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峙的面皮瞬间涨红了,是整张脸包括脖子和耳,都红透的那种。 一时反应不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裴在上,是她强了他?但分明是自己的舌头在裴嘴里,所以是他对她用了强? 不管谁强,到底轻薄了女郎。 关键是,他再往下看,自己某一处失礼了。 王峙旋即坐起,将裴从身上抖落,打算下,却仓皇踩空,一下子盘坐地,发出一声巨响。裴被响声一惊,愈发哭得厉害,心里又想,王峙这一摔应是极重,便爬到沿,关切道:“夫君当心。”又问痛不痛,要下来扶他。 王峙嘴硬,当即爬起来矗立,一脸风淡云轻:“无碍。”见裴近前,他脚下后退半步,低头,那失礼处仍不争气,依然醒目。 王峙一挥袖子挡住,眼神躲闪:“我去沐浴。”说罢转身离去。 门外天刚蒙蒙亮,雾气四起,晴不见。王峙大袖子仍挡在身前,高声唤道:“冲天!” 小跟班颠颠跑过来,弯躬身:“府君有何吩咐?” “备水,我要沐浴。” 冲天楞了楞:“府君恐怕得等会了,热水还没架上火。” 王峙横他一眼:“谁要热水了?我要冷水。” “喏,喏,属下这就去准备。” 这院内本就有个非天的池子,冲天吩咐下去,仆从们慌忙备了半池储着的泉水,婢女们撒上香料、花瓣。 而后通知冲天,冲天再通知王峙。 王峙入内,纱帐似烟飘起,出浴池一角。他见内里有四个婢女,或捧衣物,或持水巾帕,看样子是要伺候他沐浴的。 王峙肃然扫过,婢女们吓得屏退。 王峙这才松了口气,放下袖子。 冲天同另外两个王峙的随从,在外守着。 见婢女们如鱼般逃出来,一人小声道:“府君又发脾气了?” 另一人立马反驳:“不一定,你几时见府君沐浴,旁边有人的?”这类私密的事情,王峙从不让婢女伺候,所以今是正常作。又道,“府君昨夜房做新郎,怎可能发脾气!”温柔乡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正因如此,才会生气!你没见府君是被强迫娶亲的么……” 两人争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对方,便一起问向冲天:“冲天哥哥,你是府君眼前的大红人,可知道……府君心情如何?” 冲天皱眉,道:“你俩争执,我早听到了。唉,我也辨不清楚,照着府君之前的态度,对这门婚事的确是不情愿的。但今府君从新房出来,既囔着沐浴,还整个脸飞红。” “啧、啧。” 冲天道:“不过,我看府君的脸,却也不是心。” “那是什么?” 冲天皱眉,府君生气吗?却也没见愠……冲天一时答不上来。 “冲天——” 室内一声高亢叫唤,三仆皆吓一跳。 另外两人脚下立马后头,缩着肩膀,双手做出前推的手势:“冲天哥哥,府君喊你,快去!” “快去!” 冲天同样吓着,埋头快步入内,不多时,又快步出来。 “怎么样?” “怎么了?” 二仆同时问道。 冲天一脸讳:“府君喊疼,叫我拿药膏……说是伤着了。” “啧啧!” “唉!别说出去啊!”冲天急忙嘱咐。 “哥哥放心,我俩口风严得很。” “就是。” 冲天闻言,笑着松了口气。 然后,三后,王家上下就传遍了:君暴戾,房花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之后,在建康城传开去,接着,又传到广陵…… 当然,这会王峙不知言,裴亦不知道。一个沐浴更衣,一个等在房中,一个焦灼苦恼,一个困惑忐忑。 裴等了许久,仍不见王峙归来。反倒是有几名婢女,轻叩房门:“夫人,该洗漱了。” 新妇见姑舅的时辰,在王家是严格规定好了的。裴恐怕耽误,便允那群婢女进来,帮她梳洗,于是王峙进门时,正见着裴对镜端坐,一身干净新衣服,青丝窕窕垂下。 婢女握梳,正缓缓捋过裴如瀑的青丝。 众人听见脚步声,一齐回转头来。 婢女们纷纷行礼:“郎君。” 王峙手负在身后,点了点头。目光缓缓右移,对上裴目光,两人面上都是一烫,不知如何开口。 