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元帝紧接着问，“雀奴觉得什么官职合适？” 今早崔进之才传递过太子的命令，自己若是不听话， 后只怕讨不得好果子吃。可又不能让父皇觉着自己和他离心，否则这恩宠后就没了。 李述慢慢笑道，“儿臣一介女 ，不了解朝政，哪里知道什么官最合适呢？……哦对了，儿臣隐约记得有个官名叫什么‘监察御史’，好像是个八品小官，兴许合适呢……不知道父皇觉得如何？要是儿臣说得不好，父皇就当儿臣是一派戏言，可别罚儿臣啊。” 说着李述竟委屈地摇了摇正元帝的袖子，摆出一副小女儿姿态。 监察御史，这是解决困局的唯一方案。 只有正八品，品阶虽低但权限却广，有权监察百官，是一个低调但有实权的官职，父皇一定会 意的。 可同时……管理御史台的不是别人，正是兰陵萧家的萧降，萧家也是绵延百余年的世家，跟郑仆 一样，萧降对寒门弃如敝履。就算沈孝进了御史台，只怕在那里的子也不好过，能不能熬出头还要另说。太子与世家对这个安排一定也很意。 正元帝果然对李述的提议十分意，点了点李述的鼻子，笑道，“你这个瞎猫，倒是能抓住死耗子！郑 卿觉得如何？” 郑仆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萧降可是最重门第的人，谅他沈孝在御史台掀不起什么风浪，再过几年等陛下忘了这个人，再将他一脚踢出京城好了。 于是郑仆不再争辩，拱手道：“臣谨遵陛下懿旨。” 仿佛在万丈高空中走过了百米钢丝，李述后背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好不容易化解了一场风波，正元帝看起来心情甚好，和李述一道吃了顿御膳。出 后李述又在街上逛了一遭，直到天 将暮这才回府。 李述刚下马车，上了台阶正要往门内走，忽听马蹄疾驰的声音，她转过身去，见一匹鲜红的大宛良马如火一般疾驰而来，在她门前骤然勒马。 马儿嘶鸣一声，还未站稳，马上的人已径直跳了下来。 来人正是二皇子。 二皇子李炎一身正红皇子常服，手上还擎着马鞭，一跃就跨上了好几层台阶。 李述皱了皱眉，但很快挂上微笑，“二哥，什么事这么急？” 可李炎只是怒视着李述，面容狰狞地仿佛要打人，“你还知道我是你二哥！” 李炎尚武，人又英武高大，还上过战场，此时怒视着李述真真像是修罗在世。 红螺颤着声音，却还是壮着胆子道，“二皇子殿下，您要做什么……” 李炎不耐烦，一把将红螺掀开，上前一步几乎要与李述贴上了，他低下头，咬牙切齿，“李述，你是不是要 死我才意？！” 他纵马疾驰而来，身上泛着热气与薄汗，是炽热的男 气息。李述微微偏过头去，淡淡道，“二哥此话何意，平 不明白。” 李炎冷笑了一声，几乎是咬着牙，“不明白？好，那我提醒你四个字，以粮代钱！现在是不是明白了？你是不是要把我往死里！” 听到这四个字，李述便知是今早自己给崔进之的意见已生效了，想来太子下午就给父皇递了折子上去。 李述知道这四个字对二皇子的分量有多重，可她却无一点儿同情与懊悔，仍旧淡漠道，“二哥，你声音小点。此处是我府上大门，多少公卿贵族都路过门外，你若是想在这儿丢人，别拉上我。” 说罢就转过身去，想要往府里走。可李炎一伸手就钳住了她的手腕，隔着衣袖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碎。 李炎怒道，“丢人？我怕什么丢人，我都要叫你到绝路上了，我还怕丢人！” “以粮代钱，真真是个好主意！你真是给太子出了个好招！永通渠修了三个月了，可民工就是懒懒散散不干活，为什么？不就是粮价飞升，工钱买不了几粒米么！你呢，让太子不要发工钱了，直接以口粮代替工钱，真是个好主意，那头永通渠一定能修得顺畅，太子在父皇那儿能得脸。 可我呢！以粮代钱，粮从哪儿来？最后还不是我户部给！ 可关中从去冬旱到开 ，全大兴城的粮店都被掏空了，户部就算想买粮都买不到粮食；太仓里虽然有粮，可那是父皇给边关屯的军饷，一分一毫都动不得。户部穷得叮当响，你让我上哪儿找粮去！到时候发不出粮来，岂不是让朝廷失信于民？” “李述，好你个李述，你这是把我往绝路上！” ☆、第 6 章 “李述，好你个李述，你这是把我往绝路上！” 李炎是能开百石弓的，手劲大的仿佛要将她的手腕捏碎了。