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述微微后仰,抬眼看着崔进之,表情非常冷淡。 她沉默着不说话。 崔进之忽然就暴怒了起来,咬牙一字一句道,“你说啊,你到底是怎么坠崖的?!” 李述见他怒意骤然而起,忽然就笑了一声。 她看向他的目光甚至都透出了一丝怜悯。 “你已经知道,又何必再问。” 在李述的笑容面前,崔进之溃不成军地后退了一步。 他脸瞬间就苍白无比。 是太子…… 太子要杀她…… 他效忠的太子,要杀他的子…… 崔进之忽然就笑了一声,旋即笑声就像开了闸一般,他连连后退,又状似癫狂地笑。 他效忠的太子,要杀他的子。 这时有人进了门。 红螺淋雨着了风寒,太医不让她来伺候,怕过了病气。因此送药的是另一个侍女,她跨进门槛,端着药就道,“公主,您快趁热喝药。下人们已收拾好了,只等您休息好,咱们就能回府去。” 侍女看到内间的驸马爷,十分惊讶。驸马爷这是怎么了?竟有点癫狂的模样。 脸上神情似是痛到了极点,可偏偏又在笑着。 “回府?” 崔进之闻言,立刻就省了过来。 她为什么那么急着回府,她明明可以在千福寺多养几天的伤的! 崔进之猛然转头,紧紧盯着李述,“你是要回府……还是要进?” 那个玉饰……那可是太子谋杀亲妹的证据。 她急着要把玉饰送进里。只要皇上看见了证据,那太子…… 手足相残,正元帝一定会废了太子的! 她一直掩着口,就是怕他看见! 可是,可是太子要杀她啊,他怎么可能指望她以德报怨…… 可是……如果太子被废了……他们这些世家要怎么办?难道就等着皇上拿刀将他们一个个砍了去! 不,太子不能被废,他是世家立起的一杆旗子,他一定要登上帝位! 崔进之就那样死死盯着李述,脸上神情剧烈变换。 良久后,他闭了闭眼,下定了决心。 “雀奴,”崔进之的嗓子是哑的,“把玉饰给我。” 李述冷冷地看着崔进之。 这就是他的选择。 纵然她心里早都想到这种可能了,可到他真正做出抉择时,她竟还是有一种……难过的觉。 她难过什么呢,她早该死心了。 从此时此刻起,她与崔进之之间,只是政敌,除此之外,再不可能有任何关系了。 李述将目光从崔进之脸上挪开,盯着侍女就喊,“快叫侍卫!” 那侍女不明所以,可最是听话,见李述脸如此凝重,驸马爷又如此行状,她将药碗搁下就要往外跑。 崔进之转过头去,看着她跑到门口,忽然就扬声喊了一句,“崔林,把她给我逮住!叫兵部的人,把公主的侍卫都控制住!” 然后他慢慢转过头,近畔,伸出手来,“雀奴,把玉饰给我。” 李述一双眼几乎要把崔进之千刀万剐了,她坐在上后退一步,手捂着口。 崔进之抬腿跨上了,又近了一步,“给我。” 他的身形如此高大,窗外晨光透进来,影子都拢在李述身上。像是一个无法逃离的影。 李述退无可退,背抵着墙,紧紧攥着脖间的玉饰。 她抵抗不过他,外面都是兵部的人。 她从来没有示弱过,可是此时却希望崔进之能看到她的软弱。 她差点就要死了啊。 她仰着头,以一种几乎是求饶,亦或是绝望的姿态看着他。 “崔进之,他要杀我。” 崔进之闻言,身形明显滞了滞,他立刻回道,“以后不会了,他不会了,真的不会的。” 他连说了三个“不会”,承诺地如此急促有力,“我会保护你的。” 等他回城后,一定要跟太子讨账!这是他的子,他以后不许动她一汗! 他俯下身来看着李述,声音低了,脸都是温柔神,“把玉饰给我,我一定会给你讨一个公道。” 李述所有的期盼瞬间湮灭,她看着崔进之,目光彻底冷了下来。 昨夜种种生死之间的愤怒,全都在此时涌了上来,李述扬声就喊,“你能怎么给我讨公道!你是他的一条狗,你有胆子咬他一口吗!” 她抓起枕头就往崔进之身上砸。 崔进之一把拨开枕头,也冷硬地扬声回了一句:“可那是你背叛在先!” “你为什么要谋划抢粮的事情?