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白书月的语气太轻松,甚至还带着调笑的意味, 赵原原本不想对他生气,这时候都忍不住怒视他了。 可白书月此事却对苏明若道:“来,跟几位校尉说说你选陈玄的理由,难道你就没考虑过陈玄的兵力更多吗?” 苏明若道:“陈玄的兵力多寡这是最不重要的一个问题,我觉得可以放在最后讨论。” 赵原再次重重的哼了一声。 苏明若继续说道:“比起说陈玄,不如先说说袁维,不选袁维的原因之一是因为袁维乃是燕国名将,身经大大小小数百战,经验丰富,从这次的布局来看更是如此,诸位只注意到了陈玄的兵力多,却没有发现袁维以比陈玄更少的兵力达到了与陈玄相同的效果吗?甚至之前接到的消息来看,英国公数次突围,都是选择了陈玄的方向,难道英国公就不知道陈玄的兵力更多吗?而事实上,陈玄兵力似厚实薄,至少在于袁维相比的时候是这样。” 这一点倒是没有人能够反驳了。 苏穆几次动作并不是真正的突围,他只是在试探对面的燕国将领而已,但袁维那里他只打了一次,陈玄那里却打了多次。 虽然每次动作都不大,这也足够引起重视了。 赵原反驳道:“也许英国公是在惑对方呢?数次试探都选在陈玄一边,这样就让人以为他一定会从陈玄这一侧突围,好让袁维放松警惕。” “这种可能或许会有,但这一次却绝不会是。” 白书月打断了赵原的话说到:“我不知道赵校尉是否注意过英国公之前几次试探的手法,那不是在试图惑对方,而是真正的试探,他在摸清陈玄的底细,同时也在寻找陈玄的弱点,如果是为了惑对手然后选择袁维为突围方向的话,他所关注的难道不该是袁维吗?” 苏明若也在这时候点头:“确实如此,他真正想要突围的方向一定是陈玄。” 赵原不服气道:“你又不是英国公,如何就知道是这样了。” 苏明若眨眨眼:“说的好像你会比我更了解我父亲似的。” 赵原:“……” 白书月:“……噗。” 他一时没憋住笑出来,之后仿佛遮掩似的连忙说道:“咱们再来说说第二点吧。” 苏明若道:“第二则是从地形方面来考虑的,无论袁维还是陈玄,实际上他们的兵力都远多于我们,所以这一次我们必定不是硬碰硬的正面对决,既然如此,当然是以攻其侧翼或者滋扰后方为主,在这一点上,袁维的位置是比陈玄好得多的,甚至他的后方紧靠龙望江,这就天然减少了我们可进攻的深度与广度,陈玄则不同,固宁虽然城高池深,但其本身只是军事重地而非经济重地,这也就意味着当陈玄大军囤聚此地的时候,他的后勤全部需要靠后方提供,而如今他的后方却并没有足够支持他的武装力量,也不具备如同龙望江那样的天险,从这一点来看,那所谓两万人的人数其实是可以忽略的,至少打袁维的难度要比打陈玄大得多,这绝不是两万人就可以弥补的差距。” 陈玄之前到底没有如同今天这样单独统兵一方独挡一面,他的能力确实不错,尤其以他比袁维小得多的年纪来说就更是如此,何况这次苏穆被围多数也是陈玄之功,是陈玄抢先发现了苏穆的破绽,然后打了一场漂亮的奇袭。 但陈玄的才华还不足以掩盖数十年的战场经验带来的差距,目前来说,袁维是更加可怕的对手。 苏明若的一番话让赵校尉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之前所谓的反驳,不过是以兵力和人数来算的。 白书月此事才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么目标就这么定下了,接下来我来说说具体的作战计划。” 他说到这里威严的扫视过下方的每一个人:“在这种时候我不想听到有人打断我。” 显然他说正事的时候不想和任何人开玩笑。 白书月的看着并不是凶恶吓人的类型,何况他已经离开军中多年,实际上下面的校尉有不少是有些看不上他的,觉得他有什么资格做将军? 但当此时他们与白书月对视的时候,却一个接着一个忍不住低下头去,不敢再直视他。 