可李述却没有一丝求饶，她只是皱着眉，然后慢慢地、极淡地笑了一声。 “二哥，这世上哪有绝路，太仓的粮没法动、民间的粮吃空了，可大兴城这么多世家大族，谁的府上没有粮仓呢？” 李炎怔了一下，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李述，仿佛不敢相信这是她会说的话：“……那些世家大族都是太子一 ，他们怎么可能给我借粮？” 李炎苦笑了一声，慢慢地松开李述的手腕：“雀奴，你是知道的，我爬到今天的位置有多不容易。我费尽心思才从太子嘴里把户部夺了过来，我知道太子恨我，我也知道崔进之是太子的死，你嫁给他后就算是太子那头的人了。可我以为咱俩就是立场不一样，私下里关系还是好好的……我没想到……没想到置我于死地的主意竟是出自你的口中……” “咱们俩小时候，明明那么好的……” 李炎的母亲冒犯过皇后，被打 得一直不得宠，连带着李炎也受冷落。 寂寂的庭院里生着杂草，隔墙是另一个更不受宠的庶出公主。听说她母亲身份卑 ，又死得早，唯有几个老女带着她在里过活。李炎翻过墙头，看到隔壁殿的杂草更旺，仿佛要将人的一生都埋没。一个头发枯黄的小姑娘忽然从杂草里站了起来，她只比草高那么一点点， 着光，李炎看到她有一双通透尖锐的眼。 不受宠的皇子与公主，在荒芜偏僻的殿中一起成长，直到他们开始蜕变，开始耀眼，终于获得了无上的恩宠与权力，却也失去了往昔的情谊。 李述极短暂地想起来小时候的事情，但很快就将回忆摒弃脑后。她一如既往地神情淡漠，忽然道：“二哥，你看我这衣裳和首饰好看么？” 李炎不解，“你说什么？” 李述伸手将头上簪着的步摇取了下来，这步摇雕工 致，其上嵌有昂贵的红玛瑙。 李述垂下眼，端详着手中的步摇，声音淡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二哥，你有今天的地位不容易；可我能走到今天也不容易。咱们都是从里最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今的恩宠，今的财富，今的权力，都是小时候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就像身上这身衣裳、头上这 簪子，小时候我想都不敢想，有朝一竟能这样华贵富丽。” 李述忽然抬起头来，紧紧盯着李炎，向来淡漠的目光中此刻却仿佛有火在燃烧着，“崔家是太子，从我嫁给崔进之那天起，我就上了太子这条船。政治斗争中没有输赢，只有生死。太子必须坐上那个位子，我才能维持今恩荣不变。若是太子输了……” 李述闭了闭眼，语气冷酷而坚定，“为了我自己，我不可能让太子输！二哥，从我嫁给崔进之那天起，你我就已经分道扬镳了。你是知道我的，对付敌人……” 李述抬起手来，将步摇握在手心，然后慢慢地，对准李炎的心口。 她勾起惯有的轻嘲的笑，目光薄凉如刀，“我从不会心慈手软。” 李炎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他张了张嘴，“雀奴……妹妹……” 和太子争斗了这么久，可这是李炎头一次清楚明晰地认识到政治斗争的残酷。它将血脉割断，将情谊击碎，将昔的一切温情都弃若敝履。 那双尖锐通透的眼睛里，所珍视的唯有权力、唯有恩荣，没有任何属于过去的情谊。 “驸马爷，这边……” 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府里传来，李述将步摇收进袖口，转身见是门房领着崔进之急匆匆地往这边赶。想来是方才李炎的表情太过狰狞，下人们生怕李述受委屈，可又不敢拦着二皇子，只能赶紧去请崔进之来救命。 崔进之大跨步走了过来，站定在李述身边，他肩膀宽阔，又生的高大，半个身子挡在李述面前，帮她隔着李炎。 崔进之拱手行礼，声音却冷硬，“不知二皇子来府，未曾远，还请殿下担待。” 李炎自然瞧出崔进之的不待见，他更不待见崔进之。崔进之是太子手下头一个干将，李炎和手下幕僚做梦都想对付崔进之。 李炎冷哼一声，“本王许久没见平了，不过叙叙旧而已，驸马怎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崔进之亦笑，笑也是硬的，“叙旧自是无妨，只是在府门口叙旧，恕下官不知道这是什么礼数？” 