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见他果断就要走,仿佛跟她多呆一刻都是煎熬, 愈发觉得心酸。没忍住,蹲在地上又开始呜咽,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都喜平……凭什么?” “她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抢走了……” 崔进之无奈,转过身子,见安乐蹲在地上怪可怜的。他亦蹲下道, “公主……你这是什么话,平她什么时候抢你的东西了?” 安乐见崔进之回来,抬起脸,脸上犹挂着泪痕,一脸委屈,跟平素里那个嚣张骄纵的公主完全不一样。 “她把父皇抢走了……” 她向崔进之告状。 崔进之:“皇上怎么可能会被她抢走——” “她就是抢走了!” 安乐打断崔进之,“父皇原来最疼我了,可今呢,他都不理我,还把平单独叫过去说话。” 崔进之了眉心,心想你是不知道你父皇跟平说了什么。 抱怨的话一出口就止不住,“还有太子哥哥,从前都对我很好的,可今就是因为平,他、他骂我没用……他怪我不如平聪明,没法在朝堂上帮他……” 崔进之又腹诽,心想你是不知道你太子哥哥要平做什么。 安乐越说越来气,“还有你!她也把你抢走了!” “当初……当初明明是我先喜你的,要嫁给你的人也是我,才不是平。” 她说到后面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五年,但安乐至今都无法释怀。 谁知崔进之闻言却立刻冷了脸,他站起来道,“公主慎言!” 这种话怎么能说出口!若是被别人听去了,传到杨方耳朵里,让杨方怎么想!以后还让他们怎么同朝为官?! 幸得此时周遭无人,下人们早被安乐轰地远远的。 但安乐才不管什么慎言不慎言,见崔进之吼她,她登时就不高兴了,腾一下也站了起来,“我不要慎言,这本来就是我的心里话!” “我喜你,她把你抢走了,这本来就是事实!她把我身边所有的东西一样一样都抢走了,我讨厌她!” 安乐几乎是尖叫着喊出了这句话。 她就是讨厌李述。 时至今,她都无法释怀崔进之与李述成亲的事情。 说不清是因为对崔进之的喜太过深切,还是对李述的怨念太过强烈。也许这两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在时间的推移下,让她对崔进之的喜越来越深,对李述的怨意也越来越盛。 崔进之是李述从她这里抢走的第一样东西。 那年她十四岁,和崔进之的婚事差不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只等她及笄就能嫁过去。可一夜之间,父皇忽然就下了旨意,要让平公主择和崔进之完婚。 天翻地覆。 时至今安乐都不明白李述使了什么手段,好像她勾勾手指,动动嘴皮,就轻轻松松地把崔进之抢了过去。 她好厉害,她也好可怕……安乐明明比她出身高贵,可却在她面前却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一年一年过去了,她先抢了崔进之,又抢了她的父皇母后,抢了太子哥哥,还抢了她的地位。如今说起大邺的公主,第一个想起来的都是平,而不是她。 她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抢过去了。 那么总会有一天,李述会把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都抢过去,到那时候,她自己什么都不是了。安乐害怕这一天的到来。 于是她每次见到李述的时候,只能摆出一副声俱厉的模样,恨不得把她立刻赶走。就像是……像是守着最后一点财产的小狗一样,没有反击之力,于是只能装出凶巴巴的样子去吼人。 她讨厌她,害怕她……也嫉妒她。 讨厌她抢她的东西,害怕她抢的东西,也嫉妒她有能力抢她的东西。 这么多年的怨气积攒在心里,安乐咬了咬,看着面前的崔进之,冲动之下做了个决定。 她一下子扑进了崔进之怀里,把他紧紧抱住。 她也要把崔进之抢过来,让李述尝尝这是什么滋味。 崔进之没料到安乐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李述可是她的庶姐,算起来他是安乐的姐夫!崔进之就算是再浪,都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崔进之连忙伸手就要去推安乐,此时却听身后有人道,“杨驸马?” 