白书月见他们眼中的桀骜之退去一些,这才终于开口说起他的作战计划。 苏明若听着白书月所说,却没有跟着大家一起去看地图,她昨天盯着地图看了大半个晚上,此时地图已经几乎印在脑海里了,她只是跟着白书月的话语一步一步的将兵力,将敌我双方的形势在地图上模拟出来。 最后,苏明若不得不承认,白书月确实是个天才。 但也是个疯子。 而此时在中都,建武帝却在怒斥宁王。 “这就是你做的事情?!”他的脚步重重的踩在地上,却像是踩在宁王的心上,没一下都叫他的心跟着颤抖。 太子同样低头跪在一边,这时候却开口道:“父皇息怒,这也是儿臣的不是,父皇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儿臣,儿臣没有办好,致使英国公被围,儿臣有罪。” 建武帝哼了一声:“你有罪?你确实有罪!你不仅有罪还无能!无能!” 被皇帝怒斥无能,太子却连反驳都不敢,只是低着头一个劲的说:“父皇息怒。” 不过对于建武帝来说,太子骂几句也就罢了,虽然太子这次确实犯错,但真正错的是宁王。 同样跪在太子身侧的谢容知道,这回宁王是真的触及到建武帝的底线了。 甚至他的行为已经不仅仅是触及底线,而是完全的越过了底线。 对于建武帝来说,天下远比他的儿子们重要,甚至会比他自己重要。 他为了给晋国一个好主人,可以在发现儿子们的斗争的时候完全不管不问,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推动化他们的斗争,只为强者存活。 甚至他完全不担心若是儿子太出息太有手段是否会威胁他的地位。 谢容上辈子听过一种传言,建武帝在听到燕国杨煜杀兄囚父上位之后不仅没有骂杨煜大逆不道,他甚至赞了一声好! 并且说:“此子不凡。” 如果这种传言是真的,谢容大致能够猜到建武帝所想。 建武帝本身是个强势的帝王,同时也是将晋国推向强盛的帝王。 如果说玉川之战奠定了晋国崛起的基础,那么真正让晋国成为顶尖强国的却是建武帝, 如果他未来的继承人能够比他更加强大,更富有才略和野心,更有手段和实力,如果他能够凭着真本事从建武帝的手上把大权夺走。 恐怕建武帝在失势之后不仅不会失望,反而会大笑说晋国一统天下有望。 如果说建武帝对待自己尚且能够如此的话,何况是他的儿子们呢? 宁王这回的事情做得实在糊涂。 当然,他可以在物资的事情上与太子相争,就像他之前表现的比太子更加强势,手比太子更多时候,建武帝一言不发,完全没有帮助太子打他的意思。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不能影响前线。 谢容不由在心中嗤笑一声,宁王空有野心,却没有足够的手段。 或许让太子在物资的事情上跌个跟头是个不错的谋划,但前提是,在太子跌了跟头之后宁王要能够及时并且完美的收拾太子的烂摊子。 可如今的情况却是,太子跌跟头了,物资也确实出问题了,但宁王却没有能力收拾这个烂摊子了。 前者建武帝会为他叫好,后者…… 谢容都不知道建武帝会如何处置此事。 但他知道,经此一事,宁王就彻底失去了与太子相争的可能。 不过……谢容皱着眉头,他记得前世宁王是太子的强敌啊,就算是他也数次与宁王手,并不是每次都能占到便宜的。 怎么他重活一回,宁王的脑子就没了? 才这么想着,谢容瞥见了跪在他身侧的六皇子,顿时嘴角一。 哦对,上辈子六皇子是和四皇子一伙儿的,六皇子这人谢容都有些看不透,上辈子宁王有他相助,倒是确实还算是个有力的竞争对手。 不过这辈子宁王早期作死,被建武帝扔去了宝昌,六皇子那时候还没有完全上了宁王的船,于是在那个时候飞速的抛弃了宁王,紧接着开始找门路接近太子了。 谢容胡思想的功夫,上头建武帝已经将太子和宁王一齐骂了一遍,当然,重点骂宁王。 最后,建武帝给了宁王宣判:“回封地去吧,后没有诏令就不要回京了。” “父皇!”