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延非偏了偏头,眼神掠过人群,没有多余的话,而后面已经有特助适时上来,带了大量高昂的应援食品和伴手礼,让全节目组立马呼,谢着沈老板,聚过去人人有份,把这边的位置空下来。 姜时念眼睫颤了颤,先一步跟他解释:“网上那些……” 沈延非眸光半掩着,情绪莫测地问:“网上那些人说,姜老师可能是喜年纪小的了,高中生,大学生?” 他徐徐说完,尾音末了一个似有若无的“嗯”,带着沉凛导的拷问般,略微上扬,随指腹一起,捻动她抿起的嘴。 姜时念心要酸炸了,摇头盯着他说:“我喜的高中生,是北城一中的沈延非,大学生,是只身在美国的沈延非,我想看,想碰到,想回去哪怕一秒……” 她低下头,额角着他肩窝,声音微抖:“想让你从那个时候起就被。” 校园里的风夹着末夏初的热意,浸过人的眼角,很远处是篮球场,砸动地面声,跑跳和叫喊声,女孩子们热烈的笑声,都把人往近在咫尺,也远在天涯的过去拉扯。 沈延非摸着姜时念的长发,手指抓拢,比一个她中学时松散的马尾,低声笑了:“那时候的沈延非,你就够了,能你,已经是他这辈子最好的事。” 他垂了垂眼,正好节目组导演和摄像从旁边经过,正在取校园场景的空镜,担心拍到沈老板,还特意绕开,保持着距离。 没想到沈老板突然转过目光,摄像一慌神,镜头不但没躲开,角度还直直朝他移了过去,把亲密的两个人框住,一起入镜。 这么好的几帧画面,摄像再不舍得停,也惊出一头的汗,赶忙要补救,正想快点把镜头挪走,就看到沈延非抬了一下手,并没有不悦的意思,反而掠出一丝温和。 他抚着姜时念的后颈说:“麻烦拉近,拍清楚,当花絮也好,预告也好,该放的放出去,让官方镜头替姜老师澄清事实。” 导演已经傻了,但还知道兴奋,恨不得去替摄像掌镜,把俩人全方位拍个彻底,沈老板开口允许,想想也知道这一段背后代表多少热度。 姜时念脸是红的,又一身休闲运动服,像在男朋友身边最甜的小女生,沈延非了她脸颊,黑眸望向镜头,从容不迫,也不容置喙地说:“姜老师的高中生,大学生,没有别的,都是我本人。” 他又拨了拨她耳垂,非要她亲口再确认:“对不对?” 姜时念想着反正是自家台里的摄像机,没什么可害臊的,她干脆踮起脚,侧身以贴他脸颊一下,笑盈盈直视前方,坦加码:“不止这些,还差几个头衔——男朋友,老公,一生心,都是他本人。” 沈延非暗的眼底被笑意填,受着她靠上来,抱了整怀,目光越过前方连绵的校园场景,望向更远处北城一中的方向。 她的高中生,大学生,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心存酸楚,暗自遗憾,那时的他本身就还欠着一样东西,始终没有给她。 现在的他,也欠她一件更要紧的事。 三天后的下午,姜时念在北城电视台刚录完一次棚拍,走出演播厅的时候,童蓝拿着一封特快邮件跑过来,挥舞着给她,眼惊奇:“念念姐,刚收到的,是你的邮件,我看品类那栏填的居然是信件,而且最关键的——” “寄件人是沈老板!”她神秘低声,“他随时能见到你,怎么会用寄的?” 姜时念比童蓝更意外,她接过封口完好的邮件,看寄件人确实是沈延非,心脏在腔里已经开始失衡地起跳。 她走进空无一人的更衣室里,等不及去找位置坐下,就靠着窗边,在午后泼洒进的暖淡光线里,拆开最外层的包装。 里面整齐装着两封信。 各自有不同的信封,上面详细地写了电话和地址,收件人不变,他亲笔的“姜穗穗”。 就如同在相框深处的那两张照片,从遥远时光中穿行而来。 第一个信封,上面像少年的字迹,工整写着:“北城一中高二一班姜穗穗收”和“北城一中高三一班沈延非寄”。 