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宛看着郁赦,心头豁然。 这是肯花五万两赎了自己,却又为了避嫌三月不踏足别院一步的人。 还是自己赚了。 第99章 如今这份罪果,也终于该轮到其他人品尝一二了。 城门外, 礼部的官员和卫们出城接圣驾, 钟宛开车帘看了下, 眼睛眯起,“这个时候能有多要紧的事,要等不及入城先送来?” 郁赦抬眸, “什么?” 钟宛放下车帘,“有个卫,拿了一封奏疏送到銮驾前了。” 不一会儿, 御前的一个老太监急急忙忙的跑到了郁赦和钟宛的马车边, 苦着脸道,“王爷, 钟少爷,黔安八百里加急, 出事了!原黔安王宣瑞……殁了。” 马车中静了片刻,郁赦问道,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没的?” “说是遇到了窜的劫匪!那些亡命之徒经常在打劫过往商人,可能是将他们当富商了, 这……唉。” 郁赦道, “尸身呢?运回来了吗?” “没有,那荒野之地,总有野兽出没,发现的时候已没几具整个的尸身了。”老太监咳声叹气,颤巍巍道, “钟少爷,还请节哀啊。” 马车中,钟宛不发一言,片刻后郁赦道,“钟宛悲伤过度,说不出话了,你先去吧。” 老太监转身去了。 马车里,钟宛用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写字:是在试探我吗? 郁赦不确定,写:我们没理由杀宣瑞,怕就怕他怀疑是我们将宣瑞藏起来了,一会儿装的像一点,别被皇帝看出破绽就好。 郁赦写完有点忧虑,这封奏报来的太不及时,正巧赶上同崇安帝在一起的时候,崇安帝多疑,一会儿进了城怕是要亲眼看看钟宛,假意安一番,他和钟宛都知道宣瑞现在没事,一会儿一个神情不对,没准就能被看出什么来。 不等郁赦想办法,那边钟宛已有了主意,他想起了刚回京头一次见崇安帝时,崇安帝对他说的那番话。 崇安帝说,史今辞世前,没在原该给子孙求福荫的折子上写半个自家人,只提了一个外姓之人,钟归远。 史今上奏给崇安帝的最后一封折子上写着,归远年少经难,这些年吃苦太多,将来若有一二不周之处,恳请圣上念在此子命苦不易,多加宽宥,不要再让他吃苦。 折子送上去没几天,老太傅就没了。 而远在黔安的钟宛直到两个多月后才得着讣闻,连老人家尾七都没赶上。 钟宛一直不太敢细想这事,这会儿痛痛快快的想了下,眼泪瞬间蜿蜒而下。 郁赦被钟宛惊着了,“归远……” 钟宛苦笑着摆摆手,他本想做做样子,可一想到老太傅殿外的长跪和他仙逝前的那封折子,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了。 钟宛怕郁赦担心,沾了沾茶水在桌上写道:我这些年辜负了许多人。之前负你良多,如今尚能补偿一二,对老师,却…… 钟宛顿了下,又写道:天人永隔,不能报答万一,如今回头看,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怕就是史老太傅了。 钟宛眼泪一下下落在桌子上,实在是写不下去了。 进城之后,所有车架要随崇安帝入,兜兜转转终于进了内后,崇安帝下了銮驾,果真特意问了问钟宛。 钟宛是被郁赦搀下车驾的。 钟宛身形高挑,但实在太瘦,被郁赦这么一扶显得愈发形销骨立,他走到崇安帝面前,勉强行礼,崇安帝看钟宛双目赤红似要滴血,叹气道,“罢了罢了,朕就是怕你忧伤过度特意问问,你……唉,别跪了,先回府吧,宣瑞的丧事朕自会让礼部好好持,让他走的风光。” 钟宛深深的拜了拜,被郁赦扶了起来。 “回府让太医好好看看。”崇安帝似真似假的关怀了几句,看向郁赦,“子宥先留下,朕有话代你。” 郁赦扶着钟宛,宽大的袖口下,他飞快的在钟宛手心上写了个“北”字,然后放开了他。 