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周清章还在世上活着,江愁予断是不会允她和除他以外的男人亲近的。然而周清章切切实实是死了,他实在没必要和一个死人争些什么。 良久,他才听到臂弯里传来轻轻浅浅的一句“嗯”声。 江愁予声音微喑:“册子上有不懂的便来问我。” 接下来的一声“好”,却硬生生地卡在江晚宁的喉咙里出不来。 江愁予的声线偏清润,大多数时候能让人联想起皑皑雪山上融化的积雪。而当他的声音变成当下的样子后,江晚宁多半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正当江晚宁意识到事情不妙,试图从他怀中身出去时,忽然传来衣帛撕裂的声音。绯红的小衣带子自她的襟口处寸寸出,攀着光滑的肌肤留下酥麻的触。那一小衣带子渐渐绕上他的指尖,江晚宁看着他低头咬住衣带一端一扯,在手上打了个漂亮的结。 “我不会对腓腓做什么的,只是,想要腓腓高兴罢了。” 房间里的烛火噼里啪啦地燃烧,遮盖住夜晚的啾啾虫鸣与别的什么隐秘的声音。暖炉里散处的热气熨着屋子一阵阵的寒,即便那些堆叠至腹上的裙边透出些许罅隙,并不怎么地寒冷。江晚宁看着他渐渐向下,才反应迟钝地意识到他打算做什么。 “你别、你别……”她哭嚷时仿佛只会说这么一句。 单薄的帷幔在用力的拉扯下紧绷,填充了鹅绒的蜀枕一刻不停地收着来自江晚宁的泪水。愉快与痛楚两种官如水一般疯狂地挤兑着她虚弱的官,那些充斥在她体内的苦闷因为身体的疲惫得到了短暂的释放。在江晚宁意识渐渐涣散睡下前,恍惚察觉到他从被褥下倾身上前。 她嫌弃皱皱鼻尖,回避着他的亲近。 江愁予无奈下,早在屋外等候的侍女鱼贯往屋里送来洗漱用具。 昏昧的光线下,江愁予看到了里屋镜奁里倒映的自己的面容。因为克制着私妄而微微搐的面部肌,冰火两重天折磨下战栗的身躯以及鼻梁上的来自她所赐予的,晶莹的水渍。 江愁予下意识抿了抿,用温水给二人清洗了下。 彼时已接近寅时,院外的烟花已近尾声。 江愁予看着蜷缩在身边如狸奴一般打盹的她,心中莫名餍足。如今她的身边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她也渐渐地从身世之恸中走出。即便她现在对他处处推拒着,不愿多和他说话,但她应当会慢慢地和他敞开心扉,和他回到从前的样子罢? 应当是这样的罢? 他将她紧拥,仿佛这般便能找到答案。 可明明她软绵的身段正卧于他的怀中,他却对这事的答案却还是一无所获。人的贪婪如此索求无度,在起初时他不过是想留下她,而到了现在他却想要她以同等的情回应。 他时而愉快,时而痛苦。两种极端的情绪相搏之下却化作了小心而克制的亲吻,如羽一般飘落在她泛红的眼皮上。 “腓腓,除夕快乐。” 第45章 不得不说, 江愁予撰写的这本人物传记确实对得起他这几苦熬的心血。撇去语言过分沉郁晦涩外,笔峰犀利,寥寥数笔便能指出其中的厉害。若能将文章语段稍做修或者将文风改上一改, 便是随便从里面出一篇, 不知会让当下多少文人望尘莫及。 “郎君若将此物投于书坊,文章一经印刷后必能成为夫子们传道授业的经典。” 矮山香炉里的幽兰吐而出, 年轻郎君慵坐于青玉案边,两指夹持一白子看着桌案上的棋局。而他身边的小女郎则箕踞坐在一旁,不时蹙眉地看着书上的内容,偶有看不明白的地方, 便捧着书册前来相问。 安白原本是遣来煮茶的, 然而不知是女郎身子一转好的缘故,还是两位主子僵持的情况有了破冰的迹象,他便一改如履薄冰的模样, 在主子面前变得活络起来。他本是想借那几句话拍拍马的,谁想江晚宁的神眼可见地变得慌, 握住书脊的手微微用力。 “别听他浑说。”江愁予把江晚宁的手圈入掌心, 轻轻摩挲, “书里面记载的人物是你的爹爹, 我无权、安白无权, 旁人更不能藉由此物来谋取好处。我会保护好腓腓, 护好腓腓的爹爹。” 他的乌眸亮而锐, 江晚宁在他的视下微微垂下眼皮。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下意识地回避他。 