第二个信封,笔体成凌厉更多,横竖撇捺浸着沉默的锋芒:“传媒大学播音主持系一五级姜穗穗收”。 和后面挥洒的长串英文地址,他在美国上学时的详细街区,具体到系别和宿舍门牌号。 姜时念手腕稳不住,深几次,才缓缓打开高中信件的封口。 两张印着一中标识的信纸,被折过三叠,她很轻地舒展,目光颤巍巍移上去,高三那个她避之不及,又心之所向的学长,在一笔一划,黑字白纸,对她剖开少年执着而紧涩的心。 ——“姜穗穗,你怎么能猜到,我在心里会反复叫你这个名字,知道你怕我,不会允许,所以从来没有当面提过,但我喜,你或许理解不了,我有多喜。” ——“没有你以前,我每天也在活着,像睁眼闭眼,重复走一条没光的路,清楚看着自己往下掉,哪一天走不下去,陷进没人知道的口里再也不用出来,我自己都不能预料,走到尽头,走到最暗那一刻的时候,你推开我的门。” ——“可惜门里没有多好的人可以给你,只有我这时候填霾的心,你看我眼睛,跟我对视,紧张笑着叫我学长,我像被船锚钩住,固定在一个港口,画地为牢。” ——“我以为这只锚,总会拔出去,远离,忽略,各不相干,但它就深深扎在那,从穿进来的一刻起,就复一,长进我血。” ——“我这条路上,灯被你点亮了,让我更看得清你,看得清走不出去的我自己,后来又发现,亮的其实不是灯,是头顶月亮。” ——“只是这轮月亮,温柔地照耀谁,也不愿意分我一丝,是我鬼心窍,暗地把你挂在我贫瘠的世界里,擅自贪恋你不曾给我的清辉,奢望着有某一天,你能看到我,朝我笑,掉进我怀里。” ——“我在你眼里,是不是面目可憎,可惜我至今还学不会怎么才能让你心,姜穗穗,我没那么可怕,不是洪水猛兽,你可不可以为我多停几秒钟,让我只说一句话。” ——“喜你,从跟你见面第一天,就在喜你。” ——“穗穗,谢你出现,在我干涸角落里开铃兰,我给你写情书,是最笨拙的方式,可我会把所有掏出来给你,你不用拿太多情,一点就够,让我有一个未来,我还给你完整一生。” 落款。 沈延非。 最后他的名字,正在被落下的水滴浸,晕开深蓝的墨迹。 姜时念手捧着信纸,呼迟滞,她一动不动靠在窗口投的无尽光中,过很久才吃力拆开第二封,那是他的大学,她再也不能亲眼所见的,跟她远隔山海的人。 ——“穗穗,上一封情书,我庆幸你没有在高二的时候收到,否则我现在这幅样子,要怎么才能见你。” ——“虽然你那时不会接受我,但我给你表白,是不是也会让你有些涟漪?如果我消失,害你有片刻伤心,都是我的罪。” ——“我在这边一切都好,只是后悔,没有在高中时假公济私,你多跟我拍几张合照,给我发些语音,让我往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你的人生里,还能摸到钩在我心脏上的锚。” ——“我整夜做梦,整夜想你,你有没有过一瞬,记起过高中最不喜的那个人?那个学长总制造机会跟你偶遇,碰你头发,你做训练,你跟别人亲近,他还冷脸生气,其实他整个心都是你的形状,,嫉妒,隔着千山万水,也发疯想你。” ——“穗穗,真高兴,你不知道我你。” ——“如果能再见,盼望你看我,我,给我一个家。” ——“如果不能,就盼望你从来没有想起过我。” ——“但我的穗穗,永远是当空明月,受尽仰慕的公主,是骄傲天鹅,占我全部人生,我最骄傲的事,就是曾为你赴汤蹈火。” 落款的沈延非三个字,已经模糊到看不清楚,姜时念反复擦,都被润,抹得笔迹凌,氤氲成团。 她在窗边,抱着两封他手写的情书,时间漫长,都像在文字里支离破碎。 姜时念拿出手机,水迹太多,连屏幕都失灵,她试很多次才解锁,要立刻给沈延非打电话的时候,有一条短信忽然跳出来。 “姜穗穗,我跟你告白。” 紧接着第二条。 “十八岁刚过,但我能付余生。” 第三条。 “今天晚上七点,我在一中门外鹿鸣广场等你,你来不来?” 姜时念怔怔凝视很久,仅存的薄薄玻璃屏障也在这三条信息里被彻底撞破,贯通她跟沈延非所有错而过的年月。 当年盛夏午后,他要去参加高考,豁出一切给她发来的,被删掉的三条信息。 姜时念没有再给沈延非打电话,而是郑重其事给他回复了一条:“学长,我来,你等我。” 她留在电视台里,用整个空出来的下午给他写一封回信,那同样是她的初恋,她隐匿在如履薄冰下,顶着荆棘,也曾紧张脸红,心跳疯长的初恋。 长街上灯火初亮的时候,姜时念走路赶往北城一中,起初还能平稳,后来不自觉跑起来,只想朝那个人狂奔,快一点,再快一点,去见每一个时光碎片里的他。 晚上七点,姜时念准时站在鹿鸣广场外面,这个时间,高一高二都已经放学回家,高三在上自习,学校附近的街道安静到寂寥,连开业的门店都门可罗雀,而这座已经存在多年的老旧广场,小孩子也不愿再来光顾。 广场不大,透着岁月侵袭的斑驳,里面没有灯,昏黑一片。 但姜时念确定,沈延非一定到了,他不会迟来,就在深处等她。 姜时念提起裙摆,迈上两级台阶,沿着中心小路往前跑,她脚步刚踏进广场范围,路边就燃起两侧暖黄的灯盏,蜿蜒铺在她脚腕两边,引她奔向他的前路。 她跑一步,前方斑斓的灯就多亮一丛,大团光晕从四面八方围裹住她,她像闯进童话森林,跌撞出全世界无边亮。 看到男人身影的一刻,姜时念忍不住加快速度,猛向前扑。 她手指触摸到他的刹那,她面对着的,头顶整片黑蓝的广袤苍穹,被直冲上天的无数光柱占据,他曾许诺过的,让他的花穗填北城上空。 姜时念眼泪溢出,勾住沈延非的后颈抱紧,恨不能咬他他,他手臂横在她背上,终于等到了肯听她表白的学妹。 视野被光幕映得瑰丽绚烂。 姜时念舍不得放的双手被沈延非握住,轻轻拉开,她还要往上拥,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却着她,向后退了一步。 “学长……” 沈延非站在夜幕和树影里,被光拂全身,漆黑眉眼镀上灼人的亮。 他朝着姜时念,抹掉她脸颊上的水痕,缓慢单膝折下,修长身影在动作里伏低,跪在她纤薄的影中。 姜时念惊得忘记反应,直直凝望他。 沈延非抬头,清寂眼底被汹涌覆盖,他低声问:“穗穗,我喜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姜时念只知道要拼命点头。 他弯出笑,勾她颤抖的手指:“这是十八岁的沈延非欠你的告白。” 说完,在姜时念震动到不可抑制的目光中,这个沉凛贵重,云端冷雪一样的人,将另一个膝盖也渐渐落下,直至住地面。 姜时念心口涨到疼痛,要去拽他,伏下去抱他,他却岿然不动,正装长在腿上笔直紧绷,上身拔,如同为她遮挡所有风霜的屏障。 他攥着她手,按住她无名指的婚戒,眸光动,扬浅笑着。 “穗穗,我你,你很多年,能不能求你嫁给我,做我子,让我们有一个家,到老到死,白首不离。” 姜时念泪眼模糊,撞进他怀里。 他抵在她热红的耳边:“这是二十六岁的沈延非,欠你的求婚。” 单膝告白。 双膝求婚。 这场红尘凡世,你在,我在,你去,我随。 我的世界乏善可陈,因为你撕开照亮,才窥见天光,即使高悬着遥望着,终有这天,我拥你入怀,而我所有的企盼,也不过是能在你耳畔只言片语。 请允许我…… 以我一生。 换你垂青。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