郁赦随崇安帝进了寝,崇安帝收了方才对着众人的惋惜神,慢慢地坐了下来,“子宥,你说这事儿……是不是有点不对?” 郁赦淡然道:“自然不对。” 崇安帝看郁赦,郁赦语气平静,“劫匪打劫小门小户的商贩都不一定会杀人,现在打劫到了皇家头上,反倒一个活口没留?当真英勇。” “自然,也可能是他们初始不知情,动手后途难返,只能灭口尽力毁灭证据,但宣瑞走前钟宛特意嘱咐了我,请我给宗人府那边带句话,让他们好生看顾,我的人也确实去看了,得知他们确实带了不少人上路后才放了心。”郁赦道,“卫也有,仆役也有,几十口人,会那么轻轻松松的被劫匪杀了个片甲不留吗?那劫匪得是有多少人?” 郁赦嗤笑,“百十来人的大匪帮,必然是有名号的,这样的沿路能有几个?挨个清查就是。” 崇安帝审视的看了看郁赦,见他脸上并没悲戚之,道,“是,是得给黔安王府一个代,钟宛出身宁王府,你就是不查,他肯定也会要个说法的,不过……” 崇安帝不动声道,“钟宛既然不放心宣瑞独自上路,就没让你的人跟着?你的人若跟着了,是一起被杀了呢,还是……” 郁赦心中冷笑,不巧,他还真的早就防备到了这个。 “钟宛是同我代过,但也只让我的人将宣瑞送出了城,出城之后,我的人就回来了。”郁赦坦然道,“皇上不信,可以彻查,问宗人府的有关官吏,问当守城的官兵,看看我是不是撒谎了,是不是我动了手脚,杀了宣瑞。” 崇安帝失笑,“你这孩子,朕又没疑心你!朕不过是盼着你的人身手好些,逃了出来,告诉咱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宣瑞懦弱无能,跟旁人也没结下什么仇怨,这事儿太蹊跷了。” 郁赦不说话了,崇安帝自顾自道,“但没准,你身边真的有那么几个亲信,想为你分忧,或是听了钟宛私下的代,偷着去了呢?所以……还是查一查吧。” 郁赦眼中闪过一抹讥讽之,没开腔。 崇安帝当即命人去传话清查,转过头对郁赦宽道,“别多心,朕也是为了你好,万一回头真查出来是你这边的人自作主张,朕早点知道了,也能替你遮掩遮掩,别站着了,坐下,同朕等一等,看看他们能查出什么来。” 一个时辰后,人折回来跪下道,“回皇上,送原黔安王出京那,郁小王爷的人确实跟着了,但出城十里后就回来了,都是郁王府别院的家将,进出城城门口都有记录的,奴才们方才查过,那十来位家将这些子在京中都有面,人证全有。” 崇安帝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他摇头一笑,对郁赦道,“你看,这不就明明白白的了吗?回头万一有人说是你动了什么手脚,朕就能替你做主了。” 郁赦面若冰霜,人怕崇安帝下不来台,忙道,“是呢!有圣上作证,再没人敢怀疑小王爷了。” 郁赦实在不想听这些话了,忍着恶心道,“多谢皇上。” 崇安帝使了个眼命人下去了,他现在对郁赦放心了,才敢同他商议,“你说……宣瑞真的死了?” 郁赦冷声道:“不清楚。” 崇安帝最烦郁赦对他不冷不热的这幅样子,心烦道,“朕查了查你又如何?你摆这幅样子做什么?若不是你一直不同朕亲近,朕会对你起疑心吗?” 崇安帝脸也放了下来,“子宥,雷霆雨俱是天恩,你不懂吗?” 郁赦面如常,跪了下来,“谢主隆恩。” “你!”崇安帝气的不住捶口,他想让郁赦滚,但他这几一直心神不定,神不济顾念不周,想要同别人商议,但身边人不是不能放心的就是不顶用的,几个儿子里,只能靠着郁赦,“罢了!起来说话。” 郁赦起身,抚了抚衣角后,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一块尸身都寻不到,无法断言宣瑞真的死了,想要个结果,只能查。” 崇安帝心道这是废话。 