宁王瞪大眼睛,吓得声音都变了:“父皇!儿子不走!儿子要留在您的身边,父皇……” “够了!” 建武帝指着他道:“留在朕的身边?你留在朕的身边干什么,想着怎么尽早气死朕吗!” “儿子不敢,父皇,儿子,儿子舍不得离开您啊,求您让儿子留在身边尽点孝心吧……” 宁王此时已经哭了出来,他想要上前抱着建武帝的大腿哭的更可怜一点,但建武帝却很干脆的走开几步,宁王顿时扑了个空。 这时候谢容很干脆的从后面扯了一把太子的衣角,太子心领神会,立马说道:“父皇,就让四弟留下吧,四弟这回虽然犯了糊涂,但罪不至此啊。” 哪知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建武帝的怒气更甚:“罪不至此?他若不是我的儿子,我早一剑杀了他!” 杀了他! 看着建武帝瞪着血红的眼睛,毫不掩饰的怒气与杀气,太子只觉得冷汗刷的一下冒了出来,他不由得在心里埋怨谢容,干什么要他这时候给老四求情,这个不是上赶着找骂么。 可话已经说出去了,太子总不好这时候立刻改口,只能硬着头皮说道:“父、父皇,四弟他……罪不至此,罪不至此啊。” 建武帝冷笑一声:“你也别在这时候再做他的好哥哥,你若是真想做好哥哥,当初就不应该闹出这一出!” 一句话让太子头大汗的低下头,建武帝再次看向宁王:“你是不是也觉得自己罪不至此?” 宁王不敢说话,只好埋头跪在地上。 可紧接着他就被建武帝一脚踹开:“你倒是长本事了!” “父皇!” 宁王不可置信的看着建武帝,他想过自己会被骂,想过自己会受到责罚,但如此当堂被建武帝一脚踹开,这是他怎么都想不到的。 可让他失望的是,建武帝眼中对他没有丝毫怜惜,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的好承奉收了燕国多少金银?你知不知道你在宝昌的人藏匿了物资之后送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他们事后给你送上的银钱是哪里来的?” 建武帝愤怒的指向管原的方向:“你的郑承奉将后勤的漏忙不迭的送给了燕国的探子!你的下属将物资卖给了宋国的叛军!而现在,燕国围困了朕的英国公,而宋国拿着朕的物资在朕的国土上作,甚至那些物资还是朕的好儿子半卖半送给人家的!” 说到这里,建武帝突然叫道:“老五!” 一直在装死的五皇子猛地一抖,他仿佛吓得眼泪都快冒出来了,脸都是父皇你好凶的表情,这时候抖着声音应答:“父、父皇吩咐。” 建武帝努力克制住自己对五皇子翻白眼的冲动,对他问道:“这回的物资耗费多少银钱?” 五皇子盘算一下飞速的回答道:“四十万两。” 然而建武帝完全不意,他把眼睛一瞪:“朕是说这一批全部!” “六十五万三千七百四十四两!” 五皇子一脸惊恐,飞速的报出了这个数字。 谢容就听见他身前的太子嘀咕了一句:“老五记得听清楚啊。” 谢容:“……” 这时候你就只想到这个? 大约建武帝也被五皇子的零头得无奈,一时居然没能说出话来。 这可叫五皇子害怕了,他思前想后,最后战战兢兢的用仿佛要哭出来的语气说道:“父皇明察秋毫,儿子错了,还差了零头的六百三十二文钱忘记说了。” 建武帝:“……” 他看着五皇子那真的快要被吓哭的表情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收敛了一下怒气,放缓声音道:“朕没怪你,你做的不错。” 能够将零头的六百多文钱都记得清楚,而不是一个模糊的整数,建武帝觉得这事上五皇子肯定是很用心的。 五皇子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搞的建武帝都不想再看他了。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