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知道杨明怡喜甜,经常自己偷偷吃糖。她经常和家里哭诉这个药吃了以后嘴巴苦,合理怀疑,她在嘴巴发苦后,会补偿自己,吃一颗糖。而在杨小茉把这瓶蜂送给她之后,杨明怡吃完药,就把糖换成了。所以,6月15以后,她不吃药了,也顺便停了蜂。” “这第一波毒素或许自然代谢,也可能部分溶于脂肪,一直存于体内。直到7月15,从视频里我们可以看到,杨明怡一口气把这整瓶蜂都用完了,做了十盒百香果果茶,直接吃进医院。” “7月23从医院回来之后,她再次吃了一盒果茶,导致毒发去世。这也是为什么,发现毒素的肠容物里,还有大量百香果籽。” 林鹤知又重新截了一帧图像,恰好是杨明怡在舀蜂的时候。他把勺子放大了给大家看:“而且,你们看这个蜂,和之前直播间里的有什么区别?” 段夏瞪大眼睛,怎么看都觉得,这似乎只是一勺普通的蜂。她看向单瀮,她们副队看起来也有些犹豫:“什么区别?这个蜂好像更……浑浊?厚一点?” “对。这个蜂很黏稠。” 林鹤知舔了舔嘴,像是在回忆一丝记忆里的甜味。他蓦地笑了:“还记得吗?正常的、直播间贩售的‘百花金’,清澈得就好像水一样。我当时很好奇,就仔细看了一下说明书——她们对外宣传的是,大山里有独特的蜂种、花种,因此,她们产出的有一种特别清澈的特质,很少结晶,但富含各种营养元素。” “而敌鼠钠盐粉末是脂溶的,它在蜂里无法完全溶解,所以,让这个蜂看起来变得浑浊了。” “综上所述,”林鹤知得出结论,“杀害杨明怡的凶手就是杨小茉,投毒方式是通过这瓶百花金蜂。如果这瓶蜂还在家里,我想我们只需要一个敌鼠钠盐快速检测盒。”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杨明怡母亲身上。 妇人顿时有些着急:“哎!她那些个花茶盒子,我是见过的,她大部分都吃完了,就剩下一两盒,早扔掉了。这个蜂罐头……蜂罐头我其实没印象了……我好像没扔过……” 单瀮让叶飞带一个辅警回去陪杨明怡母亲找罐头,自己带段夏又走进了询问室。 杨小茉这会儿闹得愈发凶了,口口声声地在质问“你们有什么证据拘留我”。 “稍安勿躁,杨小姐。” 单瀮拉开一张椅子坐下,递过一张杨明怡做水果茶视频里蜂罐子的截图:“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是否还记得,今年六月初,你曾经给过杨明怡一罐你们家的蜂产品?” 白炽灯下,女孩的脸明显僵了,她的目光落在那张纸上,又好像被烫到了一样,连忙别开眼。她微微张嘴,又合上,似乎是在掂量着如何回答。最后杨小茉点了点头:“可能给过吧,我不记得了。反正我这儿什么都缺就不缺蜂,几乎是见人就送的。” “请不要用‘可能’这样模棱两可的词。”单瀮冷冰冰地加重了语气,询问室里的气陡增,“杨明怡录制这个视频的时候,市面上还买不到这样的蜂,你6月底又已经离开了村里,所以,我就是想和你确认一下,你是否在6月份的时候,送过杨明怡这样一瓶蜂。” 杨小茉沉默了很久。 最后,她还是承认了:“6月份的话,应该是从我那拿去的。” “不过我没有主动送过。”杨小茉急急补充了一句,“我很多产品都放在农创基地,免费拿。我说大家可以免费拿,她自己拿的。” 她出一个故作轻松的笑容:“……免费送朋友一瓶蜂,不过分吧?怎么就成了杀人的证据了?” 单瀮耳麦里,传来林鹤知的笑声:“撒谎,两瓶蜂的浓稠度不一样。” “要是我们什么证据都没有,自然不会把杨小姐扣在这里。”单瀮好以整暇地调整了一个坐姿,“杨明怡母亲还记得这个蜂罐头,我们的人已经回去取证了。” 杨小茉整个人明显一愣,僵在了座位上。 单瀮也不着急:“在那之前,你有什么想坦白的,都可以说。” 杨小茉收敛笑容,一脸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硬气:“那你去找吧。” 随后她就不说话了。 队内频道里,传来叶飞气吁吁的声音:“单队,杨明怡妈妈说,她女儿生前的东西基本烧的烧,卖的卖,扔的扔。我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可能找不到那个蜂罐头。” 单瀮拿食指敲了敲自己的无线耳机,表示自己听到了。 有人在频道里问:“那如果我们找不到这个蜂罐头,杨小茉是不是就可能不会被定罪啊?” 有人不无遗憾地慨:“我早说了嘛!时间都这么久了,哪怕有证据也早就没了。” 而林鹤知却笑了一声,听起来竟然还颇为愉悦:“要是我,我就一口咬死自己清白。只要警方找不到罐头,就没法定我的罪,哪怕上检察院,也会因为证据链不足而打回来。” 一众刑警:“……”你这么开心是怎么回事。 林鹤知抿起嘴,呼擦过麦克风,传来温和的“沙沙”声:“……那怎么定我的罪呢,单队长?” 