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眠多璀璨明耀的颜,唯独他的佩剑是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剑,剑柄和剑鞘没有过多的装饰,清雅如霜,和他平里的风格略有不同。 诸多兵器中,他最擅长的当属弓箭,单手剑次之。对李二用剑他胜算不大,可现下他只有这把剑。 “把剑扔过来……”赵眠看见突然出现在周怀让身后的身影,脸一变,“小心身后!” 周怀让下意识地转身,猝不及防地发现自己脖子前横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先是眨了眨眼,然后—— “啊!” 柔弱书生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惊叫,继而双眼一白,直直地倒了下去。 “……小让?!”情急之下,赵眠都没意识到自己和小时候一样唤了周怀让的小名。他疾步走到周怀让身边,只见周怀让直地躺着,双目紧闭,气息均匀,身上没有半点伤痕。 换言之,周怀让是被吓晕过去的。 赵眠长舒一口气,心里的大石落了下去。他抬起头,看向罪魁祸首,眼神如刀:“你干的好事。” 李二双手一摊,有一点愧疚,但不多:“我也不知道他这么不吓啊——你还有人吗?” 暂时没有了。他自幼习武,但要他真的亲手收拾他人,这是第一次。 “这等破事,竟要我亲自动手。”赵眠拿起剑,缓缓站了起来,语气中透着高傲,“一群废物。” 李二不理解地看着赵眠:“方才还那么紧张他,现在又骂人是废物,你自己听听你的话矛不矛盾。” 赵眠要动手绝不多废话。他出长剑,剑鞘被他随手扔在一边,雪白的剑身在夕下如金蛇游动,陡然扑向李二:“不矛盾!” 李二眼疾手快地用匕首挡住了他这一击,而后转身挥刀反击。赵眠眼前一道寒光闪过,伴随着布帛撕裂之声,他的锦衣竟被割下了一角。 赵眠看着地上的残衣,再次清楚了他和李二在武艺上的差距。别说是他,放眼整个东恐怕也只有沈不辞能和李二一战。 李二随意地将匕首在手中转了个方向,说:“你打不过我。” “那又如何。”赵眠不慌不忙道,“你又不敢伤我。” 李二笑了:“这么笃定?” 赵眠道:“你还想借我之力对付万华梦,不是么。” 李二大方承认:“是。所以我是不会伤你,而不是‘不敢’伤你。” 赵眠冷笑一声,再次举起剑:“废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多。” 正如赵眠所料,无论他对李二出手有多狠,李二都是只避不战。他只要抓住这一点,拖到沈不辞料理完那几个虾兵蟹将过来相助,李二照样还是他的阶下囚。 面对赵眠毫不手软的攻势,李二闪了又躲,躲了又闪,渐渐地有些不耐烦了,嘀咕了一句“有完没完”后,纵身一跃,跳进了不远处的芦苇林中。 正值金秋,这些芦苇长得颇高,浩浩的一大片,如羽般在空中摇曳,人一进去就被淹没了身影。 赵眠持剑站在林前,看着茫茫一片的金,沉思片刻,转身就走。 他才不追,他又打不过,待会让沈不辞等人去追便是。 谁想他才迈出一步,后颈一个受力,他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视野随之被一片灿烂的金占据。 四周都是高大却柔软的芦苇,只有身后靠着什么结实的东西。赵眠能听到外面打斗的声音,视线却被芦苇挡得一干二净,想来沈不辞等人也看不到他这边的情况。 这时,李二的声音在他头顶上方响起:“想跑啊。” 赵眠的后衣领被李二拎着,他能觉到李二发烫的指尖碰到了自己一小块的皮肤。在这个屈辱的姿势下,后背也被迫靠在男人的前,他不由恼羞成怒:“放手!” 李二悠悠开口:“实不相瞒,这几差点没把我憋屈死。不是我说,你也太喜装了吧,公子?” 赵眠挣扎着,却被李二得更狠,本动弹不了。 “李二,”赵眠一字一句地警告,“别找死。” 李二哂了一声,随后用一副受到惊吓的口吻道:“你好凶啊,我好怕。” 随着最后一个“怕”字被李二说出口,赵眠的膝盖猝然传来一阵剧痛,他反应不及,肩膀也被用力下—— 赵眠愣愣地睁着眼睛,透过帷帽的轻纱瞪着漆黑润的泥土。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隐隐作痛的膝盖在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他被迫跪在了尘埃之中。 他跪下了? 他跪了除父皇,丞相,祖母以外的人? 还是在异国他乡肮脏的芦苇林中,被一个黑皮男人强着跪下? ……李二!!! 赵眠全身僵硬,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李二打量着他,调笑道:“哎,我突然理解你为什么喜看人跪着了,看你这么跪着确实是心豁目,比看隔壁摊的大婶们吵架还有趣——我喜看。” 赵眠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短暂的震惊后,他一点点地找回理智,找回声音。他气得咬牙切齿,口像是要炸开,刺入掌心的指尖恨不能亲手扒了李二的黑皮:“……畜生!” “嘴这么硬,那你继续跪着吧,”此时的李二再无当初伏低做小的卖鱼姿态,活一个看戏的恶人,“跪个十天八天,让我多痛快痛快。” 