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琴娘敛下心思,总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是金鹰让她应下,约莫有法子应对才是。 她没想到,金鹰也回了京城,私心里,如今和楚辞定了情意,她不想和金鹰走的太近。 她不能给楚辞名分,若再和旁的外男勾勾搭搭,这对楚辞来说,才是最大的伤害和不公平。 她心思不定,但手下动作不慢,脑子里已经有了花样,素手捻来,都是。 一炷香尽,六名绣娘罢手。 司绣的大娥率先筛掉一名不曾绣完的,剩下的五人里,大娥一一看过五人,目光在姜琴娘身上一顿,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五幅绣品,针法皆是湛出的,大娥看过之后,又呈给秦臻看,秦臻一扫而过,然后让人一字排开,最后让皇帝掌眼。 这头一幅是绣的出水芙蓉图,白中带粉的芙蓉花,白的纯粹,红的粉透,带着晶莹珠,颤巍巍地着微风,开的繁荣锦绣,大气又雍容。 “这是胡氏针法传人所绣,胡氏针法传承三百年,历经岁月洗礼,此针法已是越来越圆,所绣之物,奢靡华丽,大气雍容,最是符合天家风仪。”秦臻介绍道。 姜琴娘暗自点头,她仔细打量那芙蓉图,透过缤纷绣线,确实能看依稀看出针法很不一般。 第二幅和第三幅皆是出自民间绣娘,独树一帜,别具风格。 虽是不错,但底蕴薄弱了些,有胡氏针法珠玉在前,便稍显暗淡。 第四幅是云雒的,起先姜琴娘没有注意,可等秦臻将那绣绷翻转过来,她吃了一惊! 云雒绣的,赫然也是一幅双面绣! “双面绣!”秦臻讶然了声,引来皇帝的注意,“陛下,这竟是双面绣!” 皇帝来了兴致,接过绣绷细细看了起来。 从姜琴娘的角度看过去,能看清云雒绣的是一幅天外飞仙反弹琵琶图,另一面则是飞仙抚琴而舞,同一种彩,纹绣出不同之景,此绣品堪称妙绝伦! “好!好!好!”皇帝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对那绣品竟是不释手。 云雒面带微笑,眸光柔敛,蕴含秋波,她侧脸白净细,鬓边细发整齐绾到耳后,出一截肌肤赛雪的白脖颈。 皇帝抬眼,不期然就让那等漂亮的瓷白晃了下眼。 继而,他才注意到云雒的相貌,平心而论云雒皮相长的其实很好,带着大家闺秀的婉约气度,端方又大方,就像是需要攀附大树的柔软菟丝,能让男人心头生出需要和崇拜之。 皇帝心情倏的淡了几分,他将绣品扔给秦臻,视线却落到姜琴娘身上:“姜氏,你的绣品呢?” 云雒边的笑意一僵,她收回目光,暗自捏紧了手。 姜氏上前半步,将绣品展示出来:“回陛下,民妇针法不,品劣作怕是会污了陛下的眼。” 皇帝本没有放心上,可一眼看过去,他惊讶道:“又是一幅双面绣!” 众人皆惊,不约而同看过来。 姜琴娘手上的,恰也是一幅双面绣,不过和云雒那幅很不同。 她纹绣的浑身雪白的狗崽子在树荫底下打滚扑蝶的场景,反面则是风格迥异的烟墨山水图。 南辕北辙的两幅图,风格差异巨大的两幅绣品,竟是出现在同一张绢布上! 且最为奇特的,还是双面绣上融入了炭条画那种写实风格,茸茸的狗崽子毫毕现,微微泛红的小鼻尖,还有漉漉的黑大眼睛,活灵活现,和真狗崽子一般无二! 背面的烟墨山水图便要简单一些,磅礴的远山近水,轻舟泛波而上,烟雨浩渺,朦朦胧胧,很是写意随。 这又是典型的大殷山水画风格。 两种风格,两种不同派别的花样,在姜琴娘绣花针下同时出现,让人不得不惊叹。 “陛下,不仅仅是如此。”金鹰忽然开口道。 他接过姜琴娘的绣品,指腹抚摸而上:“陛下,这狗崽子不是绣的,是留白而成形。” “哦?”皇帝凑近两步,又用手摸了摸,适才发现那狗崽子身上没有绣线凹凸的质,顶上大片大片沉的树冠和影,以及草地上晦暗不明的斑驳影子,这些才是绣出来的。 通过强烈的彩对比,以及对光影的绝对掌控,才会让留白的部分,形成真的狗模样。 就像是石雕上的雕和雕一说,凸出来的浮点轮廓是为,凹陷下去的部分则为。 “好个针法!”皇帝赞喝一声。 正面的狗崽子纹绣的部分,翻转到背面,恰是烟墨山水远山近水的部分,这般错落开来,从而形成独特的异、异形、异针三异之法,实将双面绣琢磨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同为双面绣,有姜琴娘此幅,起先云雒那幅,瞬间就沦落鱼目,不可同珍珠相较。 “赏!姜氏,朕要重重的赏你!”皇帝挥袖,龙心大悦。 姜琴娘此番,仅凭一幅绣品便顺顺利利地入了皇帝的眼,这样的殊荣竟是谁都没想到的,包括秦臻亦是始料未及。 第63章 从不正经 秦臻余光瞥着姜琴娘看了会,他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而后微微一笑:“陛下慧眼如炬,那看来今这魁首非姜氏莫属了。” 皇帝摆手,他好似很喜那幅绣品,拿在手里细细地看:“按尚工局的规矩来,朕不掺和。” 