她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看过来的时候, 她的心头有一瞬涌出一丝依赖。而当那一瞬的觉如退去时,她却被一种令她窒息的不安深攫。大抵因为他是个杂了冷静与病态、自持而放纵的矛盾体, 所以她面对着他的时候会产生那样复杂的觉。 江晚宁不再在此事上纠结, 而是怅然地喃喃道:“……苏州, 到底是什么样的?” “大抵是阆苑瑶台,铸就了你爹爹的清风傲骨;又大抵是和景明,养出了你娘亲的知娴雅。”江愁予知道她听什么,也尽力地夸赞她父母二人,好让她更好地从影里走出,“苏州甚好,还让你爹爹娘亲生下了这般好的你。” 江愁予又讲了不少苏州的闲谈佚事,最后看向她:“若有一,腓腓可想去苏州逛逛?” 江晚宁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看着江愁予,试探道:“可以吗?” 闷闷的笑声自他的腔里震颤,江愁予仿佛被她模样逗乐:“可以,腓腓说的话怎么能不可以。怕只怕我当下事务略重,等来我空闲下来了再带着腓腓去那边逛逛如何?” 不是的,我其实是想马上过去,一个人。 但这句话掖在江晚宁的肚子里,没说出。 她知道面前的郎君是个怎么样的疯子。 现如今阖府上下侍女小厮不多,多的是里一层外一层的侍卫。江晚宁知道他不仅在防备着自己逃跑,那些重重包围的守卫更是为了防止有人入府伤害她、劫走她。江晚宁想出府上街都是件难事,又如何顺利走出府邸?倘若她执意现在去苏州,想必他会立马放下手中事务一道同去的。 江晚宁只能低垂脑袋,轻轻一点头。 他以为是惹她不高兴了,控住她的身将她封在怀中:“我会尽早赶完手里头的事,陪你往那边走一趟的。这两且先将就将就罢,陪你看雪如何?腓腓不是最看雪了?” “——嗯?” 他贴着她的耳垂,拖长的语调、漉的言语,无不是惹得她细腻的肌肤冒出层层的小疙瘩。 “知道了、知道了。” 江晚宁轻推他,却被身畔郎君往怀中带了带。 炉边安白安静地在一旁煮茶,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相互依偎的二人,摇头笑笑。他这段子一边要嘱咐郎君小心身子,还要管理府上事宜,如今见二人关系缓和,紧绷的神经终于能松缓下来。 如今杜、江二府的人皆已发落完毕,想必夫人这辈子都不会与他们见面了;最近大半月夫人虽因身世消沉过度,不过眼见着一地好转起来……将至,郎君一直让他去寻的各类鸟儿也该着手开始准备了……一旦把夫人关于夜莺的心结解开,之后二人便不会再这么闹下去了罢? 是这样的罢? 窗外落雪簌簌,江愁予赋闲的十里一直陪她缩在屋里看雪。 江愁予不曾想过,这短短十的光或许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里会成为他的奢求。 安白也不曾想过,他心中一闪而逝的念头会一语成谶。 - 十后,江愁予辗转忙于案牍。 前段子他燕居在家,沙婆婆每会定时定点地过来在她身上施加祝由术,起初他因为不放心还会在一边守着,后来见她身子一转好、夜间睡得安稳了,便渐渐放心。不过他不在的时候,还是会让冬温凉夏在屋外候着。 这,沙婆婆佝偻着脊背正要进入房间。 与此同时,屋檐上纵身翻下来一个人,挡住了沙婆婆的去路。 沙婆婆瞪眼过去:“你这神出鬼没的把我吓一跳,这又是做什么!” 苏朔干巴巴笑了一声:“朔拜托的事……” “他们二人的关系不是恢复了吗,怎么你还要我……” “正是因为如此,朔才厚颜请婆婆早点在夫人身上施以幻术。既然郎君和夫人的关系渐渐地在好转,那他们最后一定会和好如初。既然他们最后会和好如初,那不管是他们自发地和好,还是借助幻术地和好又有什么差别?” 沙婆婆被他的一番歪理惊得说不出话来。 苏朔在那儿自顾说道:“自宁王府那吐血后,郎君的身子每况愈下。如今又是他事务忙碌的时候,家里朝堂的事情两手抓,我怕他会撑不住……若二人关系和睦,他便也能少心些。当初朔救过婆婆一命,无可奈何下只能挟恩图报,要沙婆婆做此事。” 