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旭一拍脯,“这还不简单,若我被乌静先生收作徒,那林兄你就来我门下吧。” 说罢,周子旭的眼睛亮了亮,越来越觉得这就是一个好主意来着,“哈哈,林兄,咱俩就这样说定了,届时到底谁做乌静先生的徒孙,就看他选谁当徒弟了。” 说罢,周子旭朝门口的书砚吩咐道,“你快些帮我把书箱背来,从今开始,我要和林兄一起悟学。” 林远秋也没拒绝,两个人在一起边学边探讨,总比一个人闷头的强。 于是,等书砚把书箱给周子旭拿过来后,两人就开始钻研起策论文章来。 等用到水利上的学识时,林远秋便把自己摘抄的几本册子拿出来分享。 周子旭随手翻开一本,等看清册子上头分别标注了屯田、灌溉、排涝,以及与它们对应的一条条内容后,忍不住惊叹,“林兄,你是怎么想到这般做的。” 如此一整理,再背记起来可就简单多了。还有,这一条条实事时务也不知林兄是从哪里搜罗来的,居然这么多。 对周子旭,林远秋也没啥可以隐瞒的,便直接与他说了这次考乡试的事,并把自己买来的几十篇策文也都拿了出来。 看到一大叠策文,周子旭有些动,“如这般的围墨,叔爷那儿就有好多,林兄,等下次我回去时,全给你拿了过来。对了,不如就让我和林兄一起做小录摘抄吧,可行?” 看到对方眼的期待,林远秋笑着点头。 他怎么可能不同意呢,多一个人帮着收集,自然会让资料更齐全一些。 不过目前对他们两个来说,如何能入乌静先生的眼才是头等大事。 想明白后,两人便暂歇下方才的话题,继续制起策来。 有了书童,行事就要方便了许多。这不,等到了饭点时,周子旭直接吩咐书砚去饭堂把饭打回来吃,还让书砚记得把林兄的那份也一起带过来。 饭堂里备有食盒,用它装饭菜就成。 …… 一连数,府学里的学子们,除了上教谕的课时,相互能照一回面,其他时候,基本都在各自房里忙碌。至于忙些什么,恐怕也只有自己知晓了。 而原本座无虚席的守文亭,再一次空空如也了起来。 有好几次,林远秋夜间上茅厕,都能看到好些同窗房里还亮着光,包括周子旭亦是,可见都还在挑灯夜读呢。 此情此景,林远秋心中自是万千慨。也叹古人学习的不易,这不,就为了一个还不知道在哪里的拜师机会,大家已差不多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了。 不说旁人,他自己也是如此,这会儿已是亥时末,自己不是照样还未睡觉。 …… 到了乌静先生讲学的这,林远秋也和其他学子一样,带上了自认为写得最好的一篇策文。 只不过,与旁人不同的是,林远秋带上文章的用意比其他人要多上一层。 那就是,哪怕没被乌静先生看中,能得到他给自己的文章点评也是受益匪浅的。 礼学堂里聚了人,大家都伸长脖子翘首以盼,林远秋和周子旭来的迟了,只能坐到最后一排。其实也不能说他俩来得晚了,应该是其他人来得太早才对。 林远秋和周子旭怎么也没想到,好些同窗居然早饭都没吃,就来这里占好位置等着了。 唉,只能说他俩还是太了点啊。 约摸过了一刻钟,就见几个教谕陪同一位瘦小的老者走了进来。 林远秋看到,那老者虽两鬓斑白,可整个人却是神抖擞。从黄教谕几人对其的敬重程度,可见这人应该就是乌静先生了。 众学子忙起身行礼,平里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如今终于见到了真人,大家心里自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乌静先生也没耽搁,抿上一口茶后,就开始了今的讲学。 到底是腹经纶之人,哪怕只是一个最是寻常的《大学》开篇,也能让乌静先生引经据典,条理清晰的说出不一样的见解来。 “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知鸟乎?” “曾子有云,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 “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 林远秋跟周子旭坐得远,是以,哪怕两人把手举的再高,也没轮到答上一题。 一番讲学结束,乌静先生喝了一口茶,接着起身走下讲台,随后在林远秋和周子旭的惊诧目光中,把两人手里的文章接了过去。 方才自己提问时,就见两人把手举得老高了。观他俩至多十二、三岁的年纪,都还只是小孩子呢,这会儿自己若再不把他们的文章接过来,想来会哭鼻子也说不定。 乌静先生如是想着。 而林远秋和周子旭,幸福来的太突然,让两人都有些受宠若惊。 此刻见乌静先生已摊开文章看了起来,两人忙从座位上站起,而后垂手恭立,准备凝神聆听。 其他学子自是眼的羡,就连黄教谕几人,也对乌静先生方才的举动有些惊讶,只以为林远秋和周子旭这是有幸入了先生的眼。 而翻着文章细看的乌静先生,此时心里想的却是,原以为二人小小年纪就已然中了秀才,想必在时务实事上定有不俗的见解才是,现下看来,是自己想当然了。 特别是其中一篇,通文看下来,除去生花的妙笔,就没见有几处实质的东西。 乌静先生只以为林远秋在文笔上的过多描补,实质是为了掩盖自己见识上的不足。 他平素最不喜投机取巧之人,看到这样的文章后,已自动把林远秋划分到投机钻营一列了。 莫说目前自己暂没有收徒的打算,真要是有,这样的学生,肯定也是不要的。 