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桥摇头:“不嫌弃,也不会不管你。但是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 “为什么不能管一世?”靳远走近了一步,忽然有些咄咄人,“南桥,你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你看不出我喜你吗?你看不出这么多年我一直喜你吗?” 如果不是酒醉,他绝不会说出这样直白又毫无掩饰的话。 南桥却好像松了口气。 说了也好。 说了就不用再藏着掖着。 她把纸巾送了过去,放在他手心。 “靳远,我可以一辈子给你递纸巾,可以在你每一次喝醉的时候赶来看你,也可以在你每一次受伤的时候来为你包扎。”顿了顿,她轻声说,“可是我只能做到这一步,我不能亲自帮你擦一擦嘴,不能帮你擦洗喂你喝解酒药,也不能彻夜照顾你。” “……” “那些事情,都不是我想做的,我无能为力。” “为什么不想做?”靳远看着他,目光里是与黑夜相同的深沉与悲哀。 “因为我喜上了别人。”生平第一次,南桥说出了口。 靳远却忽然反问她:“易嘉言?” “是。” “你是不是疯了?”靳远一把抓住她的手,“他是你哥哥,他是你户口本上的亲哥哥,是你一辈子都不可能也不可以在一起的人!你他妈发什么疯?” 南桥任由他拽,任由他捏地手腕发痛。 最后也只是怅然一笑:“你就当我发疯好了,反正也疯了这么多年,好是好不了了。” “那我呢?那我怎么办?”靳远的声音哑得可怕,“我找了你这么多年,我喜你这么多年,我又该怎么办?” 南桥看着他,只觉得这一夜所有的重量都在了心上。 “阿靳,我上一个人,一个我明知道不能在一起也不会有结果,甚至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回以我同样情的人,我得这么没有缘由、没有希望,你却问我你该怎么办?” “……” “你就当我自私好了,我连我自己该怎么办都不知道,哪里又知道你该怎么办?” 南桥回了手,后退两步。 既然不能在一起,那就离你远远的。 让你痛一时,总好过像我一样不知道痛到何时。 ☆、第20章 第十九章 灯红酒绿的夜,本该是喧哗沸腾的酒吧街,气氛却因为南桥说的那番话霎时寂静下来。 靳远看着她,目光里是沉沉夜,酒也化不开那片氤氲雾气。 侧门里却忽然走出来一个人。 “没喝酒的人脑子不清醒,喝了酒的人反倒比你还清醒。”沈茜笑了两声,站在不远处看着南桥,“你跟易嘉言是什么关系?你俩会有什么结果?你喜他,他知道吗?他把你当妹妹,一心疼你宠你,要是知道一片好心被你想入非非,你想过没有他是什么心情?” 南桥站在那里,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她没有想过沈茜在这个时候也会变得如此咄咄人。 在她的印象里,沈茜从未对她发过脾气,哪怕恨她软弱被人欺负时,也总是气势汹汹地嚷嚷着,转眼间就帮她撑,身而出。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源于对她好,她是知道的。 眼下,沈茜走到她面前,直视她的眼睛:“你喜他?喜他什么?喜他家境优越,学历优秀,还是喜他温柔善良,谦谦君子?” “我喜的只是他这个人,不是别的什么。”南桥说。 “他如果没有这些,你会喜?” “我不会去想如果的事。” 沈茜笑了:“南桥,不清醒的是你,哪里是阿靳呢?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易嘉言吗?因为他代表一切你在人生的头十八年都不曾拥有的东西。他生活在美的家庭里,他从不需要为经济发愁,他没有你那样的酒鬼老爸,没有我那样上了年纪还要起早贪黑卖面的阿婆,更没有靳远那样残缺不全的家庭,和他不得不背负的重担。” “……” “你喜他,是因为他代表了光,代表了温暖,代表了美好,代表了幸福。他拥有你最羡慕的一切,所以你以为你喜他,其实你喜的本不是他,分明是他所拥有的东西。” 沈茜咄咄人,一字一句犀利无比。 南桥看着她,半天才反问一句:“那又怎么样?我喜他,自然喜全部的他,他的好,他所拥有的一切,那些都是我喜的。” “所以你只是想逃避你的过去,你喜的本不是他,而是他能带给你的生活!” 南桥沉默很久,才摇摇头:“你不是我,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替我做判断。我喜不喜他,只有我自己最清楚。” “那阿靳怎么办?你想过没有,你抛下的是另一个人对你的情真意切,只为了追求一段本不会有结果的虚无缥缈的情,这样值得吗?” “值不值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不去做,我一定会后悔。” 再多的劝说都于事无补,沈茜忽然冷静下来,抬头看着南桥的额头:“那你想过没有,既然你的易嘉言那么好,事事完美,没有缺陷,可你不是那样的人。” 短暂的沉默后,南桥听见她说:“你的额头上有疤,就连基本的容貌都做不到没有缺陷,这样的你,真的有足够的自信可以站在他旁边?