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点了点头:“那进书房说,外头头毒。” 说完这话,他率先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半点不提及那的事,也没甚出格的举动。 姜琴娘稍稍松了口气,可心头隐隐又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那点异常的情绪来的快去的快,姜琴娘本没放心上,她抬脚跟上,进了书房,不苟言笑的道:“我想问问,先生可是见过金鹰大人?” 楚辞眸子微动,他眨眼,端起豆青冰裂纹茶盏啜了口:“出甚事了?” 姜琴娘将云家锦绣坊竞卖月华锦,遇上金鹰,又还收了金鹰令的事细细道了遍。 末了,她拿出金鹰令,垂眸道:“我实在想不明白金鹰大人到底想干什么?也没人可以商量这事,先生见多识广,所以才来问问。” 楚辞扫了眼金鹰令:“据我所知,整个朝廷,金鹰共有五人,每人手里握有三枚金鹰令,金鹰轻易不会给出令牌,毕竟要是出了甚事,头一个遭陛下问责的,便是金鹰。” 姜琴娘凛然,握着金鹰令的手不自觉抖了起来,仿佛是接了个手山芋,没法扔,也不敢再多留。 仿佛看出姜琴娘的担心,楚辞搁下茶盏又说:“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金鹰既是给了你令,自然就不是糊人的,你收着依言行事便可。” 话虽这样说,可姜琴娘仍旧不太放心。 “先生,你今不曾看到,云家的云霞锦半点都不输月华锦,云泱还巴结了金鹰大人,但是都被大人不留情面的拒绝了,金鹰大人单单点了月华锦。”姜琴娘道。 楚辞似乎在思考,好一会他才说:“那你是如何以为的?” 姜琴娘垂眸,捏了捏裙摆,不确定的道:“我曾想过,是不是金鹰大人故意回护的,提出过要请他用顿膳,可是被拒绝了……” 楚辞轻咳一声,心虚起来,他轻笑道:“金鹰身份特殊,从不身份,也不和人有私,所以你不必介怀,因为对谁他都是那样的。” 姜琴娘抬眸看他一眼:“先生很了解?” 听闻这话,楚辞一口唾沫没顺下去,呛喉咙里猛烈地咳嗽起来。 姜琴娘不解:“先生?先喝口水。” 楚辞连忙复又端起茶盏,大喝了一口。 他脸上微微泛红,也不知是被呛的还是怎的:“在京城之时,我有幸见过金鹰一两面,也曾听一些勋贵世家的人提及过。” 姜琴娘并不疑他,她想了会叹息一声:“那是我多心了,可能金鹰大人就是顺手而为。” 楚辞没否认,他看了眼书房外头,这会本是该苏重华上课之时,故而不会有下仆过来打扰,小孩儿还不晓得跑哪玩耍去了。 他心思一动:“琴娘,你这些时都在避着我。” 姜琴娘霍然转头看着他,脸上划过一霎惊慌:“没有。” 她起身,咬道:“我还有旁的事,不打扰……” “琴娘!”楚辞口吻稍重。 姜琴娘驻足,可她不敢回头,就站在门槛光影里,纹丝不动。 楚辞道:“上次是我孟浪,你莫要怕,也莫要故意避着我,往后没你同意,我不会再那样。” 闻言,姜琴娘一下捏紧了手,好半天她才找回自个的声音说:“先生休要再提,我……不记得了。” 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这样才对两个人都好,也免得传出一些风言风语。 楚辞苦笑一声:“我知道了。” 姜琴娘侧目,余光瞥他一眼,见他眉目布轻愁,一双寒潭星目中是化不开的暗漩涡,深沉的仿佛要将人 没。 