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轩果然道:“我们也是要往大漩涡去。不过,先前已应了这位常道友同行。” 说到这里,他又转向苏长宁问道:“常道友,你怎么看?” 她怎么看?苏长宁暗道唐玉轩倒是打得一手祸水东引的好算盘,自己怕那黑袍修者是魔祖门下,若是拒绝容易引来祸端,要是话从她口中说出,就不一样了。 自然无意替他做筏,苏长宁只道:“大家都是出门在外,同行即是有缘。” 两边人都无异议,这下逐舟上的乘客有了五人。 逐舟入海算是大事,只见掌柜亲自将一个玉盒自内间捧出,又从中取出一枚玉简给唐玉轩,其中正是控逐舟的法门。 将玉简贴上额头,闭目验过的确是逐舟没错后,唐玉轩才点了点头。 “这二名力士会随舟同去,任客人调遣。”末了,掌柜说道。 唐玉轩应了下来,问过苏长宁与那黑袍人的意思后,决定当下即刻出发。 来到海边,唐玉轩便取出逐舟,按照玉简上记载的法门对其施诀,那两头尖巧的小舟片刻之后便由巴掌大小长到了数丈长,不过比起浩瀚无垠的九海来说,仍是十分渺小。令人不由心生疑惑,如此一叶飘零的小舟,如何能够顺利抵达以凶险着称的九大漩涡。 不过,等一踏足而上,这些疑惑便都烟消云散了。 没想到这小舟看起来小,但却是因为有空间制的缘故。等置身舟上,其内又似乎无限宽广,倒像是一个大型的储物囊。 地方极大,人又不多,于是便各自安顿不提。 九海在传言中甚是可怖,不过离岸不远的近海却与其他海域并无太大区别,加上也不知是不是他们运道甚佳,一路驶来居然都是风平浪静。 本来逐舟上就可容纳数十修士,现下加上力士也不过七人,各自在静室修行,互不相干,十分清净。 苏长宁趁此时机,在不停炼化体内鸿逢与玉容留下的异种真气之余,也顺便稳固筑基圆的境界,虽因时间尚短效果不彰,但也不复先前的微微一动灵气,经脉就隐痛不已的状况。 当然,逐舟中并不是人人都与她一般。 “好漂亮的大海啊~”贝思彤倚在船舷一侧木栏杆边,极目远眺,一边慨道,“二师兄,你看那边!” 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却是一只鲛人自海面跃身而出,鱼尾上的鳞片在光照下发出五彩光芒,的确十分美丽。在她身侧的马天和点点头,想要附和几句,但不善言辞惯了,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贝思彤没有得到回应,自顾自看了一会景,不由觉得无趣起来,从栏杆上直起身,向马天和笑道:“如此景,大师兄却不出来看看,实在太可惜了。” 马天和看着她一双美目中光转,哪里不知这位小师妹又打上了什么主意了,于是出声想要阻止:“思彤,别……” 一纤纤玉指顿时贴上他动的双,只见贝思彤娇俏地撅了撅嘴,说道:“二师兄,你可不许扫兴。” 被她如此动作得脸上发红,马天和一时间唯有点头而已。 贝思彤见他如此,收回手指,绕过犹自呆立的他,就向唐玉轩所居的舱房走去。 自从上舟以来,唐玉轩因负着舟之责,一直闭门不出,贝思彤几没见他,心下已是十分思念,想着要给他一个惊喜,便悄悄地解开了他府门口的师门制,屏住灵息,闪身入内。 果然唐玉轩正端坐其中,舟用的那枚玉简在他灵力的牵引下悬在半空之中,仿佛被一张看不见的网拢着,偶尔有闪烁的灵力通过玉简散发至逐舟各处。 贝思彤见状掩轻笑,静悄悄地走到唐玉轩身后,正想突然出声吓他一跳,才踏出一步,却见唐玉轩猛地回转身来,喝问道:“谁!” 随着语音,一道充锐利之意的金光便向她打了过来。 以贝思彤的修为,本来避过金光不难,但是她绝没想到自家师兄竟会对她出手,一时间竟了方寸,眼中蒙上一层薄雾,只知道嘴里哀声道:“师兄……” 没想到是她,唐玉轩见她不闪不避,眼看自己那道金光就要打在她身上,只得拼着灵力逆风反噬,收回那道劲气,好歹让它偏过了贝思彤的所在。 但是收回出手的灵力对于元婴以上的修士来说尚且是件难事,以唐玉轩目前筑基圆的修为,哪里承受得住,一等灵力冲回体内,当下就捂呕出一口殷红。 贝思彤还未从方才的害怕中回过神来,见此更是手忙脚,在眼中打转的泪终是落下,急匆匆地从怀里取出一条绢帕,上前想替唐玉轩拭去边血迹:“大师兄,你没事吧?是思彤……思彤错了……” 已然没有了开口的力气,唐玉轩向她摆了摆手,勉强维持着打坐的动作,就要运行功法修补受损的经脉。 没想到就在此刻,随着“叮”的一声脆响,原本为他灵力所系,在他身前半空而悬的玉简,竟自力落地! 