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出别墅区的安检口,裴楠看向身边:“郑书昀我问你,你真的情愿给我当司机吗?如果是被的,你就眨眨眼。” 说完他盯住郑书昀线条凌厉的侧脸,然而那银丝眼镜后的目光仍旧长久注视前方,连半点波动都没有,唯独喉结轻滚了一下。 半晌,郑书昀道:“好好配合,别让我为难。” * 豪车出街果然非同凡响,平时裴楠要小心翼翼开上四十分钟的路程,不到半小时就结束了。 裴楠下车,关门转身之际,余光瞥见郑书昀拿起了一个银保温杯,他不回头,透过半开的车窗,看到郑书昀拧开杯盖,仰头喝水。 在郑书昀视线扫过来之前,裴楠火速收回目光,却难以下心中升起的愕然。 因为他认得那个杯子,郑书昀去杨岐酒吧接他的时候,他坐在郑书昀车里,用这个杯子喝过水。 可郑书昀不是有洁癖吗? 在他的认知当中,这个保温杯被他碰过之后,理应当晚就奔向垃圾桶的怀抱,而非时隔一周,出现在郑书昀的边。 裴楠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走进综合楼,乘电梯来到画室。很快,这点疑惑就被繁杂的事务挤出了心海。 刘珩今天有事来不了,得靠他一个人盯装修。好在新换的装修团队智商在线,能听懂人话,展厅的翻修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吃过午饭,裴楠看了眼时间,估摸着陈遇琰应该动身了,刚要打电话问对方还有多久到,眼前便闪过一抹飘逸的淡青。 他抬头,陈遇琰穿着身改良版的常汉服出现在他面前。 裴楠惊讶:“哟,太打西边出来了,你从来没这么准时过。” 陈遇琰弯起角道:“约了个体院小狗吃饭,就在附近,所以直接过来了。” 陈遇琰今年28岁,别男,好男,和裴楠是同专业校友,国画水平极高,还办过自己的画展,之前一直留在母校任教,前些子辞职,被裴楠眼疾手快地拉进麾下。 裴楠生怕陈遇琰要拉着他讲小狗有多高大威猛,立刻转移话题道:“找的美术老师的事情,你那边进展如何?” 陈遇琰信誓旦旦:“再给我一周时间,保证给你一个神仙教师团队。” 裴楠动,一拳擂在陈遇琰肩窝:“好兄弟,靠谱!” “别这么鲁好不好……”陈遇琰翻了个小白眼,用手指戳了一下裴楠的脸,“白瞎了这张漂亮的小脸蛋。” 对于陈遇琰的言行,裴楠早就见怪不怪了,没嫌他作,转头便和他聊起了后的分班教学规划,又过了半小时,一个扎着小麻花辫的姑娘走进画室,说是想应聘财务。 裴楠喜出望外,他本以为自己的招聘启事会石沉大海,没想到这么快就有鱼咬钩了。 他拿着姑娘的简历问对方:“我看你学校还好的,怎么会想到来我们这种刚起步的画室工作?” 姑娘名叫沈心怡,刚从会计专业毕业,人看着就机灵靠谱,谁知一开口却是:“我手上有五套房产,本来是想躺平的,结果毕业回家收了半年租,实在太无聊了,所以想出来找个班上上。” 一旁的陈遇琰闻言,直接大笑出声。 裴楠眉心微跳,有种大小姐体验生活的既视,但又想到画室目前还处在百业待兴的阶段,能招到大学生已经很不错了。 总之只要对方专业对口,能干活就行。 于是,裴楠收回了成见。 跟裴老板了一下工作内容后,沈心怡和陈遇琰自来地搭起话,两人一拍即合,聊了几句便开始以姐妹相称,有说有笑地一同去参观画室。 裴楠则支起半月未碰的画板,坐在窗边提起画笔,随心所落下大胆蓬的彩。 天边暮西沉,装修队不知何时已经收工了,面前的画作也完成了大半,裴楠从意识的海洋中游回现实,看了眼手表,发现快到郑书昀来接他的时间。 他刚收起画笔,就见陈遇琰和沈心怡趴在另一侧的窗台往下看,还拿着手机咔咔拍照,表情如同朝圣一般,既虔诚,又向往。 他不明所以,问:“你们在看什么?” 沈心怡头也没回:“看帅哥。” 裴楠伸着懒走过去,不甚兴趣地朝楼下瞟了一眼。 