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后的废弃墓园被她从中心清理出一片空旷的土地,库存的种子被逡巡的群鸟衔着撒落在地上。 地力涌动,万物枯荣。 高树上刚破壳的雏鸟在一片浓郁的生机中早早睁开了眼睛,刚打苞的秋樱犹豫着舒展了花瓣,爪槭靠近内部的那一半倏忽间红了叶子。 作物由种子破土而出,发芽开花,结出果实,继而委顿在地,腐化成泥。 新的种子无声地掉落在地上,被鸟群衔起,飞上一碧的遥天。 长途飞行的鸽群翻山越岭,做她的信使;从西北到东南的季风起于天际,捎带着生的消息。 就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希望的种子以维克托黎为中心,水波般一圈圈播撒在这片大陆上的山林和原野中间。 待来年天,它们破土而出的时候,那会是一个丰收时代的开启。 剩余的种子被收拢起来,地用袋子装起来,挤在店里的货架上,以低廉的价格出售给这座城市来回奔走的农民。 客如水。 在这些打扮简朴的农民中间,时不时有外地往来的商人上门大量地收种子,西塔也不在意,更没有出现过种子库存告罄的时候。 她没有拒绝贵族购买那些种子以用于她们的私人土地上,而看起来似乎没有尽头的库存和西塔毫无顾忌动武的习惯,也让那些人打消了收购垄断的想法。 几的忙碌之后,西塔终于清闲了下来。 午后光线柔和,照在庭院的门廊前。 这个时候正是午饭后的时间,西塔一边拿着餐刀切割着在霜箱里放了一夜的云莓派,一边在心里默默算着秋天剩余的时间,筹划着种子的供应量。 种子分发下去了,但这远远不够。 如何避免世界重复崩散的结局,西塔一直在摸索,但眼前总仿佛有一层雾,让她看不清楚。 她是在“拯救”,还是在“毁灭”? 那封来信这样问她,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一直以来,她一直有些隐忧,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些自以为正确的尝试会将结果导向何方。 想到这里,今天似乎是收到那封信后的第三天了。 西泽·薇薇安,那个以凡人之身试图窥探世界秘密的女人,一个将死之人,将迸发着灵和求知的妄诞灵魂邮寄到了西塔的面前,让她几乎从中看到了跋涉在探索之路上的自己。 也许被问的人仍在惑,提问的人却有答案呢? 西塔踌躇了片刻,起意拜访。 午后的维克托黎笼罩在短暂的安宁里,和风曛拂过这座城池,路边的落叶轻轻翕动,视线所及皆是明媚,仿佛不见一丝影。 三两小贩在影里休息,不时见着挎着篮子或背着包的行人,还价的声音都听起来低的三分。 在这短暂的疲倦时刻里,踩着银扣短靴的西塔从街上走过,也只得路边寥寥几人漠然扫过的视线。 西城区蓝钟街比荆棘街看起来更整洁一些,大约是这里是名副其实的中产聚居地的缘故,道路上少见小贩的身影,行人往往穿着整齐的蕾丝衬衫和心保养的皮靴,看起来都有一份足够体面的工作。 漂亮的联排房屋由红砖或岩石砌成,小台上摆着心栽培的茶梅、桔梗和卡特兰,一水儿的卷草纹黑铁大门和连通了煤气的球形路灯。 当然,这些漂亮的房子通常并不属于这些体面的住户,她们大多是这里的租客,每年要向上城区的那些房东们缴纳足额的租金。 西塔一路留意着门牌号,停在了11号的门前。 这是一座不大的双层独栋,门窗紧闭,栅格窗上爬着稀落的茑萝,一半开了零星的火红碎花,还有一半已经干枯了,颓然地在细细的风里摇晃。 仰头看去,二层左侧能看见一个小台,开了几盆星子一样的紫桔梗,摆着一座旧画架,画架上还有一幅没上完的人像图。 台的一边晾着三两件衣服,看起来是有人住的。 西塔敲了敲门前的黄铜铃铛。 不多时,二楼的一扇窗子被打开了。 一个穿着白丝质衬衫的金发女人扶着窗框,朝外探出了一个头,撞上了西塔的眼睛。 西塔站在门外抬头望,拢了拢自己的尼龙薄斗篷,也在暗自打量着这个女人,眉目不动如山。 女人似乎先是茫然思索了一瞬,忽地想到什么似的,瞳孔微微一缩。 她微微朝西塔点头示意,然后离开了窗子。 接着是一阵窸窣的下楼梯的声音,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吱呀”打开的厅门。 西塔看到了西泽·薇薇安。 这是个身形瘦削的女人,浅金的短发随意地被梳到一侧,金丝眼镜,灰绿的眸子。她的脸看起来很不好,脸颊都瘦得有些凹陷了,眼下是一片浓重的深青。 她穿着一套单薄的衬衣,扣子被一丝不苟地系到了最上面,外面匆匆披了一件深蓝的条纹外套,像是挂在衣架上似的,挂在她身上空空落落。 如她在信中所言,结核病已经摧毁了她的身体。这副身躯落在领悟了生命的西塔眼中,已经千疮百孔、残破不堪,如风中之烛难以为继了。 其实,尽管不用生命之眼去看,单看她一步三的情态,就知道她的健康状况糟糕到了什么地步。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