她心肝颤了几颤,终是强忍着回头的冲动,大步踏出房门,走进耀眼的光底下,裙裾翻飞,很快消失不见。 “哎……”良久,楚辞叹息一声,凭的心头没滋没味,意兴阑珊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了。 他坐了会,挪到书案后,研好浓墨,从暗格里头掏出一本空白的奏请来。 择了毫笔,蘸了墨汁,他才懒洋洋的下笔开写。 每位金鹰只有三枚金鹰令,他今个送出去一枚,需得写奏请说明缘由,再呈送到龙案,要告知京城里头的那位。 所以,金鹰令其实也不是那么好送出去的。 却说姜琴娘回了汀兰阁,她在绣架前愣愣坐了会,说不清心里是何想法。 赤朱端着花果凉茶进来:“大夫人,可是从扶风先生那问清了?” 姜琴娘回神:“先生说了一些,要我安心收着金鹰令就是。” 赤朱兴奋起来:“大夫人,云泱肯定快被气死了,真是痛快,叫他手段卑劣,活该!” 云泱会不会被气死姜琴娘不知道,她只知道再不想出法子,七月拿不出像样的东西送去甄选,苏家才是要大祸临头。 她捏起绣花针,淡淡的说:“你去福寿堂走一趟,将金鹰令的事支会老夫人一声。” 赤朱应下,她看姜琴娘又埋头刺绣起来,也就不打扰,悄然退了出去。 姜琴娘手下绣的是一副炭条画的兰花,这等画风迥异,她光是配绣线颜就花了好几天的功夫,诸多现成的颜不够,她还自个动手染了来。 整副兰花图,只余花苞和影部分没绣了,姜琴娘呼出口浊气,打起神来。 她十指如风,飞快跳跃在素白的绢布上,细针泛出点光,一点一点的,就在绢布上形成活灵活现的兰花图案。 “大嫂,大嫂,我听说金鹰大人订了咱们家明年的月华锦?”小姑子苏瑶提起裙摆小跑着进来。 她一张秀小脸红扑扑的,鼻尖还渗着晶莹细汗,一双眸子却很晶亮,仿佛被雨水冲刷过的宝石。 姜琴娘不自觉出笑容:“是,金鹰大人订了二十匹明年的新锦,我还愁明年月华锦的量估计要加大,不晓得织坊那边能不能织出那么多。” 苏瑶挨着姜琴娘坐下,能看出她很高兴:“大嫂真厉害,能得金鹰大人青眼。” 姜琴娘失笑:“哪里,是金鹰大人看得起月华锦,不是我的功劳。” 这是实话,姜琴娘不会贪弓,然而苏瑶哪里会信,她笑眯眯地挽着姜琴娘手臂,蹭了蹭她:“我最崇拜大嫂了。” 她说着这话,就看到姜琴娘正在刺绣的兰花,当即惊呼了声:“大嫂,你这绣活……” 她却是惊叹的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形容,只觉得那兰花像真的一样,有风吹来还会摇曳生姿的动一动。 姜琴娘将原画给苏瑶看,并将自个的想法说了一番。 苏瑶啧啧称奇:“大嫂,咱们家除却月华锦,其实拿不出更好的布料,说实话在布料这一块,我一直觉得约莫比不过云家,如今金鹰大人更是直接订下月华锦,我认为咱们可以放弃这一块的甄选。” 姜琴娘没说话,她示意苏瑶继续说下去。 苏瑶得了鼓励,舔了舔继续说:“甄选分为两种,一是布料的甄选,二是绣品,我们全力参加一种即可。” 苏瑶的想法其实同姜琴娘不谋而合,如今莫说拿不出月华锦,再者明年的新锦也很吃紧,且有金鹰那条路子,相当于月华锦已经一步通天,直接被呈送到里贵人面前,省了内府的层层选拔。 所以,她想过与其再在布料甄选上费心思,不如放弃,专心绣品这块。 “我原先想着,琢磨琢磨双面绣,可是双面绣难度太大,一时半会不会有成效,但是这种炭条画的风格很不一样。”姜琴娘摸了摸还没绣完的兰花。 “对,”苏瑶兴致,“大嫂,只要有好的花样,我觉得咱们的绣品一定能在甄选上大放异彩。” 