李炎冷着脸，“本王不过是正巧路过这儿，见平正好要进门，就随口聊了几句。” 他瞟了崔进之一眼，显然不愿意和他陷入口舌之争。李炎将目光落在崔进之身后的李述身上。 “平妹妹，我走了。” 李述慢慢地、微微地点了点头，目送着二皇子跃上马，马鞭一 ，他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 分道扬镳，二哥这回是真的走了。 她心中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默了默，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了。 李述这才意识到原来是崔进之握着她的手腕，正小心翼翼地掀开衣袖来。 皓腕上淤青一片。 崔进之紧皱着眉，面上显出十分的怒气，“二皇子 的？” 李述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手腕是 疼的，不过她倒不生李炎的气。 以粮代钱这道槛，恐怕二哥熬不过去，三个月后永通渠修好之，便是户部重回太子手中之时。二哥在朝堂苦心经营多年，好不容易能和太子分庭抗礼，却被她短短四个字打回原形。 这淤青是她该受的。 李述想要将手腕从崔进之手中出来，谁知崔进之却抓她抓得紧。不待李述开口要他放手，崔进之已经拉着她的手腕往府里走。 因二皇子一事，李述此时心中本就有些五味杂陈，不愿意和崔进之纠 。她使劲了手，崔进之手劲不让李炎，李述叫他抓得疼，不耐烦道，“你带我干什么去？” 可崔进之却显得更不高兴，连头都不回就拉着李述往前走。走过前院，绕过回廊，进了西院。李述的表情有几分不适，了手，可又没有出来，“你带我去你的院子做什么？有正事花厅商量。” 崔进之还是不说话。 直到进了西院，领着李述进了正屋，崔进之这才松了手。回头一看，却见李述长眉皱着紧，极为不悦的样子。 这屋子是崔进之的卧房，十分宽敞，一堂二室。可装饰却十分暗沉，连 帐都是玄青的，也不怕夜里醒来觉得闷沉。 李述 了手腕，也不看崔进之，目光飘在空中，声音冷冷地，“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自崔进之有了青萝后，府中一分为二，李述再不过问崔进之这头的任何事。她目光飘忽，不知该看向何处，生怕自己一抬眼就看到了这卧房里属于青萝的任何东西。 崔进之也不回答，转身进了隔间，窸窸窣窣不知道找什么。 李述在厅堂里等得不耐烦， 略扫了一眼，没瞧见什么女人相关的东西，这才稍微舒适一点。便也进了隔间。 “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崔进之从架上翻找了好几个盒子，终于找到了一个小瓷瓶，转身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耐不住子呢。” 他走了过来，坐在了窗边的罗汉榻上，抬头对李述道，“坐”。 窗外光漫漫，从薄薄的窗户纸透进来，窗棱几许投在他的脸上，依稀可见少年时的清贵与蓬 。 似是鬼使神差，李述听话地坐了过去。 崔进之抬了抬眼，笑意一闪而过，似是很喜 她这样乖觉的模样。将小瓷瓶打开，他又道，“手伸出来。” 李述不知所以，伸出手来，白皙纤长的一双手，掌纹却是模糊不清的。崔进之将她袖口微微上拉， 出手腕处的淤青来，然后从瓷瓶中滴了些淡黄的药油上去。 李述这才明白他的目的。 崔进之将瓷瓶放下，宽大的手掌覆在她手腕的淤青处，替她开药油，动作轻柔而慢。 窗外光漫漫，仿佛透过薄薄的窗户纸，要漫进屋子里一样。李述坐在窗下， 受他手掌的力度，一时有些懵了。 崔进之这会儿似乎心情不错，抬眼看了看李述，凤眼含笑，“想什么呢？” 崔进之等了等，没等来李述的回应。便又没话找话道，“听说皇上给新科状元封了个正八品的监察御史官职，这是你劝陛下的？” 听崔进之谈起政事，李述这才觉得二人之间的氛围正常了些。她微微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是。”CoOｊx.Ｃｏm |
后只怕讨不得好果子吃。可又不能让父皇觉着自己和他离心，否则这恩宠
