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苒被渔船强劲的马力拖着走,尼龙渔网勒得她浑身都疼,可疼痛远不及心的惊慌害怕来得强烈。当她被拉上甲板时,海草狈地掛在她的头上遮去她一半的视线,可她仍能受到那些船伕们贪婪的视线及胜利的呼。 她浑身颤抖,惊慌失措地拍打尾鰭,环视四周只见到围在她身旁的一群人。 「天啊,真的是人鱼!」 「看她多美!想想她能卖多少钱!」 尖锐刺耳的议论夹杂显而易见的渴望及贪心,此时此刻她情愿自己听不懂人类的语言,这样她就不会因为懂得他们将她视为商品买卖的行为而到极度的恐慌与侮辱。 我也曾是人类!她想对他们怒吼:即便我现在已经不是人类,可我拥有与人类相等的智慧与情,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可她不敢,她害怕一旦暴自己会人类语言这件事,人类会对她更加好奇,那么她逃的机率就更低了。 她低低地呜咽一声,带着哭腔与心的绝望。随后一股温热强硬的迫从她的尾鰭传来,垂眸一看赫然发现有个船员毫不怜惜地拽起她的尾鰭,似乎想把她拖进哪里。她发出一声短促惊慌的尖叫,高高扬起尾鰭拍打甩动,一下子把那男人甩进海里。 顿时整个甲板炸开了锅,许多船员扑上前想遏止她挣扎的动作,安苒哭泣着被在近十个壮硕船员的身下,只剩下湛蓝的尾鰭在外头无力甩动。 所以这就是结果了吗?带着人类的记忆转世成人鱼,最终被人类抓走,她会被当作稀有生物,她的命运将会是被某个有钱人买走,终其一生被供养在小小的水池里;抑或是被某个海洋动物园买走,训练杂技以娱乐人类—— 不。她尖细的指尖抠在坚硬的甲板上,指尖渗出鲜血,她咬着下低声哭泣。 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死去。 她的手里还握着那把钝了的匕首,匕首割不了坚硬的尼龙渔网,但一定割得开人鱼细的脖颈。安苒最后一次仰望天空,她仍然很恐惧,可当她趁一片混把匕首抵向自己的喉咙时,一切却又如此的平静。甲板上的嘈杂喧闹彷彿离她很远;炙热的光带来幻的雾金,她觉自己已经离那片混现实的甲板,躯体的疼痛也将不会是疼痛。 她微微出力,匕首的刀锋划伤了她的脖颈,血珠沿着刀锋滴下。一切恍然如梦,她回想过往种种,她该是没有任何悔恨,优雅健壮的虎鲸身影却又突然窜进她的脑海里。 不晓得最终他有没有连结上她的脑波,不知道他明不明白那句话的意义。她想起来了,可她没有机会亲自向他解释这句话的意思;没能询问他为何如此那么在意这句话;更没有机会了解他的过往了。 她无奈轻叹,当她正要狠下心划破自己的喉咙时,渔船底部传来一阵强烈的撞击,几乎同时她的脑中接收到一股悉的脑波,她受到对方沉稳的脑波中急切的波动。 他说:「住手。」 于是她紧握匕首的手停住了。 船底的撞击越来越大,船员们吓得东张西望不停惊呼,海底有许多巨大的黑影正在飞速窜动,突然间一声轰然巨响,船身甲板处的地面破了个大,船隻翻覆,人们狈落水。安苒同样掉落大海中,她本想尽速游开,可她的躯体还被鱼网圈着,于是她只得眼睁睁看着水面的波光离自己越来越远。 悠远宏亮的鸣叫由远而近,当她偏头时她看见那道庞大迅速的身影朝自己而来,脑中连结的波动越发强烈,安苒情不自地张开双臂环抱对方的头颅,他的口腔抵在她的腹间气,前一次他这么做的时候挟带着的威吓,可这次那股气带着安抚的暖意,她趴在他的身躯上哭了出来。 脑中的波动如一道温暖的光般驱散她的惊惧,戴尔玛轻轻衔住她身上的渔网将她从錮中解放,同时她接收到一个讯息。 「一起活下去。」 霎时间彷彿有团烟火在她的腔炸开,烟硝飘进她的大脑她的眼眶,蔓延的烟火化作一道道温和的暖火充斥着她的全身。 时光倒,她彷彿回到前一世临死前一秒,当她对那隻小鲸豚说活下去的时候她已知自己将死,她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但谁都不知道她有多想活着。 