沙婆婆张了张嘴:“……行,我知道了。” “那可否就从今起……” “可以。”沙婆婆看着他,直白道,“那我便与你明说了,这个幻术对她成不成我不好说为其一;若有一你我做这种事被你家郎君知道了,护我周全为其二。” 苏朔急忙颔首,目送她入房间。 不远处的游廊,缓缓走来的一红一绿的身影正是冬温与凉夏。凉夏不知在眉飞舞地说着些什么,双臂在空中时不时地划拉一下;而身边的冬温却很是稳重,嘴上心不在焉地敷衍着,眼睛打量着周围的景致。 凉夏不高兴努嘴,正要质问她的不专心。 “凉夏!” 凉夏见她语气严厉,怔怔地回望过去。 “你有没有看到那里有人过去?” “没、没有。”凉夏咽了一口唾沫,“我刚刚、我刚刚……” 凉夏刚刚光顾着说话了,没有注意到院落里一闪而过的人影。 然而冬温却十分肯定自己在院中看到了一个人影闪过,那人身着黑衣,动作极快地消失在假山堆处。 试问谁能在府山自由地穿梭出入,且武艺高强到一眨眼便消失不见的,阖府上下只有苏朔一个人了。冬温一想到除夕那晚她听到的对话,面容顿时罩上一层凝重的翳,她几乎是飞似的跑到了房间门口。 “冬温,怎么了!”凉夏急忙跋步追上。 院落里的木芙蓉、美人蕉在皑皑雪中竞相争,冬温发现在房门外听不到屋里的动静后,不管不顾地一脚踩入了簇簇花团中,试图攀上窗户去窥看屋里正发生着什么。 郎君、情蛊、侵蚀心血。 这三个字眼,是冬温在除夕晚上从苏朔和沙婆婆的对话中捕捉到的信息。 冬温一直不明白,一直疼夫人的郎君为何会在夫人身上做出下蛊的事情,便是她一个不认字的人也知道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对人有害无利呀。她从前在夏姨娘手下伺候时,还见过后院里的一个姨娘为了求得子嗣,用了江湖术士的偏方最后七窍血而亡的。 因着一家人的命攥在郎君的手中,冬温不敢把这件事直接与夫人言明。然而她这段子一直紧盯着沙婆婆的动静,除了发现她对夫人用祝由术之外并无不妥的地方,直到今苏朔鬼鬼祟祟地出现在院落前…… 冬温冷汗直,冻红的双手紧扣住窗台。 凉夏呆住了,低声音小声喊道:“冬温你这是干什么!踩烂了郎君栽的花,到时候可有你好看的!……你下来,你快些下来!沙婆婆正在给咱们夫人治疗呢,你这么一阵动静若是吵到了夫人,到时候郎君……” 凉夏的话,点醒了六神无主的冬温。 沙婆婆曾说过,施以幻由术时必须要求屋里屋外安安静静,否则幻术的效用便会大打折扣。 “我只是有些好奇沙婆婆在做什么罢了,毕竟连郎君都治不好夫人的病症,沙婆婆却能在十之内治好。”冬温搀着凉夏的手,被她拉出花圃,“这美人蕉被人踩坏了三枝,到时候我去找安白负荆请罪……对了,说起安白,你知不知道他最近在追求我们院里的一个丫鬟——” 凉夏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快说快说!” 凉夏是个心大的,起初她还能顾及着房间里的动静一声音,然而随着冬温说出的小道消息一个比一个劲爆,到最后她忍不住高声惊叫道:“照你这么说,莫非安白和蒹葭——” 红木门“嘎吱”一声推开,凉夏尴尬地闭上了张大的嘴。 “沙婆婆,实在是不好意思了。”冬温被沙婆婆乜斜一眼,马上凑上去搀扶,“我们姐妹说事情说入神了,忘了夫人在屋子里休息,实在不应该。怎么样了,夫人可睡下了?还是出来什么事,怎么沙婆婆今这么早便出来了?” 沙婆婆杵着拐杖:“夫人睡下了。” 她仿佛不想多言,留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了。 见她离开,冬温才跋步步入房中。 她用绡金丝挑了挑双耳兽形香炉,发现里面的灰屑是和往一样的朱砂。她的动作顿了顿,又往衣柜、妆奁、底等隐蔽地查看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祟之物。 难道,沙婆婆把东西放在室外了? 冬温钻入紫金浮雕屏风下看了好几眼,甚至把手伸进瓷瓶里摸了摸,依旧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