郁赦虽是大理寺卿,但他胡混了这么几年,也不见得真懂什么,崇安帝不抱希望道,“如何查?” “即刻下令,命自出事点沿途二百里内官道的府衙官吏自己上报,属地有几处匪寨,各个匪寨约有多少人,近一月内可有窜。” “同他们说明,过往纵容匪徒劫掠的事一概不咎,但有敢知情不报、瞒报、谎报者,格杀勿论。” “再命自出事点沿途三百里内所有府衙官吏,纠察属地典当行,搜查近一月内收当所有财物,清点其中是否有上用、官用之物,若有收获,结合清查劫匪之情况,必有所获。” “宗室之子,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半路上,沿途官员都要追责,但纠察此事有功的官员,功劳计入当年课绩,案子查清后另有升迁。” 崇安帝一时听愣了,看着郁赦出神。 郁赦蹙眉,继续道,“皇上若觉得可行吗?” 崇安帝回神,点了点头,“很周全,但若……若这样也纠察不出什么呢?” 郁赦道,“那就说明宣瑞有可能没死,是被有心的歹人虏去了,到底是为了什么……不清楚。” 崇安帝心头不安,最近的事总让他有点心慌,他隐隐觉得事情没这么巧,宣瑞不该是在这个关头突然遭了劫匪。 崇安帝抬头看了郁赦一眼,如今心头唯一一点安,就是他越来越觉得,郁赦并没那么荒唐。 崇安帝忍不住想,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吗? 自己这个命最硬的儿子,生来就是做皇帝的? 崇安帝看着郁赦,想着后继有人,心中稍稍舒服了些,道,“好,那就按你说的办,去安排吧,朕实在有些不舒服,想先歇一歇……” 郁赦还未起身,外面人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神有异的看了看郁赦。 崇安帝本要让郁赦避退,但他身子不适,知道自己没神再处理什么事,疲惫道,“罢了,说就是。” 人上前两步,脸凝重道,“皇上,郁王爷那边……有点不对。” 崇安帝皱眉,“有何不对?” 人迟疑了下,低声道,“郁王爷对行刺的事始终还是不认……” “人证物证俱在,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崇安帝怒道,“他当然不认了!你们自己没旁的办法?” “可、可……”人情急道,“郁王爷认罪,只不认这一样,他说这些年确实做过对不起皇室的事,还有许多,如今既已进了宗人府,他愿意一一代,皇上!” 人惶恐道,“郁王爷他、他这是要说什么啊?” 崇安帝脸血瞬间褪尽。 人急道,“郁王爷这边还没代,老宗亲们就已经被惊动了!如今宗人府要请宗亲们,那边郁王爷的意思是他手里有许多人证物证,他若有万一,所有的事都会大白于天下,皇上……” 崇安帝两手突然发抖,颓然跌坐在龙椅上。 崇安帝突然想到了什么,倏然看向郁赦,哑声,“宣瑞、宣瑞……会不会,会不会是……” 郁赦表情平静,轻轻点了点头。 崇安帝声音嘶哑,咬牙切齿,“郁幕诚……” “皇上!皇上!”外面一个老太监捧着几封奏折跑了进来,神情急切,“皇上,出事了!” 崇安帝顾不上别的了,失态道,“滚出去!” 老太监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看向郁赦。 郁赦淡淡道,“皇上身体不适,寻常事一概搁置。” “不是寻常事。”老太监抖声道,“这是内阁送来的奏折,皇上,真出事了……” 崇安帝头疼裂,“怎么了?!又怎么了?!” 老太监急切道,“皇上,北边出事了!北狄那边出了子,而且,而且……” “一共就那么几个北狄兵!”崇安帝仪态尽失,低吼道,“或打或退!兵部没章法吗?内阁没脑子吗?同朕说什么?!” “不是啊皇上。”老太监带着哭腔,“一个时辰前有人来奏,说五殿下私下勾结北狄,助北狄王破我边境!以此为由,迫郁小王爷率兵出征,再诬陷郁小王爷通敌叛国!” 通敌叛国四个大字砸在了崇安帝心中,他的脑子瞬间就炸了。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