她颤抖着手紧紧抱着虎鲸黑的头颅,脸颊轻靠在他头侧的白斑边,闭着眼边哭边应道:「好,我们一起活下去。」 落水的人类没有任何威吓,他们也并非是虎鲸的食物,虎鲸群们达到目的后便兴致缺缺的纷纷离去,徒留他们在海中挣扎。安苒攀在戴尔玛的背鰭上准备跟他一起回去,可她毕竟曾为人类,临行前忍不住扭头一望,看见有个沉在水底的人类双眼发红,他的手中拿着一块本来安在船侧的弩,在她惊愕的目光下朝他们发。 几乎有两呎长的弩在海中划出一道剧烈的海,映在她瞳孔中的弩越发接近,当她以为锐利的弩会落在她身上的时候未曾想那船员的目标竟是害他们丢了一桩好生意的虎鲸,于是弩往她身下窜时她的第一反应是以为他偏了,当连接着的脑波突然一片混伴随一阵痛苦的鸣叫炸开时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安苒被戴尔玛剧烈挣扎的动作掀飞出去,方才太过剧烈的脑波使她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可现在脑波连结断了,她连忙游向不断翻滚的虎鲸,看见他白皙的腹部着一支锐利的剑弩,鲜血随着他翻滚的动作不断地从她的腹腔中飘散而出最后散落在汪洋大海中。 她倒一口气,脸倏然发白。 有些虎鲸发现不对劲,纷纷游回来掩护着受伤的戴尔玛撤离这片海域,其馀虎鲸则是转而攻击落在水里的船员。人类悲惨的尖叫在她的耳边游可她豪不在意,她跟在一群虎鲸身边,看着飘散在海中怵目惊心的鲜血,焦急地想靠近却又被另一头虎鲸威吓的离。 「让我看看他!」安苒边落泪边乞求道:「我知道是我害他受伤的,我……我真的很抱歉!但请让我帮助他,否则他会死的!」 戴尔玛痛苦的哀鸣声划破海洋传入她耳里,她认识他明明不久却是心如刀绞,即便明白他们听不懂她说的话仍然一遍遍低声请求。 「求你们了,让我看看他……」 或许是她动了虎鲸群也或许是鲸群对于戴尔玛的伤束手无策,最后他们终于肯让出一条路让她见戴尔玛。他仍然痛苦地翻滚着,鲜血不断从伤处的破口涌出,安苒不敢想像他到底了多少血。 「别动了,戴尔玛先生!」她游向前想制止他自般的挣扎却被他用尾鰭搧飞,她眼冒金星游了回来,这次她停在他的头颅前,痛得抓狂的公虎鲸似乎已经神智不清,他张开嘴衔着制止他的人,冰冷的尖牙嗑在她的际两侧,他只要微微施力她就会被拦咬断。 她深呼,将手轻轻放在他的头颅上轻声安抚着,她轻吻着他的嘴角。 「一起活下去,这是你说的,戴尔玛先生。」 她特意用了人类语言说了活下去,如她所料,戴尔玛稍微冷静了些。于是她又道:「请你相信我,我们会一起活下去。」 戴尔玛不翻滚了,他舔舐着她的腹腔而后放开她。 安苒受到脑中一波波微弱不稳定的脑波,这是戴尔玛在尝试着与她连结,他受了伤,脑波不太稳定,只能维持着最低频率的连结。 她游到他的腹腔处,弩刺得很深,拔出来会大量失血。她的心脏跳得飞快,当她的手覆上弩身用力将弩拔出来的时候虎鲸的躯体剧烈震,可戴尔玛没有翻滚;没有再将她掀飞。鲜血随着破口狂涌而出,她毫不犹豫地咬破嘴而后吻上他血腥的伤处。 人鱼之吻并非仅代表意,它能疗伤。 她着戴尔玛不断外的血,她的腹腔隐隐作痛。 可世间没有那么美好的事,疗伤的同时她也需付出代价。戴尔玛的伤逐步恢復的同时,她舔舐进体内的血彷彿转化成千百柄小刀在她的腹腔处千刀万剐。 她疼得直冒汗,呕出自己体内的一口浓血,她的血很快被他逐渐復原的伤处收。他们要一起活下去,所以她不能把他的伤完全转移到自己身上——他的伤依然狰狞恐怖可已经不再血,她表面看起来没有伤,可她明白她体内的创伤几乎跟他一样重。 她息着趴上他的背部。 ——她取从他伤处溢出的血;他反噬她健康的鲜血,他们血织,她承受了他一部份的痛楚。 tbc.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