和最美貌冷然的琴师以共侍一夫的方式在后院厮守,她心里不甘,又畏惧昼景的威严。 这会有墨棋陪同,她胆子大了些,敢直视少女的眼。 琴姬冷面寒霜:这里不你。 一愣之后墨棋才晓得她在和身后的莲殊说话,心里一突,立时升起悔意:她不该一时心软带莲殊来这的。 琴姬。莲殊上前一步,面带担忧:是我的错,我求着墨棋,她才带我来见你。琴姬,我有话和你说。 得不到反馈,甚至连个眼神那人都懒得给她,她豁出一切,言辞烈,掷地有声:你以为他你,可家主那样的人什么女人没见过? 你不理睬闲事,我猜你就被蒙在鼓里。好,那就由我来告诉你,家主其实有过一任夫人了,他和宁夫人才是世人公认的神仙眷侣,你不管不顾把心给了他 她说出口的每一个字无疑是在琴姬新鲜淋漓的伤口上撒盐。 墨棋杵在一旁听傻了眼,便见她的新朋友沉着俏脸从袖口掏出一副银白蚕丝手套。 一阵香风吹过,清脆的巴掌声不客气地响在庭院。 醒了吗?滚。 作者有话要说: 景:(打人可以,但不能脏了手。) 舟:(默默戴上蚕丝手套。) 打完人后 舟:恩人,她说你坏话。 景:无妨,闲人莫理。 舟:她说咱俩不合适。 景:谁!! 随手写了个小剧场,哈哈哈,你们猜舟舟会不会跑去告状?(狗头) 非常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是个无赖 莲殊捂着脸跑开, 庭院内,墨棋夸张地长嘶一声:真、真打啊 认识了多少年她还是头回见冷冷淡淡的琴姬打人, 给莲殊的那巴掌她听着就疼,更别说人捂着脸跑出去前右边的脸早就高高肿起。 别的且不论,琴姬还真是半点不怜香惜玉。 四女之中莲殊好歹也算相貌出众,说打就打,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人是她领来的。墨棋讪讪笑了两声,换来少女清淡淡的一瞥。 以后别再带她来这了。琴姬嫌弃地褪了手上物什,看了眼闻声匆匆赶来的花红两人, 声音听不出喜怒:烧了。 墨棋听得眼皮一跳,刚要道她暴殄天物,这蚕丝手套看起来就是好东西, 她很是眼馋, 碍于颜面忍着没说出口。 花红领命当场销毁了主子不要的东西。 墨棋无奈收回那点可惜的心思:琴姬, 你今个的反应可不像你。 哦? 你打了莲殊, 她这人最要面子 她要她的面子,关我何事?琴姬着微微发疼的掌心,想着入夜央着恩人为她一,念头在脑海转了两圈, 眼神黯然, 倏地想起恩人今晚不住白狸院了。 就在不久前, 她醋劲上来把人赶跑了。 她幽幽一叹:你得赔我一副新的手套。 什么?墨棋嘴皮子哆嗦一下。 柳绿端着上好的茶点过来,她忙端起茶准备惊:没听错的话,琴姬这是存心要她长长记了?是怪耳子软做好人,带了不速之客来坏了她的心情? 琴姬不解看她:你不带她来,我的手套还干干净净。 她说得理所当然,墨棋琢磨着自己那点家底, 心想换了家主那样的人估计还养不起她。 两月前我得了一副上好的天蚕丝手套,过会就拿给你。想了想:罢了,我马上吩咐笙歌给你送来。 笙歌在一旁瞧着她家姑娘几息之间改口,笑着起身出门。 要说烟馆琴棋书画四位姑娘,最开始她家姑娘和莲殊姑娘情深,可打眼瞧着莲殊姑娘并不可靠,远没看起来冷心冷情的琴师靠谱。 琴师冷,傲气,用真心相反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她家姑娘不是很聪明,不够聪明的人和聪明没坏心眼坦坦的人结,恰好弥补了这点遗憾。 天蚕丝手套送上门,琴姬看也没看便让花红收起来。 一码归一码,了结了,墨棋才和她谈心,她一脸愧疚:以后我再不会带她来扰你清静了。 之前墨家强娶莲殊上赶着给人做妾,这事把她恶心的不轻,晓得她给人做妾的真正目的后,呕得晚饭都没吃。