话虽这样说,可尚工局的人,亦或是整个内府,哪里能无视皇帝的喜好?这些混迹深多年的,惯是会察言观,其中又特别以会看皇帝的圣意行事。 司绣的大娥站出来轻声道:“依尚工局的规矩,这六幅绣品要呈送到尚官那边定夺。” 皇帝点了点头,他恋恋不舍的放下姜琴娘的绣品:“送去吧。” 大娥恭敬行礼,让小太监进来将六幅绣品小心翼翼地送了出去。 如此,今这甄选一事,便算完了。 皇帝思忖片刻问:“姜氏,你想要何赏赐?” 姜琴娘紧了紧手,她微微一思索,就道:“回陛下,民妇那点微末手艺,能入陛下的眼,这对民妇来说,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宠,足以光耀门楣,这就已经是赏赐。” 这话她说的真心实意,没有半点虚假,又很质朴,反倒让皇帝觉得真诚。 年轻的帝王甚是意,明黄的袖摆一挥道:“你女红了得,朕就赐你一套金针如何?” 姜琴娘愣了下,站皇帝边上的金鹰轻飘飘看她一眼,她反应过来,连忙提起裙摆跪下,额头点地,叩首道:“民妇谢主隆恩!” 皇帝起身,背着手:“小秦子,莫忘了朕母后小相,一定亲自送到姜氏手里,不得有误。” 秦臻笑道:“小的遵旨。” 皇帝走下阼阶,缓缓走到云雒面前,忽的捉起她的手看了看。 少女的手,不沾烟火,又细又直,还白的葱白似的,而且指腹无茧,摸不上滑腻无骨,端的是玉骨丰肌,像羊脂白玉雕刻的。 “真是好手。”皇帝打量片刻,“朕记得,你也是绣的双面绣。” 云雒低着头,脸薄红,那薄红带粉的蔓延至纤细的脖颈,娇羞人。 “回陛下,民女绣的正是双面绣。”她的声音也是柔若温水,娇娇媚媚的,宛如莺初啼。 皇帝眯眼,放下她的手,侧身对秦臻道:“既也是双面绣,就留下吧。” 秦臻眸光微顿,意味不明地应了声。 云雒动的脸更红了,她含羞带怯地瞟了皇帝一眼,秋波含水,诉不尽百般柔情:“民女叩谢陛下隆恩。” 她这般得偿所愿了,只顾着高兴,没注意到一边司绣的大娥皱起的眉头。 姜琴娘心思百转,思来想去,也猜不透皇帝的用意。 皇帝轻笑了声,迈着大步如来时一般,未做片刻停留又走了。 金鹰跟在他身后,从姜琴娘身边擦肩而过,随后而去。 殿中皇帝身边伺候的小太监,亦是同样鱼贯而出,不多时殿中就又剩原先的几人。 秦臻恭送了皇帝,直起身来,看了仍在喜悦中的云雒一眼,随后却看向了姜琴娘。 姜琴娘如芒在背,她默默地低着头,什么话都不说。 “哼,”秦臻冷笑一声,“姜氏,本官倒是小看你了。” 姜琴娘心一紧,波澜不惊的道:“民妇不知道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旁的秦臻却并未再多说,他直接吩咐:“来人,带下去,最后结果没出来之前,谁都不准离开内府,不然就视为自动放弃甄选资格,另,五年不得再入甄选。” 这话一落,参选的绣娘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轻易走动了。 姜琴娘跟着众人一并下去,临走之时,她无意看到云雒和秦臻对视了一眼。 她心里暗自警惕起来,盖因不晓得秦臻后手,故而姜琴娘步步走来皆是如履薄冰。 人都出去了,大殿之中,只余司绣的大娥和秦臻。 那娥略一犹豫道:“大人,我观那云雒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秦臻蔑笑了声:“不用在意她,一株菟丝,能翻出什么花浪来。” “是,”娥点了点头,又问:“那先太后小相,可是真要给姜氏送去?” “送!”秦臻眼神暗沉,森森寒的像是暴风骤雨积下来,很是骇人,“先找出来,稍后本官亲自送去!” 娥言又止,到底还是没在说什么,低声应下,倒退出殿准备去了。 与此同时,走出内府的皇帝挥手让身边的娥太监退后一些,他慢悠悠地瞥着金鹰,又戏谑地看了看他间挂着的那枚金鹰坠儿。 金鹰带着鹰头金面,全然看不见表情,只能瞧见微微抿起的嘴角。 皇帝眼底带笑:“原来你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女人,就是姜氏来着,我当何等的绝倾城,倒是没想到,你竟好一口俗的。” 姜琴娘那相貌那身段,可不就是个俗的,虽说她骨子里清正,但那皮相,啧,瞧着却从来不正经。 金鹰没说话,只是嘴角凹陷的暗影深了深。 皇帝一把拽了他那金鹰坠儿,捻在指间把玩起来。 “劳烦陛下将坠儿还与微臣。”金鹰口吻有些生硬。 皇帝上下抛着:“出自姜氏之手?朕瞧着新奇,没收!” 金鹰这下憋忍不住了,他往前半步,身形半遮挡皇帝,低声道:“陛下英明,臣就好姜氏那一口,东西还来!” 皇帝失笑,将那坠儿丢给他:“瞧你宝贝的,姜氏还不晓得你身份吧?” 金鹰小心翼翼地将坠儿重新系回上,还理了理苏:“臣不曾说过。” 皇帝拍了拍他肩:“跟她说吧,朕瞧着姜氏是个好的,打算什么时候成亲?要不要朕给你赐婚?”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