询问室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叶飞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没有找到蜂瓶。看那个视频,杨明怡应该是在农创基地录的视频,当时蜂一瓶用完,可能直接扔那边了,只把花茶带了回来。 而这个时候,有人敲响了询问室的门。 段夏起身去开门,只见林鹤知拿着一瓶脏兮兮的百花金蜂空罐,以及一盒测试盒走了进来。他收起那套吊儿郎当的表情,倒显得低眉顺眼,嗓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杨小茉能听得清清楚楚—— “单队,我们在杨明怡家里发现了这个。他母亲已经和我们确认,这瓶蜂是杨小茉在六月初送给她的,在杨明怡住院之前,她用这瓶蜂做了百香果花茶,并且每天都喝。” “找半天呢,差点就丢了。还好阿姨想把这些瓶子攒起来回收卖钱,从麻袋里找出来的。” 单瀮:“…………” 这就他娘的有点骑虎难下了。 明明他们没有找到那个罐头! 单瀮瞪着林鹤知的目光恨不得把人给千刀万剐—— 如果这个时候拆台,搞不好杨小茉还会发现警方并没有什么证据。 林鹤知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强行把东西进了单瀮手里。 单瀮深一口气,转过身时,又变成了冰山的模样:“既然杨小姐口口声声要求证据,那我们不妨,一起来看看证据。” 杨小茉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个蜂罐头,嘴微颤。 单瀮看她这状态,心里也便安定了不少,他慢悠悠地戴上手套,给杨小茉看了看试剂盒的牌子,上面写着“敌鼠钠盐快速检测”。随后,他拿出一张试纸,又从基本空了的蜂罐头里中刮了个底,涂在试纸上,拿起一小瓶显,在杨小茉面前摇了摇:“这个速测盒的检测浓度是5微克——如果蜂里敌鼠钠盐的话,它很快就会变成砖红。” “我最后给你一次坦白的机会,杨小茉——在我做这个测试之前,你坦白属于主动配合;可是,一旦等我拧开了这个测试管,”单瀮把玩着手中那一管显,冷冷说道,“那你就失去了主动坦白的机会。我会在材料上写明,你屡次撒谎,试图干扰警方侦查思路,且不配合调查,希望检方从重从严。” “其实我想杨小姐是知道这个测试的答案的。你说——显会不会变呢?” 就在单瀮拧开显管的瞬间,杨小茉双手捂住了脸,颤抖着哭了起来,哑声尖叫:“这瓶子怎么还在,我以为她早丢掉了!” 第15章 藏尸行李箱 单瀮面上平静,但一颗心却跳得很快。那些“审讯技巧”,有不少都是踩着刑诉规定的灰线,他是个遵守规矩的人,要不是被林鹤知那么一“”,也决计不至于如此。 他把测试盒放去一边,平静地说道:“所以你刚才说谎了,你分明是记得这罐蜂的。” 何止是记得。 杨小茉失神地瞪着那罐蜂,像是瞪着什么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为了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她六月底就开始往外面躲,参加会议,参加培训班,活动一个紧接着一个,直到杨明怡死了才敢回来。谁知道,这人都死了两个月了,都正常销户了! 越想越觉得窒息,这怎么还能找到她头上?! “说起来也真巧,”单瀮对她的内心活动掌握得一清二楚,故意说道,“本来你这个计划,瞒天过海,的确差一点就彻底成功了。但谁能想到杨家父母贪图那几万块钱,把女儿给卖了,尸体易途中又出现了问题,不得不被尸检呢?” “大概就是,天意如此吧。” “天意,天意……”杨小茉红了眼眶,在那一瞬间似乎也认了命,“她可真是一个会折腾的东西,魂不散。” 段夏实在按耐不住:“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杀她?” 杨小茉沉的目光转向一直在做笔录的女孩,她捂了一把脸,又扭过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没关系,你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来思考自己应该怎么说。”单瀮收起东西,对段夏使了个眼,可小姑娘却不走了,看上去似乎深受打击。 “我想不明白。”段夏一手紧紧握着笔,一手按在笔记本上,“你把自媒体运营得有声有的,十里八乡都出名,手头也有钱——杨明怡这一辈子能达到的高度,可能都比不上你现在的生活——你为什么又要杀她呢?” “我看过你的直播,你还给乡村女孩捐了钱。”段夏越说越动,“你忘了你当时说的了吗?你说你想带动乡村经济,你想带更多大山里的女孩走出来——” 杨小茉冷漠地抬起眼,像是看着什么奇怪的蠢东西。 “人设人设,”她嗤笑一声,“生意而已。” 段夏眨巴眨巴眼睛,显得有些无措。 “你好可哦,小妹妹。”