今早莲殊来找她,有意和她和好,好话说了一箩筐,墨棋信了她悔改的心,犹犹豫豫地把人带来。 没想到莲殊来了,说了那些个混账话,想到这她面上火.辣辣的:以后我不上她的当了,长个心眼。 你真长心眼才好。琴姬吹了口茶香。墨棋看起来聪明,面对外人还能保全自身,对亲近的人没一点防备之心,耳子软,要不然也不会被崔九欺负。 你和崔九如何了? 提到崔九郎,墨棋脸变了又变,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这是他写给我的信。写了厚厚一沓,我看了一封就没再看。 看走了眼错了人,吃了大亏,怨不得旁人。 她捏着袖子,不知是忍气还是忍着自嘲:他说要娶我。你那和我谈过后我和他断了关系。起初他不肯,百般纠,好在现下馆主回来了,他再敢胡来,自有馆主为我出头。 信放在小石桌,看她坐在那迟迟不动,墨棋心知她厌恶崔九,嫌弃臭男人写来的信脏,太突突跳,这会子竟还有余力去想家主到底是怎么忍受她的。 受了一次情伤,她整个人仿佛涅槃重生从以前贪慕权势的梦里醒来,没在意琴姬的冷淡,因她晓得琴姬面冷心热,温柔起来极其熨帖人心。 她笑了笑:花红,展开信拿给你家主子看看。 花红笑着应是。 书信展开被递到少女眼皮子底下,琴姬一目十行扫过去,嗤笑:他好大的脸。 你若信得过我,大可拿着这封信去找馆主,他欺了你,不掉块哪能行?馆里的姑娘糊里糊涂丢了身子,这是在打馆主的脸。你把信给她,看她管不管。 越和她相,墨棋越能受到她的好,又叹:怪不得家主那等神仙人物都会栽在她身上。 我来这就是想听你骂一骂崔九,你骂得越狠,我脑子越能保持清醒。我信你。 琴姬今个心情低落,兴致缺缺:你以后别再犯蠢了。 墨棋被她说得脸红:知道了。 你和那位侠客 茶盏哐当一声碰在坚硬的花岗岩石桌,墨棋狈失态,局促地手不知道该往哪放:你、你怎么又知道了? 上次也是,她暗慕崔九,和她最亲近的莲殊半点眉目都瞧出来,这次还是,她真怀疑琴姬不是人,是妖,否则和心上人谈情说作何还有功夫关心她的情状态? 她想伸手捏捏她的脸,看看扯一扯是不是能扯出一层狐狸皮,但她不敢。眼巴巴瞪着比她还小几岁的少女,手背被茶水烫了都没察觉。 柳绿眼尖地回房取了烫伤膏递给墨棋身边的笙歌,笙歌默不作声只当耳聋了尽职尽责为姑娘抹药。 琴姬轻轻叹了声:我长着眼睛,又不瞎。 这不是瞎不瞎的事!墨棋烫伤的那只手刚抬起,被笙歌小心下,她仔细酝酿措辞,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侠客是位棋痴,每来烟馆下棋,多多少少对她存了那么点意思。 大周风气开放,男女之事喜放在明面上来,侠客昨同她表白,墨棋一朝被蛇咬,不敢随随便便答应,思忖着便把和崔九的事说了。 侠客今没来,派人送了她一束花,和一把巧的木剑。一花一剑,是江湖人的浪漫。墨棋从一段失败的情里清醒过来,不敢再相信自己看男人的眼光。 她和侠客的事刚有了一撇,还没说,琴姬就知道了。她忽生挫败:你究竟怎么看到的? 闲时听小红小绿提了一嘴。 花红支棱着耳朵,心里道了声冤枉:她哪有那么大嘴巴,她只是和主子说那位侠客又跑去找墨棋姑娘下棋了。 柳绿心里啧啧两声,要不就说主子通透,和她家主子为友,墨棋姑娘赚了。 聪明人的世界墨棋这辈子大概不会懂了,她眼神崇拜,谨慎道:那依你看 崔九的事,你和他说了么? 说了。 琴姬漫不经心放下手里的香茶:如果他三天之内能打断崔九第三条腿,那么人品可信。两之内,则赤诚热血。一之内尚且能全身而退不染污浊 怎样? 那就称得上一句有勇有谋,有情有义。 姑娘!姑娘!燕舞忙不迭踏进白狸院,不忘和琴姬见礼,紧张道:姑娘,萧公子来了!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