你知道易嘉言是什么人,他活在万众瞩目中,他活在聚光灯下,他会时常出现在杂志社、报纸上、电视上,这样的你要怎么站在他旁边?” “……” 南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茜并不知道今天的她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沈悦蓝对她说的那番话,她以为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嫌弃她,都用鄙夷的目光看着那道疤,只要她在乎的人不在乎,她就可以做到不在乎。 可是如今,这样的话从沈茜口中说出来,南桥忽然就找不到安自己的理由了。 当初受人奚落,沈茜总会气势汹汹地替她身而出,对着别人破口大骂。安她时,沈茜总会拍拍口,信誓旦旦地告诉她:“南桥你放心,这道疤本不算什么,谁敢因为这个事情嘲笑你,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也许是时间过得太久,消磨了情,也带走了当初的信誓旦旦。 南桥从未想过有朝一这样的话会从沈茜口中说出来。 她慢慢地伸手摸着那道疤,惨淡一笑:“缺陷?” 不是说是纪念吗,不是说是青的礼物吗?怎么如今就变成了缺陷呢? 三个人立在原地,相互对望,可是眼神里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早已和当初的三人行不一样了。 南桥看着他们,轻声说:“我有我的坚持,你们有你们的想法。我仍然当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这辈子也不会变。” 即使在你们眼里,我已成了彻头彻尾的失心疯。 我也会疯到底。 *** 隔是个大晴天,光明媚,空气里都漂浮着尘埃的味道。 南桥坐在处置室的凳子上,双手紧紧地拽在一起,掌心都蕴出了热的汗渍。 手术前,沈茜打来电话,问她在哪里。 南桥顿了顿,说:“医院。” 沈茜明显一愣,声音抬高了些:“医院?你在医院做什么?” 医生已经在等她了,南桥见状,对沈茜说:“现在有点事,晚些给你打电话。” 然后便挂断了。 医院这种地方,永远是洁白一片,纤尘不染,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又难闻。 穿白大褂的医生在一旁戴口罩,消毒,一边有条不紊地做准备,一边说:“疤痕体质比较特殊,痛可能也比较锐一些,一会儿我用氮给你把增生的新烧掉,过程可能有点长,有点难以忍受。” 南桥点头。 “你也不要紧张,特别痛也要忍住了,因为我要全神贯注地给你清理疤痕,你得自己克制住了自己,不能动。否则氮烧到其他地方,那可就要多出一条疤痕了。” 她继续点头。 医生掀开她的刘海仔细观察了一阵,“已经有好几年了,都长成型了,就算烧掉,也肯定会有粉红的印子。现在是突出来了一点,不太好看,但是你就是用了氮烧掉,指不定过几年也还会长出来一些……你确定要做这个?” “我做。”南桥平静地说,用黑的发卡把刘海别再一旁,闭上了眼睛。 医生叹口气,一边摇头,一边说了句:“那你忍着。” 他的作很娴,丝毫不拖泥带水,用镊子夹着医用棉沾了氮便朝那道疤痕摁了上去。 肌肤与氮相触的那一刻,南桥险些尖叫出声。 冷到极致,便有了火烧皮的痛。 就好像有人在皮肤上点了火,千万条虫子在啃噬她的,她神经质地颤抖着,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本控制不住自己。 她听见皮肤上有嘶的声音,绵延不绝,像是有被烧焦一样。 短暂的半分钟,于她而言比半生还长。 南桥竭力克制住自己不要动,不要尖叫,也不要跳起来。 去掉它吧,从此以后摆它,她再也不要做那个伤痕累累的南桥。她想要做一个没有缺陷的人,她想要抬头,堂堂正正地站在易嘉言身侧。 当医生拿开那块棉花时,南桥已然泪面,下都生生咬出了两个齿印。 “小姑娘还勇敢,做了这么多次祛疤作,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一声不吭的人。”医生夸奖她。 南桥却恍若未闻,只是慢慢地指着凳子站起身来,浑身是汗都走到镜子前面。 镜子里的人面泪痕,头发凌,额头上全是汗。 可是那道疤不见了,只剩下淡淡的粉红蔓延在肌肤上,没有了难看的突起,只是颜有些异常罢了。 “小姑娘之后也可以学着化化妆,用点粉底啊遮瑕膏什么的,应该就看不出来了。”医生笑着拍拍她的肩,“你是疤痕体质,一受伤就容易留疤,今后可要小心点儿了,别再不小心磕着碰着,特别是脸。你们小姑娘家家的漂亮,千万要惜自己的脸。” 南桥点头,低声说了句谢谢医生,有些虚地往外走。 是在医院大门外撞见那辆恰好停下来的黑轿车的,她一愣,看见易嘉言推开车门,沈茜也从副驾驶跑了下来。 沈茜看见了南桥,像是疯了一样冲过来,却又在看见她出来的额头时脚下一滞,再也迈不动步子。 南桥静静都站在那里,目光越过沈茜,定定地定格在易嘉言面上。 他看上去很严肃,不苟言笑。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