杨小茉盯着段夏,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来了倾诉。 “你负责记录吗?那你就记吧。” “去年在我试图帮助基地销售百香果的时候,有一个科普百香果的小视频火了,当然,这和当时的一个量扶持计划也有关系。在那个视频里,我用了杨明怡画的百香果。” “当时因为那个视频,她们家的百香果销量翻了整整三倍,当然我自己也赚了不少,还收获了很多粉丝。然后,杨明怡就一直着我,希望得到我账号的分成——我只是用了她的画,其他视频的设计呀,内容呀,拍摄等等其实都是和她无关的。” “于是,我改了他们家的分成,也就是说,他们家卖出去的百香果,我这里不成,就当是谢用了她的画吧。她见做这个赚钱,便也嚷嚷着要学视频。后来她也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台手机,天天着我,我也耐心教她。最后,她就用自己那几张破图,做了一个百香果视频。” “可是,她的视频一直没什么量。想想也是,怎么会有人对那几张画兴趣?她不知道反省自己,反而来怪罪我。” 杨小茉短促地哼了一声:“她认为是我用过了她的画,所以她的内容,被平台因为‘内容类似’而被限了,就开始拿小号试图举报我的视频,说我抄袭。” “当然,这些举报都失败了。” “我真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的人!”杨小茉鄙夷地哼了一声,“我帮她家卖水果,收入翻了好几倍,我免费给她们带货,一分钱不拿,我还手把手教她怎么剪视频——我对她可算是仁至义尽,她每天想的却是举报我!” “……就因为这个?”段夏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又不能真的把你怎么样!” “不巧。她还真抓到了点把柄。”杨小茉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百花金’蜂。” “你知道为什么当地人都不用这个品牌的蜂吗?因为我们这的人都知道,这个蜂是假的,它就是一个骗局。我们既并没有什么独特的蜂种,也没有大山里独特的花——我们的土蜂其实和全国各地的土蜂一模一样,厚,结晶,气温一降就会变成固体,而且,我们也没有足够的土蜂产量卖到全国各地。” 段夏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我们直播间卖的这种——永远清澈永远是态的蜂——”杨小茉冷笑一声,“是兑过白糖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 这一批蜂走助农渠道,很多分销都是被企业、学校买走当成节假礼物送给员工,企业单位出的钱,员工拿了免费礼品,哪怕有质量问题也很少闹大。 “在当地,这都是大家默认的事,不会有人说,因为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一个双赢的生意,可以给果农带来不少额外收入。但杨明怡就好像盯上我咬了一样,威胁说如果我不给她分钱,她就去举报我卖假货,让平台把我整个号都封掉。” “她永远都不会明白。举报我又如何呢?哪怕把我封号了,她也没法成为第二个我!当时我就想,怎么有这么恶心的人,要是能让她永远闭嘴就好了。” 当然,明面上,杨小茉并没有表现出自己的不,还向杨明怡服了一个软,又给了她一些物质上的好处,送了一些可的裙子与包包,许诺让她加入自己的工作室,很快又稳住了小姑娘的心。 在杨明怡向她吐槽家里人着吃非常苦的中药后,杨小茉像一个贴心大姐姐一样,送了她一瓶下过药的蜂,说你每次吃药以后,吃一勺蜂,嘴里就没那么苦了。 敌鼠钠盐虽说无无味,但是脂溶的,在掺水、兑过白糖的假里不好溶解,会变成眼可见的杂质颗粒。为了不让人起疑,杨小茉特意送了杨明怡一瓶有结晶的“原”,来掩盖那些杂质。 “你说她该不该死呢?” 杨小茉说道这里,好像终于放下了什么担子,慢悠悠地吐出一口气:“仔细想想,也不能说她该死吧,当时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一时冲动。” 段夏无言。 …… 最后,警方依然没有找到那个真的玻璃瓶作为证据,但杨小茉已经认罪。单瀮将一切如实记录,整理好了送看守所的材料——接下来的工作,就要转给当地跟进了。 杨小茉被送上车时,她还是忍不住叨叨:“我不理解,她都好端端死了两个月了——她正常销户了——我以为这事儿已经翻篇了,这才敢回来的……” 这坐了一整天冷板凳,她越想越懊恼:“我怎么能想到她那见鬼的爸妈还能把她尸体卖了?卖了也就算了,怎么好巧不巧地被人扔到了大街上?!”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