大楼前的空地上停了辆阔气的黑suv,一个西装笔的男人站在车前,单手握住手机打字,似是在等人,他另一只手上夹了香烟,缭绕的烟雾源源不断攀上他英俊的眉眼,增了朦胧的氛围。 的确帅得一塌糊涂,回头率超过80%,还有20%只是单纯没看见。 男人停下打字的瞬间,裴楠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裴楠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抬头见陈遇琰两眼放光,哈喇子都快下来了,便抓住窗帘,无情一拉:“别看了,收拾收拾,准备下班回家。” 裴楠火速收完东西走出大楼的时候,郑书昀正好一烟完,也没问他怎么不回消息,示意他上车。 坐进车里,裴楠发现自己匆忙间忘了洗手,手上布了五颜六的颜料,便只好用两稍微干净的指头拈着安全带,艰难系上。 毕竟他比谁都清楚郑书昀有多车。 少年时期的郑书昀除了学习,唯一的好就是去看车展,阅览各种各样的汽车刊物,搞得他一度以为郑书昀以后要开车行。 思及于此,裴楠心头忽然冒出了一个危险的想法:如果真的脏郑书昀的车,他以后是不是就会拒绝接送他了? 不过,裴楠很快就熄灭了念头。 犹记大二那年,郑书昀的代步车还是辆奥迪,近百万的车子,某天突然被人划伤了引擎盖。郑书昀单匹马,仅用一天时间就揪出了始作俑者。凶手和郑书昀同专业,据说是因为被郑书昀挤下了辩论会长的位置,横生嫉妒,怀恨在心。 裴楠听闻那人最后不仅被了退学,还留了案底,人生彻底完蛋。 也不知道郑书昀一个在校法学生是怎么作的,总之相当恐怖。 在这个基础之上,裴楠代入自己,稍微设想了一下——以他在郑书昀心中一直以来的负面形象,倘若他真的糟蹋了郑书昀的车,郑书昀把他吃了都不稀奇。 裴楠天马行空想了一路,快到别墅区的时候,忽然觉一阵猛烈的推力,整个人毫无防备倾身向前,又被安全带狠狠拉回椅背。 他惊魂甫定地看向挡风玻璃外,一只野猫从急刹的车前咻的窜过。 然而,更让他惊悚的事情还在后面,由于车内空调温度较高,把他手心蒸出了点汗,颜料遇水化开。 此时此刻,他的手正按在正副驾驶座之间的中央扶手上。 他大脑空白一瞬,缓缓抬起掌心,只见米白的皮革表面,赫然留下了一个彩斑斓的大手印子。 裴楠像被人面打了一拳,顿时慌了起来。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吧?” 两人同时开口。 郑书昀眼垂下目光,睫遮住眼底隐现的担忧,顺着裴楠视线看到那个手印。 裴楠讷讷地摇头,见郑书昀“嗯”了一声,重新发动车子,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但裴楠深知,郑书昀这人喜怒不形于,俗称“蔫坏”,因此不敢再轻举妄动,两只手握成密不透风的拳头,缩在袖子里,藏了一路。 郑书昀有一半的注意力在裴楠身上,很快察觉到了对方的异样。就好像从张牙舞爪的豹子,突然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猫。他以为是自己急刹车把人吓到了,便在后半程减缓了车速。 终于到了家门口,如芒在背的裴楠一溜烟下了车,还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皮鞋踩出的脚步声。 他转过身,看着面无表情朝他走来的郑书昀,强装镇定问:“你,你要干嘛?” 话音刚落,郑书昀便走到他面前,抬起了手。 裴楠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以为郑书昀要揍他,电光火石间,他没有退缩,而是朝郑书昀梗起脖子,心说来吧来吧,就当欠你的。 