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裘敛目,抿道:“都退下吧。” 榻上的女人黑发如墨泼洒,盛极的容颜点缀,白与黑织在一块,俨然就是一副惊心动魄的泼墨山水画。 难得的是,她今睡得安稳,没有泪也没有皱眉。 霍裘站在沿瞧了片刻,而后出去洗漱一番,才轻手轻脚地掀了一角锦被上了,他枕在手臂上,瞧着小姑娘面红润了些,忍不住伸手拨了她的几缕长发。 他一动,娇气包就自觉得很,两只白得腻人的胳膊如同玉藕一般,松松地在男人的上,乖得不得了。 霍裘呼一滞,眼底如同打翻了砚池,深浓的黑深邃无比,他抚了抚唐灼灼的后背,绷紧了声音问:“不闹了?” 怀中的小人身子瑟缩一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底的滢滢光亮瞧得人心头一颤,她软软地笑,学着他的样儿手指尖上几缕黑发,道:“哪里就闹了?” 男人的身子修长火热,如今见她终于有了些活力,面上却忍不住结了一层冰,厉声道:“下回再不准试那样危险的东西了。” 唐灼灼眨了眨眼睛,漂亮的眼瞳里顿时就蓄起了一汪濡透亮。 霍裘眉心跳了几下。 骂不得,打不得,就连说也说不得。 他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小娇气的东西? 唐灼灼昂头将小脸凑到他跟前,扯着他半角衣袖细声细气地道:“臣妾叫皇上担忧了。” 她知道的,这事说来说去与自己也有关系,若不是她逞能非要去陪着跑一遭,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这男人心里的难过一点儿也不比她少。 白里要忧国忧民处理政事,晚上到她这里来也歇息不好,短短几的功夫,他也跟着消瘦了下去。 可饶是这样,他也没有一句重话,除了她死抿着不肯喝药的时候怒到摔了碗,事后也还是会耐着子冷着脸将她的眼泪擦干。 这些,她也不是瞧不见的。 霍裘听着她这样软软糯糯的话,一腔了许久的怒气突然就奇迹般地平静下来,他原本还想着等这女人缓过劲来了,定是要狠狠地惩罚一番的。 可如今,怀中的身躯再是香软不过,勾得他心都软了。 “前几,臣妾依稀记着皇上曾说,将娇娇放在了心尖尖上的。” 她倏尔展颜,笑得如同山涧里初升的曦光,霍裘眉目沉沉,瞧了她一会儿后,突然蒙上了她的眼。 唐灼灼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轻颤,一扇一扇就像蝴蝶的翅膀一般蹭在他温热的掌心上,人心弦。 “什么都依你。”许久之后,男人醇厚的声音低低响在她耳畔,带着些许无奈的低哑,让唐灼灼悄悄红了脸。 她缓缓阖了眸子,嘴角的笑意柔和又纯粹。 不管往后如何,至少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全是自己。 唐灼灼想,这便足够了。 “皇上,若是后有了诞下皇嗣的妃嫔,可还会这样什么都依着娇娇?”她微微阖着眸子,声音轻了又轻,像是在做一场梦,稍稍大声点就会支离破碎。 霍裘抚着她后背的手微微一顿,旋即沉了面,捏上她一侧娇的脸颊,森然道:“你就这么巴望着朕去宠幸别的女人?” 男人面鸷,眼神如刺骨的冰棱子,唐灼灼突然觉着有些冷,她身子细细地抖了抖,片刻后,霍裘才听到女人极低的声音,“没有的事,我才不想将你推给别人,巴不得死死地占着,丁点地方也不给她们留呢。” 