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陈濯边上,拿起水瓶,一边拧着瓶盖一边问: “你看着好玩吗?想不想试试?” “算了,看着有趣,试试就不必了。” “为啥?” “一看就很累,你看你。” 陈濯瞥了夏子澈一眼,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丢给他: “擦擦汗。” 夏末的天气闷热得有些过分,夏子澈刚又在光底下跑跑跳跳那么久,脸上都是薄汗,陈濯几乎都能觉到他身上冒出来的热气。 “动一动呗,咱又不打比赛,你要真觉得有意思,下次我们去篮球馆,里边有空调,晒不着,你可以就抱着篮球丢一丢,也不用跑来跑去,主打一个体验。诶嘿,数学题得你教我,但篮球就轮着我教你了,到时候把赛赛和小黎老师叫上,你们仨打我一个,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们放放水,唉,没办法,实力太强,你们仨都得叫我一声夏教练。” “又在这吹牛呢?” 赛谣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 “什么时候咱约在校门口小巷子里,我们仨打你一个。” “打架斗殴不提倡哈。” 夏子澈冲她摇摇手指,刚笑着准备说什么,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 “哎小心!!” 一颗篮球从隔壁场飞过来,也不知道扔这颗球的哥们用了多大的力气,它飞在空中就像一颗小炮弹,航线上有个障碍物,正是陈濯。 这个距离,过去接已经来不及了,夏子澈索伸手握住陈濯小臂,直接一把将人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陈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突然被一股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强制位移,等回过神来,他人已经被夏子澈从椅子上拉去了身边。 陈濯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但不知为何,他并没有听见篮球落地的声音,倒是有一道闷响,再就是周边人的惊呼。 陈濯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他刚坐的位置旁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是宋愈哲。 宋愈哲应该是想过去帮他挡那个球,但陈濯临到头被夏子澈拉了一把,宋愈哲却没来得及躲,被篮球结结实实砸了脸,眼镜都掉到了地上。 “……” 陈濯心情有点复杂,他看着宋愈哲,注意到他擦了一把鼻底,然后手上多出一片刺目的鲜红。 隔壁场几个男生跑过来道歉,宋愈哲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陈濯却皱起眉。他看着他,顺便把夏子澈手里的半包纸巾拿回来丢给他,想了想,又多问了一句: “要不要去医务室?” 宋愈哲出一张纸巾,随便擦擦手上和脸上的血。 听了陈濯的话,他抬眸瞥了他一眼: “你陪我去?” “你……” 夏子澈一听他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就要炸,但陈濯却拍拍他,示意他别吭声。 “行。” 陈濯没多犹豫,很快就点点头: “我送你去。” 无论怎样,宋愈哲这次是因为想帮他才受了伤,去趟医务室而已,正好,陈濯也有话想和他单独说。 医务室在礼堂旁边的一栋小楼,离场并不远。在夏子澈的担忧目光注视下,陈濯捡起宋愈哲的眼镜跟他一起去了医务室。夏子澈送他们到门口,然后在楼梯间连口型带比划地对陈濯表示“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帮你揍他”。 “看起来没什么事,先观察半天吧,晚上如果有头晕恶心的症状就去医院看看。” 医务室里,校医姐姐替宋愈哲处理好鼻子的伤,又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做完这些,她看了眼手表: “离下课还有段时间,你要在这躺着休息一会儿吗?让你同学陪你吧,我还有个会要去开,你们走的时候替我锁好门就好。” “好,谢谢老师。” 陈濯点点头应下,校医看了他一眼,自己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医务室。 医务室的门开了又合,很快只剩下一片静,房间里一时只有空调运作时的细微声响。 宋愈哲躺在病上,鼻梁青了一块,鼻子里着两团棉花,看起来有些滑稽。 陈濯找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低头把他摔出镜框的镜片安了回去,抬手放在他枕头旁边。 