然而下一秒,一只大手托起了他的侧脸,温热的拇指指腹按住他的嘴角,不轻不重了一下。 逆着夕,裴楠保持仰头的动作,怔怔望着眼前的男人,竟从对方眼中看出几缕转瞬即逝的柔光,难以同天光分辨。 郑书昀道:“你嘴角有颜料,回去让你妈看到,又该被唠叨了。” 裴楠下意识轻舔了一下,舌尖正巧触到郑书昀刚刚碰过的地方,又迅速缩了回去。 “哦,我回去洗把脸就好。” 裴楠说完,用手蹭了蹭脸,也不知自己蹭了更多颜料上去,急匆匆后退两步,正想转身离开,脚步微间,却见郑书昀轻微蹙眉,叫住他的名字。 “裴楠,我记得你以前好像没这么怕我。”郑书昀本想说“排斥”,但话到嘴边,他换掉了这个一直横亘在他和裴楠之间的词语。 “能一概而论吗?”裴楠垂眸,有些闷闷地直言道,“还不是担心郑大律师一个不,亲手把我送进看守所,就像当年惩罚你们学院那个傻一样。” 郑书昀神一顿,终于搞明白方才在车里,裴楠到底在忐忑什么。 他看着裴楠被残染成暖棕的发顶,膛缓缓起伏了一下,绷紧的面容缓和下来,有些无奈道:“以后少听点谣言,还有,你和那个人不一样。” * 回到家里,裴楠敷衍地和他爸妈打了个招呼,便顶着张大花脸,直接上了楼。 坐在沙发上的裴家夫妇望着儿子消失在楼梯口的沉重背影,转头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到诧异——他们缺筋的儿子居然像是有心事了。 进卧室后,裴楠把背包扔到椅子上,走到浴室洗了把脸。 他忘了调水温,冰凉的水将他的面部皮肤刺得发红,也慢慢平了他腔的波澜。 他撑着洗漱台,心说自己最近好像和郑书昀越来越不对盘了,不然为什么面对郑书昀的时候,他时常会没理由地不知所措,偶尔还伴随心跳加速,好像怕了郑书昀似的。 另一边,郑书昀并没有回家,而是驾车回律所继续加班。 到了晚上八点半,他从一堆卷宗和资料中暂时身,摘下眼镜,按了按眉心缓解倦。十分钟后,他步行到附近的咖啡厅,点单时,听叫身后有人叫他:“郑学长?” 他回头,发现是本科期间的学妹,好像姓王,便冲她点了下头。 难得遇到律政界的风云新星,王淼想抓紧机会取取经,便自顾自地起了话题:“学长最近在忙什么大案子呢?我前两天刚处理完一起新画室装修维权的纠纷,但有些细节还是做得不够好。” 郑书昀正接过店员打包好的热美式,闻言忽然问:“哪家画室?” * 晚上,裴楠盘腿坐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抱着个平板电脑勾勾画画。 他大学时期在用绘画博主的身份开通了微博,id“非衣木南”,时至今已经有了二十多万粉丝。 前段时间,他以“非衣木南”的名义接了张页游宣传图稿,对方打钱利,给的期限也非常宽裕,然而对他这种学院派而言,要画出“一刀999”和“爷们要战斗”的廉价热血,还是有点障碍,不过为了赚钱,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电视上正兀自播着三偶像剧,讲的是霸道总裁强女主、她逃他追的狗血戏码,对白也都是些陈词滥调。 裴楠思索着构图,耳边传来女主心如死灰的声音:“我早就一无所有了,不知道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男主魅一笑:“我不要别的,我只要你以身相许。” 裴楠听得直皱眉,被矫情到牙酸,刚伸长胳膊捞过沙发上的遥控器准备换台,这时,腿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来了条微信。 明天一定拉黑:「维权的事,怎么不找我?」 笔尖蓦地触到pad屏幕,狠狠划出条大黑线,裴楠睁圆了眼。 郑书昀是怎么知道的?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