王峙赶紧挪开目光,裴迟了些,才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婢女给裴挽髻,待要簪钗,她却让婢女们退下了。 房内只剩下夫妇二人。 王峙冉步朝裴走近,反剪在背后的两只胳膊绕至前来,裴见着,他竟捧了两只紫红木兰,双手恭敬递至裴面前。 微微花香伴清风。 王峙道:“轻薄娘子,羞愧难当。无言骤去,是为失礼。以木兰作赔,还望娘子原谅,我后定不再犯。” 原来,花是用来赔罪的。两只木兰,分别代表两次过错。唉,她还以为是代表一对人呢! 裴的惴惴不安瞬间驱散,笑道:“两只木兰就够赔啦?” 王峙头一抬,嘴一硬:“那你想怎样?”缓了缓,他语气重放柔和,许诺道,“是我失礼在先,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来。但凡我能全力的,都可以允诺你。” 裴笑道:“我没想好,先欠着!” 王峙愣住。 裴却已转过身去,自己挑起簪镯水粉来。王家果然贵气,各宝钗摆了桌,左边一筐是婢女呈上来的簪花,都是从王家园子里新鲜摘来。还有螺黛、水粉……光口脂就摆了两排。 裴第一回 见这么多选择,陷入纠结。 就在这时,王峙突然道:“你若不放心,我可以给你立下字句。” 裴懵了两秒,恍然大悟:夫君才刚对她上一句话做出反应。既然欠了,就要立字句,让她安心。 知道他是个重诺的人,但没必要这样。 裴笑道:“不用字句了,我已经想到你要怎么赔我了。” “怎么赔?” “帮我选个口脂。” 许久的沉默。 王峙一脸严肃凝视桌上十几盒口脂,道:“不都是一样颜?” 裴:石榴红最正,颜酡最浅、嫣红比颜酡颜重三分、海棠红又比颜酡重两分,暗红的胭脂,似橘的妃……每一种都有着巨大差别,他居然说没差? 王峙的喉结滑动了一下,既然答应了娘子,硬着头皮也得挑一个。于是他左看过来,右看过去,选了个自觉最好看的,指道:“就这个吧!” 裴顺着王峙所指看过去,十来种口脂中,他竟挑中品红。 品红便是粉,非红非紫,特别的亮。 裴眉头跳了跳:“你选这个?” “这个很好看啊。”王峙不解,“是这里面最好看的。” 裴震惊,伸手指向石榴红那盒:“这个不好看么?” 王峙摇头:“抹了这个,好似破滴血。” 裴又指胭脂红:“那这个呢?” 王峙道:“这个是方才上的血干了。” 裴蹙眉,竟然被王峙说得心神动摇,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她打开盒盖,品红口脂举至高,比了比,立刻就被镜子中的自己吓清醒了。 又黑又土,脸跟死人似的。 裴在心里疯狂摇头:不不不,这个颜选不得。 她还是遵从本心,放下品红口脂,用食指去沾嫣红那盒。 王峙此时已盘膝同坐榻上,就在裴身后,全程瞧着,不觉抬起下巴,心想:他本就不会选,偏让他选。然后他选了,她又不用,那叫他选做什么?古人说“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果然不错。 下回不替她做主了,这回是赔礼,无可奈何。王峙想到这,不由轻叹一声:“唉——”下一秒,他心头一紧,径直在榻上站起来,躬身向前,将裴右手桎梏住。 这转变太快,裴不回过头来,同时被吓到,出泪来。 王峙见她泪珠,微微怔住,恍惚间竟觉得眼前人有几分眼。 他松手后退,口中歉意道:“唐突唐突。” 裴此时却已镇定下来,反扣住王峙的手,不让他后退:“怎么了?” 王峙身子不动,这才意识到自己躬身来抓,不知不觉中完全圈住裴,仿佛把她整个人扣在怀中。他低头,就能瞧见她近在咫尺的脸和清晰的呼声。头再低点,就会直接亲上她的。 王峙不可控地联想到早晨的轻薄,耳发烫,又失礼了。 手被扣住,退不得退,王峙脸上发烫,甚至连嘴也烫:“你、你先别抹口脂。” 裴想了想,松开王峙的手。 “怎么了?”她再次问道。 王峙突然道:“娘子朱娇滴,无须胭脂修饰,就已好看过百花。” 裴哪经得住这话,心头小鹿撞,脸上霎时涨红。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