宋愈哲瞥了他一眼,像是轻轻弯了下角: “为什么陪我来医务室?” “你受伤了,还是因为我,我为什么不来?” “你不是讨厌我吗?” “……”陈濯微一挑眉: “我这人比较喜就事论事。” 顿了顿,他又问: “而且,你有事想和我说,不是吗?” “瞒不过你。” 宋愈哲轻笑一声,抬手挡住了眼睛。 他也不跟陈濯绕圈子,直接问他: “你和夏子澈和好了?你跟他谈恋了?” “没有,还是朋友。” “为什么?” “什么?” “前几天你明明在疏远他吧,是他做了什么,让你和他回到了原来的状态?原来你真的不是讨厌同恋,那为什么我不行?” 陈濯垂下眼,沉默了片刻。 他捏捏自己的手指: “你们俩没有可比,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 “有意义。”宋愈哲嗓音有些哑: “就像是一道解不开的题,我至少要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不是吗?” “如果你一定要听的话,那我想先问你个问题。” 陈濯微微皱了下眉。 宋愈哲说他像一道解不开的题,但对于陈濯来说,他宋愈哲也是一样。 其实他到现在都不明白,宋愈哲究竟图他什么,如果他喜他,那他为什么要同时骗着另外一个女孩,最后再把他丢开。如果他不喜他,又为什么把他困在身边那么多年。 但这些问题放到今天,他已经找不见人去问、也得不到答案了。 所以,陈濯最后也只是问了一句: “宋愈哲,你到底喜我什么?” 听见这个问题,宋愈哲好像有些出神。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你入学时的开学典礼,你是上台发言的新生代表,再后来就是在图书馆,还有……陈濯,你自己可能不知道,你这个人有种很奇妙的气场,你很引人。至于喜你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很优秀,你身上无论品质还是光环,都是最好的,我很欣赏你,所以想了解你,给你最好的,也成为你拥有的最好的一部分。” “那你喜的也不是我,你发现了吗?你只喜我身上附加的那些光环,如果当年的新生代表不是我、去图书馆的不是我、次次考第一事事都优秀的不是我,而是另外的甲乙丙丁,你也会喜他们,不是吗?” 陈濯抬眸看着宋愈哲: “你说你了解我,可你只知道我对第一有很执着的追求,那其他的呢?你知道我喜吃什么吗?你知道怎么样能让我开心吗?你知道我什么时候难过什么时候需要人陪吗?你知道……” 陈濯话音一顿,没继续往下说。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当年跟宋愈哲谈了八年的恋,他们明明一起生活了八年,可宋愈哲到最后都不知道他喜什么不喜什么。宋愈哲喜吃海鲜,每次吃饭也都是按照他自己的口味来,陈濯对这些向来不怎么在意,当时生病也没什么食,所以从来没和他争过这些。 他一直在将就,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以为喜和就是这样,但现在他才明白,不是。 这世界上,会有人不用提醒也记得他喜什么,会有人看出他的伤心难过主动逗他开心,会有人在矛盾发生的时候主动表明想法解决问题,会有人不是一味地指责他的错处,而是变着法地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告诉他,你不能说对不起,你永远不会有错。 陈濯的眼眶莫名有些酸涩,可能是为了当年被模糊的委屈,也可能是为了别的什么。 他仰头看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试图拦住眼底往外涌的温热。 宋愈哲没有注意他的反应,他只是若有所思道: “……所以,这些事,夏子澈都知道,对吗?” “对。” 陈濯声音有些低: “所以,你可能也不是喜我,可能在你眼里,我是个最符合你要求的人,所以你想得到我,因为你觉得我是最好的。但这不是喜,虽然我也不太懂,但我觉得,这不是。” 话说到这里,陈濯好像也有了答案。 他明白了。 如果要说宋愈哲谁,那他大概比较他自己。因为他觉得陈濯配得上他,所以他要得到,这比起喜,更像是一种征服和占有。 他想要最好最优秀的人,却又不能让对方比自己更好更优秀。 他喜征服的过程,也享受圈养和控制,他把陈濯当自己的战利品,而他享有一切的支配权,所以他切断陈濯的社圈,打他的自信,让他只能依靠自己。 陈濯是他少年时期的纪念品,而等他步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纪念品也就没有价值、可以随意丢弃了。 想清这些,陈濯有种豁然开朗的觉,心底一些困住他的枷锁也随着这些想法的清晰而消失不见。 错题在那一瞬间有了明了的思路和答案,陈濯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或者换个词——释怀。 他甚至弯起笑了一下: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