赵眠眼中暴渐起,猛地回过头,恨恨地瞪着李二,好似要在他脸上戳无数个。 李二必须死,他说的,玉皇大帝都救不回来。 他要让李二跪遍南靖北渊东陵的每一片芦苇,每一座刀山,每一个菜市场。 他要每天醒来都能看着李二在自己面前跪着。 他要让李二活活跪死! 隔着帷帽李二也能受到对方滔天的怒意,这反而越发起了他的骨子里的恶劣。李二手中力气加大,刚要出言嘲讽,却听见身下的人闷哼了一声:“疼……” 众星捧月般长大的太子殿下十八年来几乎没吃过身体上的苦,丞相虽然对他严厉,却从来不会体罚他。即便是跟着镇国大将军习武时,大将军对他亦是疼有加,磕一下碰一下都要请太医诊治。 而今,他双手被李二反向钳制于身后,肩膀又被那么用力地着,是真的太疼了他才没忍住哼了一声。 哼完他就后悔了,他什么身份,怎么能在一个杀鱼的面前叫疼。 士可杀,不可辱,血债要用血来还。 赵眠死死地咬住牙,强迫自己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李二一扬眉:“疼?”他气息带笑,笑中却带着嘲,“娇气。”说着,他又抬起了手,朝赵眠眼前伸来:“来来来,让我看看你是不是长得也这么娇……” 李二的手就这样开了赵眠的帷帽。 夕西下,醉倒秋风。少年跪在层层涟漪的芦苇中,白皙的脸颊有如酒红初上,也不知是被落余晖照的,还是被自己气的。 华贵奢侈,人间惊鸿。 李二微微一怔,却依旧说完了最后一个字:“……气。” 赵眠抬眼回望。 两人的目光在灿烂的微光中不期而遇。 第7章 许是太过惊讶,李二都忘了隐藏好自己的情绪。赵眠虽在盛怒之下,尚有理智残存,得以捕捉到他神的异样。 李二似乎并非全然是因为他的外貌而惊讶,他的眼中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不太确定的困惑,就像是……是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 莫非,李二真的在哪里见过他? 李二愣神之际,手上的力气也无意识地减弱。赵眠来不及多想,抓住机会,左手肘向后溘然一击,狠狠撞在李二间。 痛袭来,李二眼睫颤了颤,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可惜为时已晚。 赵眠趁机挣了他,然后猛地扬起右手—— 啪。 赵眠赏了李二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个耳光赵眠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把李二打的有点懵,脸偏向一旁,脸颊火辣辣的烧着。 赵眠如临大敌地盯着李二。黑皮鱼贩从一种震惊陷入了另一种震惊,一动不动的,好似灵魂出窍一般。 李二最好得心悸症死掉,赵眠无不恶毒地想。 一时半霎,两人都没有说话。 夕落下,璀璨不再,伫立在暮中的芦苇有了几分萧萧之,不远处其他人的打斗声仿佛也变得模糊起来。 半晌,李二才缓缓转过头。 “扇耳光,你认真的?”他黑着一张脸,气极反笑,“打哪不好你打耳光,你这让我怎么扇回来。” 赵眠算是看出来了,李二看似不拘小节,实则也是个记仇的。他一直记着自己当初让他跪下说话的仇,憋屈到今天才寻到机会得报大仇。自己方才那一巴掌,李二肯定也想打回来。 赵眠冷冷道:“怎么,你不打人耳光?” 李二说:“我确实不打。” “那正好,我打。” 赵眠话落,又一次快准狠地扬起了手。 早有准备的李二自然不会让他得逞第二次。 赵眠的动作在半空中被迫停住。他衣袖宽大,又是由上等布料所制,丝滑如水,扬手的时候袖摆也跟着滑落,出一节白皙的手腕被李二牢牢握在手里,无论使多大力都动弹不得。 见赵眠扇了一个耳光还不够,还想扇第二次,李二脾气也上来了,皱着眉道:“你少给我得寸进尺。” 即便受制于人,赵眠也绝不会输了气势,命令道:“松手。” 也不知李二究竟认不认得他这张脸,假设李二真的在南靖见过他,此时为何还敢对他不敬? 李二大概是觉得既然已经得罪了,看样子也挽回不了,索随心所,先让自己一再说。 “我不扇你耳光,”李二握着赵眠的手腕,两人面对着面,赵眠被吹起的长发得他脖子上发。他心血来,半真半假道:“这样,你让我揪一撮头发,就当是还我那一巴掌。” 揪头发?还是一撮?轰—— 怒火几乎烧尽了赵眠的理智,好在十八年的仪态教养让他即便是在这种时候也没有像个穷寇疯子一样失态:“你敢?!李二,你若敢动我,我还会让你身后的一切,陪着你一同哭悔今的所作所为!” 李二笑道:“你装腔作势的时候也该先看看自己的处境……”话未说完,李二忽然抬起头,朝芦苇外头看去。 赵眠这才注意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外面的打斗声小了不少。沈不辞的声音适时传来:“公子?!” 赵眠愕然睁大双眸。 李二循声望去:“哎,你的人来找你了。”他凑近赵眠耳畔,就像不久前赵眠威胁他一样轻声威胁赵眠,“你说,要是他们看到自己高高在上的公子敌不过一个黑皮鱼贩,会是什么心情?”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