这话被她说得理直气壮又孩子气十足,偏生十分平淡的只是用了你我二字,霍裘神一寸寸地柔和下来,须臾间带了些暖意,抚平她皱着的眉心,道:“想占就占着。” 唐灼灼在他臂弯里弯了弯嘴角,从善如地道:“好,皇上一言九鼎,到时可别怪臣妾一点没有皇后的容人气度。” 这样的话,也只有她敢说出口了。 瞧瞧,若真有皇后的气度,哪里有她上头那一连串顺溜无比的话? 可惜崇建帝偏偏觉得心中熨帖,受用得不行。 “娇娇,后,不准再吓朕。” 崇建帝活了二十几年,刀尖舔血的子尚能眼也不眨地过过来,可这几,却觉得艰难无比,小女人心里不舒坦,药也不吃人也不认,他见着心里针扎一样的难受。 是他一时疏忽大意,以为女人间的勾心斗角翻不起什么大浪,没有守护好自己的女人,崇建帝觉着挫败无比。 两人许久没有这样子窝在一处说话,长桌上灯火摇曳,幔飘飞,唐灼灼把玩着他上的玉环,低低地提了一句:“秋猎已过了好几,咱们何时回京?” 这围场,她是一也不想待了。 她怕瞧见那牧戈,会忍不住一个错手将人掐死。 到时他们与蒙古之间的战争,可真真是一触即发了。 “后便出发。” 霍裘了小姑娘后颈上的一小团软,如是说。 唐灼灼颔首,被男人这样子搂在怀里,屋里又熏着安神的香,她倒是昏昏睡起来。 可就在这时,外头出来热闹起来,夜深人静本该是坠入睡梦的好时机,如今却是一阵胜过一阵的吵闹。 霍裘深深皱眉,还未开口,李德胜就已在外头着气禀报,声音尖厉如同一道哨音划破黑暗,“陛下,娘娘,蒙古人的帐篷起火了!” 唐灼灼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她从男人怀中半支起身子,琉璃的瞳孔在烛光下闪着滢滢的水光。 她忽然扯了霍裘的袖袍,道:“皇上,是琉璃。” 昨她去瞧琉璃时,后者就多次暗中试探她身子的事,皆被她笑着糊了过去。 如今不知从哪得了消息,可这事,真真是她能做得出来的。 尼古拉斯赵二狗子。 所以叫我赵二狗子那位请站出来,咱两好好聊聊天。 第八十三章 夜里雾气重, 冷风幽幽, 唐灼灼裹了一件厚实的披风才被允着走了出来, 她与霍裘一路都沉默着没有说话,隔着老远就瞧到了那连天的火光。 橘的火光撕开了黑暗,漫天的烟雾浸入黑幕, 惊慌的人围了一层又一层,有睡意惺忪的大臣内眷, 更多的却是愤怒的蒙古贵族。 睡得正香的时候, 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还好人机警,没被这飞来横祸夺走命。 说是飞来横祸, 其实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有人蓄意纵火,且来意十分明确,就是冲着可汗的帐篷去的。 唐灼灼与霍裘到的时候, 火势已经被控制了下来,屋塔幕一身浓重的寒意,黑着脸见了霍裘与唐灼灼也只是十分淡漠地点了点头,可见其心中愤恨之意。 唐灼灼觉着好笑, 他这是觉得这事是自己叫人所为? 霍裘高大括的身躯上前一步, 将唐灼灼大半个身子遮在身后,挡住了刮过来的炙热浪与浓黑烟雾。 一声惊恐的尖叫从烟雾中穿透出来, 浓雾与亮光中出现了几人的身影,是两名蒙古守卫, 扶着一个面目全非的女人。 唐灼灼瞳孔一缩,自然看得出来那个狈得不堪入目的女人就是牧戈,此时的后者全然没了往的半点清秀可人模样,她的脸被利爪挠出了深深的痕迹,甚至可以见到里头白的骨头。 那不是人能抓出的痕迹,反而更像是一种大型的野兽,唐灼灼看了一两眼之后,还是被那几个血给吓住了,她低头默了片刻,再抬眸时正巧撞上牧戈惊恐莫名的眼眸。 众人都退避几步,深怕那血沾到自己的身子。 