又为什么要背叛他?如果不是这一切,又怎么会发生昨夜的事情!” 崔进之盯着李述,“你明明是跟我站在一条线上的。” 李述冷笑了一声,“你愿意做狗,可我如今不愿意了!” 崔进之愣了一下。 此时此刻之前,哪怕李述谋划了抢粮的事情,可崔进之却还是一厢情愿地相信,只要他劝她,他就能把她拉回来。他们还是一个阵营的。 可此时当他看到李述的神情时,那样冷的神情,他才彻底确认了——不可能了,她是不可能再站在太子那头了。 他的子要毁了他的上司,他的上司要杀了他的子。 左右两面都是墙,就那么直直地朝他挤了过来,将他狠狠地夹住,要将他生生困死。 前后背都分别被人捅了两刀,像是有凛冽的风贯穿而过,身体空落落的,仿佛血都干了。 他面临着这样两难的抉择。 趁崔进之怔愣的片刻,李述立刻就爬下了,光着脚就往外跑。 崔进之立刻回过神来,跨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小臂。 太子不能被废! 他将李述一把拽了过来,掐在怀里,“雀奴,我说最后一遍,把玉饰给我。” 李述仰头看他,毫不示弱,“我也说最后一遍,他要杀我。” 崔进之眸立刻就深了起来,像是掀起了滔天巨浪的海面,他咬着牙,“你不要我。” 李述立刻伸出双手就捂住了脖间,可崔进之伸出右手,极慢极慢地将她的手掰开,将她的手腕钳在背后,然后慢慢伸出左手,捏住了李述脖间的玉饰。 李述绝望地看着崔进之的动作,她只能重复一句话,“他要杀我,崔进之,他要杀我。” 为什么他不能站在她这头啊。 为什么他不能帮她啊。 崔进之不说话。玉饰的绳子很短,所以他的手就贴着李述的肌肤。 他一双多情凤眼就那样深深地看着李述,然后将玉饰握在掌心。 粉末就从他掌心散了出来,落了一地。 仿佛有风将粉末吹进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眶是红的。 他看着李述,一眨都不眨,以一种许诺的态度对她说,“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我会保护好你的。” 钳固在李述腕间的力量终于松开了。 李述后退了一步,盯着崔进之,然后忽然抡起手,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十分响亮,崔进之被打得偏了偏头。 他偏着头,看着地上散了一地的粉末,淡淡地说了一句,“打得好。” 李述于是又抡起手,又狠狠扇了崔进之一个耳光。 脸上有些,崔进之伸出手摸了摸嘴角,摸到了一手血。 李述又抡起了手,就要扇第三个耳光,可刚扬起手,崔进之就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那不是他的血。李述手上的伤已经崩了。 李述看到他脸上沾着自己的血手印,明明应该是很狰狞的,可他还是那样清贵的模样。一如那年他站在荒僻的殿里,对着她微笑。 崔进之握着李述的小臂,“等你手好了,随便打。” 太医说她的手要心养着,不能动。 李述闻言只冷笑了一声。 她几乎连命都没了,他现在却让她养手! 她忽然张口,“崔进之,如果我死了呢?” 如果我摔下山崖死了,在面对这个玉饰时,你会作何选择? 崔进之仿佛被一只箭在了心窝,瞳孔登时就痛得缩了起来,他咬着牙,“你没死。” 李述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钉死在这里,“如果……如果我死了呢?”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