声音遥遥地传来过来,崔进之一时没有听真切,那仿佛是李述的声音,可缥缈的……仿佛又不是李述的声音。 他推开安乐,转过身去,见远远的小山丘顶上的凉亭里,隐约有个人影。 从那个角度,湖畔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 杨方刚走进御花园,找了半晌安乐,没找见她在哪儿,正要往湖畔走去,忽听身后遥遥有声音传来。 “杨驸马。” 他转过身去,见远处凉亭上有个人影。 隔得远,他看不清,只是看着那身织金牡丹华服,估摸着那是平公主。 李述站在山巅凉亭上,看着杨方往这边走过来。杨方涉阶上来,李述也下了几阶,在山处和杨方会和。 站在这里往湖畔看去,视线恰好被假山与树挡住。 ——不知为何,她并不想让杨方看到那些事。 杨方笑了笑,“见过平公主,公主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杨方相貌并不出众,只能算得上是端方持正,他在礼部行走,主司典乐礼教等事,与人斗心眼的时候不多,大多数时候都钻进故纸堆里。 大抵是礼部与世无争,不磨人,杨方笑起来的时候还带一分少年的青涩。 李述对他回以微笑,“我不喜看戏,太闹了,所以一个人到这儿来躲清静。” 杨方闻言就笑了笑。 平公主和安乐真是截然相反的格。安乐素是哪里闹腾就往哪里跑。 想起安乐,杨方忙问道,“不知公主有没有看到安乐,她一个人跑出来许久,我半天没寻到她。” 李述的目光落在湖畔,很快收了回来,“我方才倒是没注意。” 她对身旁红螺道,“你下去找找,看安乐公主在不在这儿。” 红螺似有些不大乐意,闻言迟疑了片刻,看了看湖畔,又看了看杨方。 安乐公主明明……和驸马爷在一块呢!公主干嘛替他们瞒着?就应该把这件事告诉杨驸马,看安乐公主还有什么脸面! 红螺愤愤地想。 李述见红螺不动,冷声催促道,“还不快下去找找。” 红螺闻言只能点头,心知公主是要自己去提醒一下驸马爷和安乐公主,别搂搂抱抱了,该擦眼泪的擦一擦。 杨方对李述道了声谢。 李述道,“不必客气。” 她看了看杨方,忽然道,“你对安乐真好。” 杨方闻言笑了笑,他向来口拙,这样的话也不知该怎么附和。 幸得平公主也并不想跟他聊天,她目光空落落的,似乎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安乐有时候骄纵,难得你宠着她。若是换个人,怕是都不能这样好好待她。” 杨方便道,“我比她长几岁,总是要让着她些。” 他语气虽无奈,但那股喜之情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 李述听了只在心里微微一叹。 叹安乐不知福。 当年她能搅黄安乐和崔进之的婚事,崔进之做过的风荒唐事自然是一个原因,可并不是本原因。 本原因是父皇疼安乐,要给她找一个好夫君。 不必是百年世家出身,不必是家财万贯,也不必是英俊潇洒。只要是真心喜她,能一辈子待她好的人就行。 于是正元帝挑中了杨方。 正元帝待安乐才是一片慈父心肠,可惜安乐始终觉得杨方比不上崔进之,这么些年了心里仍旧有怨言。 身在福中不知福。 可叹安乐刚还和太子抱怨,说人人都不疼她。其实人人都疼她,李述能从安乐手里抢走的,都是些不重要的东西。 二人随意说了一会儿话,就见红螺引着崔进之和安乐往这边走来。 杨方连忙下了台阶,李述却站在原地不动。 隔着十几层台阶,她冷淡地俯视着崔进之,然后偏过眼去,不屑再看他一眼。 崔进之见杨方过来,忙解释了一句,“安乐公主在湖畔,我正巧路过。” 杨方没有怀疑他的话,他全部心神都在安乐身上。她眼眶似有些红,刚想问问怎么了,安乐就瓮着鼻子道,“我被风了眼。” 不许他再多问一句。 于是杨方只得住嘴。 众人都上了台阶,崔进之路过李述身边时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想要牵着她,跟她一道上去。 可李述好似没有看到,径直忽视了他。 于是崔进之只能收回了手,自己往凉亭上走。 杨方牵着安乐往上走,安乐却在李述身边停了下来,她绷着一张脸,“我有话跟你说。” 听着语气不善。 于是半的台阶上只剩她们二人。 安乐咬了咬,看着李述,“你是不是都看见了?” 李述冷淡地瞧了她一眼,“我方才看见的东西多了,你问的是是什么?” 李述比她高半个头,于是安乐不得不仰望她。这让她心里不大舒服,安乐上了一阶台阶,犹嫌不够,又上了一阶台阶。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