牧戈前几才被罚了四十,如今还没缓上气来,就又被毁了容貌,一时之间,只觉得比死了还要难过一些。 牧戈用尽全身力气,冲着屋塔幕竭力嘶吼,状若疯魔:“是琉璃郡主做的!她让大虫来抓伤了我!” 说罢,她就昏死了过去,衣裳脸的血。 这火看似烧得旺,但却没有波及其余任何人,独独牧戈被毁了脸,细细一想,不少人都是脊背发凉,特别是那些蒙古贵族,看着他们的眼神都明显带上了戒备之意。 “可汗,此事该彻查。” 人群中不乏出现这样义愤填膺的声音。 屋塔幕自从听到那句琉璃郡主,只觉得心像是被寒冬腊月的冷风吹过一般,不信也得信了。 那爪印,明显至极,旁人不知晓,他却是再清楚不过,那就是咕噜的爪痕。 虽这回的事,只有牧戈受了伤,可他却记得清清楚楚,那火,正正好是从他的帐子附近蔓延开来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竟恨他到了这样的地步? 甚至巴不得他去死? 唐灼灼望着像死人一样被拖走的牧戈,丝毫生不出半分同情来,甚至心底还觉得她这就是罪有应得。 莫说她冷血至斯,就算没有今这一遭,她也是断然不会放过这牧戈的。 她从来不是什么信男善女,不主动招惹别人便已算不错,更何况如今是这牧戈一心寻死,以为小小的四十做做样子便可糊了她去? 往后都难有孕,为此,她后甚至要把自己的夫君亲手推出去! 此仇不报,她是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的。 屋塔幕闭着眸子一言不发,直至火光全部熄灭,还是唐灼灼没了耐心,低眸仔细吹掉飘落在自己指甲上的黑灰,抿笑着道:“可汗可要细细分辨真假,切莫伤及无辜啊。” 有人实在听不下去,气得脸脖子红,大声道:“皇后娘娘此言差矣,牧戈姑娘方才说的话我们大家都听到了,怎么就成了伤及无辜?” 唐灼灼杏目里光华涌动,滢光点点,她身边的男人剑目沉沉一瞥,那人就缩了回去。 “牧戈姑娘对琉璃郡主有多大的恨意你们自个心底不清楚吗?再说了,使唤大虫伤人?说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这回倒是没有什么人再出头说话了。 方才危及自身命,难免有人冲动发声,如今仔细想想,那牧戈所说的话的确是漏百出,先前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唐灼灼一出声,倒也纷纷清醒过来。 就中原女子那样风一吹就倒的身形,也能驯服大虫这样的猛兽? 这牧戈是陷害琉璃郡主上瘾了不成?处处都要拉上她。 唐灼灼美目停留在屋塔幕的身上,意味不明地轻嘲,一字一句道:“再说了,我们琉璃郡主被害得伤了腿,现在走路都要几人扶着,怎么就能纵火伤人了?” 屋塔幕面已然铁青,别人不明白,他却是知道,牧戈就有这样的本事能驱动咕噜,唐灼灼这番话本就是在嘲讽他。 就在两人眼神汇的时候,李德胜带着一队卫军走了过来,敛眉低声禀报:“皇上,卫军已抓获到纵火之人。” 霍裘一身黑衣,与无处不在的黑暗融为一体,此刻嘴角绽放出玩味的笑,挥手道:“带上来。” 被带上来的却是一个女子,一个已然呆愣住的女子,唐灼灼对她尚有些印象,是在牧戈身边伺候的贴身丫鬟。 果然,此人一出现,屋塔幕的脸就更黑了几分。 “可汗可汗,救救奴婢,奴婢知错了,奴婢只是听姑娘的命令行事啊!” 这句话,像是成了死骆驼的最后一稻草,屋塔幕手掌握成了拳,声音像是从牙里挤出来的一样,“什么命令?”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