贝思彤樱大张,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顿时就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唐玉轩想要调动体内灵力重新维持住玉简,奈何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眼睁睁看着原本在航线上顺利前行的逐舟滴溜溜地打着转,最后不知向何处行去,然后就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刚从观想中出,就险些被甩出了舟楫的苏长宁若是知晓这一切发生的来由,不免要大叹一声当真是无妄之灾!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副本又名论傍男人的可靠度…… 杯具地又是存稿箱君……躺平任tx 第62章 亘古战场(一) 此处广大、死寂的空间内, 其景物竟是远远超于人之思维所及。 直入云的山峦,自拦处被劈为两半, 崩颓于地;延绵不见尽头的山脉, 从中被深邃无底的窄谷分开。植壤尽作玄赤二, 玄者仿佛是什么焚烧后余下的残烬, 赤者则恍若为泼洒血所浸染而成。 此外,还有许许多多深浅不一的坑遍布土地之间,最小的也有亩许方圆,其中白骨隐现,间或又有点点荧光飘飞而出。 这一派空旷、虚茫之间,回着的,唯有来自于上古的,带着玄奥恐怖气息,席卷着腥气腐朽之气的冷风。 苏长宁睁开眼时, 只觉眼前种种恍若当头拍下的巨大浪花, 迫得她连吐息都变得艰难, 如同溺水之人一般,明知行将没顶身殒,却分毫挣扎动弹不得。心中无边恐惧刹那蔓延开来, 就仿佛回到彼时面对夙洄那一击斩落,在那股力量面前, 相形之下的自己是如许渺小,便如尘灰一般不值一提。 就在思绪即将沉沦时,锁骨间微微发热, 令她心神不由一震。这才觉察到自己竟差点为此地气息所乘,心神出现动摇。 手指翻飞间寂灭无相诀随之而出,一道道道符文字由丹田处顺而入四肢百脉,平定了躁动的气血,稳住了动摇的道心。 只是看了一眼,自己就险些被入目的这片苍凉浩之景夺去心神。看来此地,端地是非同寻常。 可是先前……自己又身在何处? 似乎承受过的冲击太过强大,苏长宁愣了愣才想起原先自己正是在逐舟中观想,刚将念头退出,逐舟便因为意外失控,再然后的事,她就不知晓了。 逐舟失控,那是在九海上之事。 而距离他们离开外海,也有些时了,为何自己竟会出现在这片并看不出丝毫大海迹象的空间之中? 逐舟上并非自己一人……但此地只有她形只影单,舟上其余之人,又去了哪里? 苏长宁抑下无数的疑问,试着站起身动了动手脚,发现除了神识受了一些冲击需要修复外,身上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再次环顾这处绝旷大不过,气息又颇为驳杂的所在,心中一个推测浮现,但连她自己,都因为此时的猜测微觉心惊。 这些仿佛亘古存在的死气冷风,这般浩苍茫之气,这派目疮痍之景。 难道此处,竟是向来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上古修士大战之所在,传闻里的亘古战场? 苏长宁小心地接近一处深坑,对伏在坑沿的一具白骨伸出手去,未料她的指尖才一触及,那骸骨便瞬时间化为一堆粉末。 骨殖化灰,这些骨骸曾经的主人,看来的确殒落在此已有许久。 上古战场,对于诸天万界的修士而言,皆是神秘恐怖,仅只耳闻的存在。 传说在混沌初启时,穹宇间唯有一处界域,名叫大罗天。 大罗天中灵气十分充足,几可比拟如今金丹真人体脉之中的醇厚,是以应劫而生于其中的人族在内修炼,格外事半功倍。 彼时,金丹真人就如同现下的炼气弟子,不过是才窥得一丝道中门径的存在,之上元婴、化神修士亦是无数。 但是修士之间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因为数量极多,那些元婴、化神修士更不像如今一般自重身份,绝不轻易与同阶修士结下仇怨,而是时常挑战斗法。 此等事端越演越烈之下,最为惨烈的一次,是整个大罗天中元婴以上的修士分为了对立的两派,互相仇视之下,发动了那场最后使得大罗天陷入崩毁之中的大战。 元婴修士便有填山倒海之能,更何况那时上古,修士能为远胜如今。千百元婴以上修士同时出手混战,结果可想而知。 