姜琴娘笑了:“所以,我前些时跟扶风先生在学这种画法,有意思的。” 苏瑶眨了眨眼,她轻轻拉着姜琴娘袖子,忽的说:“大嫂,让我帮你吧,毕竟距离七月没几了。” 姜琴娘点头应允:“成的,不过你要先学炭条画法,明我同你一并去勤勉楼,扶风先生教授重华的时候,咱们一块学学。” 到底可能是画功不佳,她在将炭条画变换为刺绣的时候,特别是影和光亮部分还有些处理不好,有时摸不准该用几度白的绣线。 两姑嫂说妥当了,隔便直接去了勤勉楼。 楚辞只挑了下眉,意味深长地看姜琴娘一眼,旁的并未多说,总是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 恰这,他开始教苏重华画简单的人像图,两大一小的三人坐的端端正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楚辞三言两语讲了要点,索让婢女赤朱进来随意坐椅子上,然后让三人试探着画画。 苏瑶头一回上课,什么都不懂,在姜琴娘和苏重华开始画的时候,楚辞踱步到她边上,小声教起来。 末了,他捏着炭条,微微弯,亲自教苏瑶如何勾勒轮廓。 盖因需要给苏瑶讲解的东西很多,楚辞便离得不远,苏瑶睁大了眸子,瞧着那双修长的握着细细的炭条,随意一挥手,就在白纸上勾勒出或长或短的线条。 她微微屏息,鼻尖仿佛嗅到一股子陌生的好闻的青草冷香,幽幽萦绕,浸人心脾。 “先大概画个,不用在意什么形状,需得掌握好大小……”楚辞低声说道。 作为西席,不管是对哪个学生,他从来都很认真,绝对不会敷衍了事。 “可是明白了?”他侧头问苏瑶。 苏瑶小脸微红,紧张的手心都冒汗了,她胡点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我瞧着,你先试试。”楚辞没多想,他将炭条给苏瑶。 苏瑶深呼,握着楚辞刚才用过的炭条,这下不仅是脸,连耳朵尖都一并红透了。 她长这么大,就从未和哪个男子靠的这样近过,实在叫人无措极了。 一边的姜琴娘微微皱起眉头,她毕竟此前学过,才一小会就已画出赤朱的大致姿态。 但是,她这回反而忽然就没法继续了。 她余光瞥着楚辞那边,见他耐心又细致地教苏瑶,初初及笄的小姑娘红着脸,眼眸水润,眉目意盎然,娇鲜活的本就像是一幅画。 所以,这样子纯善的大家闺秀才和楚辞相配不是? 她放下炭条起身,丢下一句:“我去更衣。” 楚辞再抬头之时,她人已经出了书房,那等脚步匆匆的模样,竟是有些莫名的小狈。 楚辞眸光闪烁,他看了眼姜琴娘的画,过了一小会着苏重华小脑袋道:“重华加油不可偷懒,我去净个手,回来要看到重华把衣衫画出来。” 小孩儿受了鼓舞,卯足了劲:“先生去吧,我不会偷懒的。” 楚辞点了点头,他摩挲着指腹上沾染的污黑,似乎有些烦恼的模样走出书房。 苏瑶似有所,她转头看着楚辞离开:“重华,先生很喜洁么?” 小孩儿如实回答:“是的呀,先生常说,君子不仅要举止端方,礼仪不出错,还要仪容整洁,不可与污垢为伍,这是对旁人的不尊重。” 苏瑶弯了弯眉眼:“先生懂得好多。” 小孩儿与有荣焉地起小膛:“那是自然,先生很博学多才的,我可喜跟先生做学问了。” 说完这话,小孩儿板着小脸,故作老气横秋之态:“姑姑,你不要说话,专心画画,不然先生回来会打你手心的。” 苏瑶翘起嘴角,拿黑乎乎的手指头点了小孩儿脸一下,坏心眼的在他脸上抹上炭黑:“我晓得了。”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