，不了解朝政，哪里知道什么官最合适呢？……哦对了，儿臣隐约记得有个官名叫什么‘监察御史’，好像是个八品小官，兴许合适呢……不知道父皇觉得如何？要是儿臣说得不好，父皇就当儿臣是一派戏言，可别罚儿臣啊。” 说着李述竟委屈地摇了摇正元帝的袖子，摆出一副小女儿姿态。 监察御史，这是解决困局的唯一方案。 只有正八品，品阶虽低但权限却广，有权监察百官，是一个低调但有实权的官职，父皇一定会
意的。 可同时……管理御史台的不是别人，正是兰陵萧家的萧降，萧家也是绵延百余年的世家，跟郑仆
一样，萧降对寒门弃如敝履。就算沈孝进了御史台，只怕在那里的
卿觉得如何？” 郑仆
后李述又在街上逛了一遭，直到天
将暮这才回府。 李述刚下马车，上了台阶正要往门内走，忽听马蹄疾驰的声音，她转过身去，见一匹鲜红的大宛良马如火一般疾驰而来，在她门前骤然勒马。 马儿嘶鸣一声，还未站稳，马上的人已径直跳了下来。 来人正是二皇子。 二皇子李炎一身正红
死我才
气息。李述微微偏过头去，淡淡道，“二哥此话何意，平
不明白。” 李炎冷笑了一声，几乎是咬着牙，“不明白？好，那我提醒你四个字，以粮代钱！现在是不是明白了？你是不是要把我往死里
，全大兴城的粮店都被掏空了，户部就算想买粮都买不到粮食；太仓里虽然有粮，可那是父皇给边关屯的军饷，一分一毫都动不得。户部穷得叮当响，你让我上哪儿找粮去！到时候发不出粮来，岂不是让朝廷失信于民？” “李述，好你个李述，你这是把我往绝路上
，他们怎么可能给我借粮？” 李炎苦笑了一声，慢慢地松开李述的手腕：“雀奴，你是知道的，我爬到今天的位置有多不容易。我费尽心思才从太子嘴里把户部夺了过来，我知道太子恨我，我也知道崔进之是太子的死
得一直不得宠，连带着李炎也受冷落。 寂寂的庭院里生着杂草，隔墙是另一个更不受宠的庶出公主。听说她母亲身份卑
，又死得早，唯有几个老
着
致，其上嵌有昂贵的红玛瑙。 李述垂下眼，端详着手中的步摇，声音淡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二哥，你有今天的地位不容易；可我能走到今天也不容易。咱们都是从
簪子，小时候我想都不敢想，有朝一
，他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 分道扬镳，二哥这回是真的走了。 她心中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默了默，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了。 李述这才意识到原来是崔进之握着她的手腕，正小心翼翼地掀开衣袖来。 皓腕上淤青一片。 崔进之紧皱着眉，面上显出十分的怒气，“二皇子
的？” 李述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手腕是
疼的，不过她倒不生李炎的气。 以粮代钱这道槛，恐怕二哥熬不过去，三个月后永通渠修好之
。她使劲
帐都是玄青
了
略扫了一眼，没瞧见什么女人相关的东西，这才稍微舒适一点。便也进了隔间。 “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崔进之从架上翻找了好几个盒子，终于找到了一个小瓷瓶，转身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耐不住
。 似是鬼使神差，李述听话地坐了过去。 崔进之抬了抬眼，笑意一闪而过，似是很喜
她这样乖觉的模样。将小瓷瓶打开，他又道，“手伸出来。” 李述不知所以，伸出手来，白皙纤长的一双手，掌纹却是模糊不清的。崔进之将她袖口微微上拉，
出手腕处的淤青来，然后从瓷瓶中滴了些淡黄
受他手掌的力度，一时有些懵了。 崔进之这会儿似乎心情不错，抬眼看了看李述，凤眼含笑，“想什么呢？” 崔进之等了等，没等来李述的回应。便又没话找话道，“听说皇上给新科状元封了个正八品的监察御史官职，这是你劝陛下的？” 听崔进之谈起政事，李述这才觉得二人之间的氛围正常了些。她微微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是。”CoOｊx.Ｃｏ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