大战之后,大罗天天塌地陷,江河绝,湖海倒悬,其中低阶修士几乎全数折在那些高阶修士斗法的余波之中,而高阶修士本身亦是去了十之八九。 剩下的那些修士,大难不死之下,眼看大罗天又行将毁灭,于是便纷纷遁入虚空之中,寻找开辟界域的方法。自那之后,才慢慢有了诸天万界的产生,而诸界域的完整程度各不相同,则是因为开辟界域的修士修为不同、对界域的理解不同而成的。 这段传说,不知被多少修士当作头故事说给子侄弟子听过,可将之视同真事的人却越来越少,未想到如今自己眼前所见,竟似乎正是印证。 好在此时心神亦已略微适应了此地密布的浩瀚迫之气,苏长宁试探着铺展开神识,却并未发现除却自己之外另外的活物存在。 本来如此远古大能的战场,说不得也是一座金光闪闪的宝山,但一则苏长宁并不愿意亵渎古人遗骨,一则远古之时灵气充裕,修士修行较少借助外物,而他们殒落于此的时间又实在过去太久,就算有随身的法宝灵器,大多也早已因灵气尽失而与那骸骨一般化为飞灰了,所以并谈不上什么身入宝山之中。 比起这些,更令她到头疼万分的是,自己究竟为何会来到此处,又该如何从中身? 此处密布空气之中的气机十分诡谲,浓郁的灵气、死气驳在一处,经过了亿万年的相争,这两股气谁也不下谁,便形成了此时杂一处却又互不相融的古怪局面。对苏长宁这样功法以灵气为基的道修来说,在其间修行事倍功半,即使她有青萍空间相助,但此间外界影响实在太过强大,不仅行功修炼灵力难有增长,就连观想也因遍布动摇心神的浩苍然之气而无法进行。 难道自己就要这样被困在此间,一直耗到寿元尽绝? 动念之间又思及她此来的目的,不知消失在九海的素离,是否也与自己一般遭遇。 不管如何,出路不得不寻。 苏长宁举目四望,选定了一处方位后,略略放出神识查探确定没有危险,便谨慎地向那方探去。 她亦是不能断言,那些远古大能们施放出的招术、制是否在亿万年后仍有效用,此时小心些绝不为过。 一路踏足在玄赤土地上行过,绕开偶尔散布在地面的深坑与尸骨,苏长宁在这没有出落、黑白替,唯有一派混沌蒙之气的空间中行走未停,不断与那些崩颓的山峦、干涸的湖海、的白骨擦肩而过,可是足下的路仿佛没有尽头,沿途景看在眼中也由一开始的震撼而变得单调乏味起来。 并未计算自己究竟行走了多久,只知道就算没有驭使灵力,但是体内灵气也已被单纯的步行而完全消耗了三次之多,可寻找出路一事仍毫无头绪,好在有青萍空间及时补足。 衣袍下摆在一副骸骨上拂过,顿时便令它化作了一堆灰骨粉。 苏长宁俯下身,正想寻过一些土壤来将之掩埋,可却在视线触及另一小堆灰粉末时凝住。 在这片空间自远古大战之后,就未曾有人进入打扰,故而事物都还维持着那可怖一战后的原貌。 唯有她才发觉身在其中时,触手的那具骨骸,才变成了飞灰。 难道自己行走了这许多时候,兜兜转转,最后竟是又回到了原地? 苏长宁正自出神深思,头顶却是一阵破空之声传来。下意识地伸手一挡,只见巨大冰莲在她指尖凭空绽开,片刻之后随着一声闷响,冰莲花心之上,竟是多了一道人影。 纵冰莲落下化去,那一袭白衣之人尚在昏之中,苏长宁见了,顿时不由低低一声出口:“怎么是他?” 这从天而降的怪客,居然就是先前在逐舟中与她一起同行的问缘阁唐玉轩。 苏长宁纵神识检视了他的身体,看起来除了受了些许冲击而陷入昏之外,并无其他大碍,与她落入此中时的情状,颇有几分相似。 可是如果他在逐舟失控后与自己遭遇相同,却又为何迟迟才自天而降? 自从来此,苏长宁心中的疑问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时已不想再费神去思考这个问题了。左右等唐玉轩醒来,一问便知。 唐玉轩也是在筑基圆浸多年的修士了,过了些时候,便自幽幽转醒。 甫睁开眼,见映入眼帘的是苏长宁那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便糊糊地喊了一声:“常道友?” 然后随着思绪的清明,顿时睁大了双眼:“这里是何处?” 完成沿着唐玉轩身周画下的制符咒的最后一笔,苏长宁丢开手里的碎石,淡淡道:“亘古战场。” 她布下的制有清神宁心的功效,毕竟自己对唐玉轩为人尚且不悉,更不知他心如何。要是他无法抵受住此地那股动摇道心的威,而沉沦入道,使自己在这片本就诡异非常的空间中又多了个筑基圆的对手,那可是大大不妙。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