若林远秋知道,自己绞尽脑汁在文笔上花的努力,会被乌静先生误会成投机取巧的话,想来定是哭无泪的。 考虑到两人的年岁,乌静先生没当场给出评语,只提笔在文章末尾写下了批语,算是与人留了脸面。 等林远秋双手接过文章时,总觉得瘦小老头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奇怪,让自己有种小小年纪就不学好的错觉。 正因为这个眼神,使得林远秋没敢当场去看批语。 而一旁的周子旭,已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的文章翻至最后一页,可等他看到上头写着泛泛而谈四个字时,眼泪差点都飚了出来。 林远秋也看到这四个剜心的字了,只得拍了拍周子旭的肩膀,以示安。 哪知等林远秋回到宿舍打开自己的文章时,发现他才是最需要被安的那个。 只见文章末尾出,正龙飞凤舞的写着:多下苦功,投机取巧要不得。 …… 第90章 听到 回到房里的周子旭,越想心里越难受,真没想到自己下了大功夫写出来的文章,却只得了一句泛泛而谈的批语。 周子旭心想,泛泛而谈可不就是肤浅的意思吗。 要知道,乌静先生的学问可不小,虽算不上名响四方的大儒,可经他手教出来的学生,有出息的就有好几个呢。 这样一名博才多学的老师,给的点评自然不会有错的道理。 但这可是“肤浅”啊,用心写出来的文章居然只得了个肤浅的评语,那往后自己在举业上还有希望吗?难道这辈子只能当个秀才了?先前自己可是跟祖母保证过要当上大官的呢。 想到祖母,周子旭眼里开始裹泪,心里的难受又增加了几分。 转身吩咐书砚别跟着他后,周子旭就快步往林远秋这边来了。 听到敲门声,林远秋忙拉开屉把策文往里一。这样的批语他自己知道就行了,要是被人看了去,可丢不起这个脸。 林远秋觉得,自己四十多年的“老心灵”从来没像今天这般脆弱过。 哪知把门打开后,比他更脆弱的周子旭就抹着眼泪进来了。 “林兄,你说我会不会也跟叔爷一样,哪怕再努力,再付出心思,这辈子也只能是个秀才了啊?” 周子旭一跨进门来,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他可是听祖父说过的,当年叔爷也是在十几岁时就考中了秀才,可到了乡试这一关,一直考了二十多年都未考过。 后来还是因为不想再蹉跎年岁,才放弃举业,在镇上开了私塾。 想到这里,周子旭更是泪目,难道往后他也得开私塾去? 可是自己一点都不喜当夫子怎么办,也不想想,那些皮娃儿多让人头疼啊。 显然,曾经也是皮娃儿的周子旭,已然忘记自己让人头疼的事了。 此时的他也顾不上什么君子如玉翩翩无双了,拉起衣袖把眼泪鼻涕一抹后,继续问道,“林兄,你说我还有考中乡试的希望吗?” 这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模样,让林远秋简直没眼看。 他有些想笑,又觉得太不厚道。 最后实在没忍住,“我说你知不知羞啊,只不过泛泛而谈几个字就把你难受成这样,照你这么个伤心法,那我岂不是要去跳河!” 跳河!跳啥河? 周子旭懵懂抬头,表示没明白林兄话里的意思。 而林远秋,则快速打开屉,他也不管啥丢不丢脸了,拿出里头放着的策文就往周子旭手里一,“喏,给你看看乌静先生对我的批语。” 周子旭虽发懵,可丝毫不影响手上的动作,接过文章后,就一页页往后翻。林兄这篇文章先前他可是读过的,不但用词准,且段落清晰,比起他写的,可要好上太多了,所以周子旭是不相信乌静先生会给出啥不好的评语的,可等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文章末尾写着“多下苦功,投机取巧要不得。”的几个字后,顿时眼睛睁的老大,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自己看花了眼,周子旭忙又拿衣袖擦了擦眼睛,再看,结果还是“投机取巧”这几个刺眼的字来着。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还有,面对这样的批语,林兄是怎样做到跟个没事人似的。 林远秋也没多做解释,早上为了赶着去听讲学,他只吃了四个包子,这会儿肚子早已咕咕响了,还是先把自己填了再说。 至于吃什么,林远秋都已经想好了,话说没有什么,比吃一顿鲜香味美的鱼更能安受伤的“心灵”了。 所以中午这顿,不如就去酒楼吃鱼吧。 见对面之人还发着愣,林远秋拍他肩膀,“周兄,中饭我来做东,咱们一起到酒楼吃红烧鱼去。” 一听去吃鱼,周子旭立马回了神,也终于发觉自己肚子已经饿了的事。 这下周子旭也不去纠结批语的事了,一个转身后就飞快往宿舍跑,“林兄稍等片刻,我这就换件衣衫去。” 他的衣袖上除了眼泪就是鼻涕,若不换一身的话,可没脸出门。 说是片刻果真就是片刻,这边林远秋刚锁好门,换了一身月白直裰的周子旭就跟书砚一前一后的过来了。林远秋看他不但重新梳了发髻,上还多了一只墨绿的香囊挂着,这温雅如玉的模样,看着又是翩翩小公子一枚了。 三人出了府学大门后,就往财达街而去,因为鱼香居正位于那条街上。 …… 林远秋算得上是鱼香居的面孔了。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