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瀚一个侧身躲过,面上的表情再淡漠不过,他轻瞥了一眼地上被几个小丫鬟围着生死不明的牧戈,薄轻启:“可汗还是先关心一下您那青梅竹马吧,我纪瀚的人,还轮不到你费心。” 言辞犀利不留情面,可见也是愤怒至极。 他们都是浸朝堂的人,牧戈那样的动作手段哪里瞒得过他们? 现在是皇后身子要紧,接下来这蒙古可汗和他那红颜要面对的,将是帝王的怒火! 屋塔幕朝着牧戈看了一眼,哑着声音唤了朱琉一声,就见他这些天来一直心心念念着的小姑娘脸泪痕,她转过头来,死死地咬着下,喉咙口像是堵了一小团的棉絮。 她发不出声音,可他却清楚地看见了她的口型。 她说:你好自为之。 若是唐灼灼真出了什么事,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他。 青天白的光还在头顶照着,屋塔幕却觉着自个被困在了漆黑的屋里,没有一丝光亮,身体里淌的血都凉透了。 他知道朱琉的子。 也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才如此清晰地觉到了她的离开,那是他怎么伸手也挽留不了的决然。 他们之间,完了。 第七十八章 皇后的帐篷里, 空气中尚还弥漫着一股子唐灼灼早间才叫人去采了来的野花香气, 素淡的香味中又夹杂着一股子极淡的血腥味。 里头乌地跪了一地的人, 太医战战兢兢地把脉,一丝一毫也不敢大意,初冬的天, 后背都了一大片。 霍裘前濡一片,那是她嘴角溢出的血, 方才在外头吹了些风, 他只觉得越吹脑子里越痛, 可瞧着她躺在榻上了无生气的模样,他膛里涌动的暴戾搅动着心疼, 险些叫他失了理智。 这是第二回 了。 从那样高的马上摔下来,又被人在了小腹上,唐灼灼那么小的一团,他往里抱在怀中都千小心万小心的, 她怎么受得住那样的疼? 霍裘了眉心,明黄的袖袍拂过眼角,片刻后一脚将身边的椅子踢翻,那再名贵不过的梨花木椅便分崩离析了。 帐子里的人都抖了抖身子。 那太医诊了再诊, 待松开把脉的手时, 面已带上了十二分的凝重。 不知为何,霍裘眼皮突然狠狠跳动了几下。 这太医是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的李太医, 早早的就是霍裘一派的人了,此刻他抚了抚胡须, 心里暗叹了一口气。 “皇后如何了?”霍裘负着双手,神鸷得如同地府的阎王。 李太医隐晦地望了眼屋里跪着的人,也知人多眼杂这个词,于是斟酌一番,道:“皇上,可否屏退左右?” 霍裘一听这话,原就高高悬起的心蓦的一沉,他声音嘶哑得不像话,冲着下头的人挥手:“都下去吧。” 于是这小小的帐篷里,除了里头正昏着的那位,就只剩下李太医和霍裘,一个站着面沉如水,一个跪着谨小慎微。 “皇上,娘娘从马上摔下,外表的擦伤倒不碍事,擦着药膏过不了多久便会好,也不至于留疤。” 霍裘面这才缓和一些,只是还未等他稍微舒展眉心,就听李太医接着道:“臣方才细细替娘娘把过脉,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 李太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不敢去看年帝王的脸,接着道:“牧戈姑娘从马上摔落,正巧落在了娘娘的小腹处。” 说到这里,他咽了咽口水,干脆和盘托出,“娘娘身子本就偏虚,这么一来,就伤到了源,后……” “后……” 霍裘沉声喝:“吐吐做什么,说!” 李太医一咬牙,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娘娘后恐难有孕啊!” 这话一出,他不敢再抬头。说是恐难有孕,实则后能有孕的几率甚至可以忽略不计,若说这躺在里头的是别人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这位主子。 那可是后之主啊! 这样的消息一旦传扬开来,被有心的人加以利用,他甚至可以想象,不出十的功夫,崇建帝的案头上摆着的折子就全是申请废后再立。 本就因皇上独长的这位,又迟迟不肯进新人,那些家中有适龄女子的旧臣新贵早就隐有怨言,如今这理由可不就是一场及时雨? 甭管事情如何,单皇后无所出这一条,就已成了罪。 霍裘身子僵硬得不像话,分明觉得动下手指都困难,却硬生生将手中的茶盏碾成了碎末,温热的茶水下来,淌到衣裳上,叫他浑身寒凉。 “这事……可有办法医治?”他的声音一字一句嘶哑无比,每说上一个字,心头都如同在剜一般。 李太医头伏在地上一直没有起来,如今听了霍裘的问话,细细思索片刻,才遗憾着道:“这世间万物万法,皆是有迹可循,只是臣愚昧,还未有那等医术。” “皇后娘娘的身子皇上是知晓的,本就体虚体弱,如今小子才过,小腹又受了撞击,这才……” 言下之意,便是希望渺茫。 霍裘猛的阖了眸子,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问:“江涧西可有法子?” “皇上容禀,江涧西虽然人称神医,可对妇人之症一向是不通的。” 十一月的天里,高照的甚至还有些热,霍裘偏头瞧了一眼身后,轻薄的幔之下,女人的身子再纤细不过。 心突然就有些泛寒。 眼前还是她着闹到自己怀里,夸着柳潇潇长得可的情形,他还记着那时她的表情,眉眼间都是柔和的笑意,嘴角抿出一个细微的弧度,牵扯出两个娇甜的梨涡。 那是任何男人都逃不开躲不过的眼神。 霍裘不敢再想下去,他眼底泛出森寒的冷意,漠然吩咐道:“此事给朕烂在肚子里,一个字也不准出去。” 李太医自然有分寸,就在他躬身准备退下的时候,霍裘突然哑着声音道:“皇后问起也不要说。” 李太医惊讶地抬眸,却还是点了点头,“臣遵旨。” 皇上这是准备瞒住所有人啊! 原以为这位主子爷在知道皇后不能生育之后会有所冷待,可瞧着这架势,倒也不像是他想的那一回事啊。 唐家的这位,倒也真是个好福气的。 等所有人都退了下去,霍裘几步走到榻前,掀开绣着海棠花叶的幔,目光就落在了唐灼灼那张苍白苍白的脸上。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她还在笑着取闹他,暗地里无法无天。 她躺在上不动便叫他生出一种惶恐之来,霍裘坐在沿边,轻轻握了她雪白的手腕,一握上去才发现,她的手腕瘦得只剩下了骨头。 她太过瘦弱,平里又是个素来挑食的,自个对她又是多有纵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他嘴有些干裂,修长的手指抚上她失了血的瓣,视线却到了锦被以下—那是她的小腹。 “也罢,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子呢。” 片刻后,霍裘轻声道,神一点一点的柔和下来。 等出了帐子,张德胜急忙上去,禀报道:“皇上,卫军已查出来了,是那牧戈姑娘在马鞭上做了手脚,而后甩到了琉璃郡主的马上,牧戈姑娘避让的时候,又惊着了娘娘的马。” “现在琉璃郡主伤了腿,牧戈姑娘也晕了。” 霍裘没耐心听这么多,森寒之意毕显,“将人给朕关起来,押回京都受审。” 张德胜迟疑一下,问:“皇上,那可汗那里……” 到底不好代。 霍裘一想起那句子嗣艰难就觉得心像是被细密的针扎过一样,现在一听张德胜说起这个,更是森寒一笑,“朕倒想叫他给个代呢!” 就今这个事,叫他从今往后断子绝孙也不为过! 张德胜不敢再劝,带着人去了屋塔幕的帐子里。 === 不到一会的功夫,朱琉雪白的脚踝就肿得高高隆起,像是被蜂蛰了一个大包。 纪瀚瞧着再清贵隽迈不过,身子却极有力量,一口气将朱琉抱着到了她的帐子里,期间她一直低着头掉眼泪,泪珠子砸落在他的衣裳上,滚烫滚烫的。 也不知道到底在哭些什么。 纪瀚将她好生放在了榻上的时候,一向清贵的男人到底还是悄悄红了耳。 南平王夫妇还未得到消息,这狭小的帐篷里就只剩下两人。 朱琉胡擦了眼下的泪,才抿着哑哑地道:“多谢世子了。” 纪瀚只是轻轻颔首,半蹲下身子细看她肿得老高的脚踝,皱眉问:“应是扭到了,可疼得厉害?” 他的声音如同风拂面,极近温和,与屋塔幕全然不同。 朱琉有些慌地摇头,片刻后抬起眸子,问:“世子可知皇后那儿是个什么情况?” 她可是记得唐灼灼被摔得生生呕了好几口血出来,再加上这么久了也没一个报信的,她心慌意得很。 纪瀚眼见着太医久久不来,听着都在皇后那边忙活,于是起身亲自拧了帕子敷在她的伤处,垂着好看的眸子回道:“暂时没听着什么风声,只是皇上下令将那蒙古女给关了起来。” 朱琉的贴身丫鬟眼眶都红了,此刻忍不住恨恨咬牙道:“郡主不知晓呢,那可汗起先还护着那牧戈,大庭广众之下意谋害皇后,咱们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证据确凿的,哪能就这么算了?” 朱琉睫轻颤几下,嘴里全是苦涩的滋味。 “都是因为我。” 若不是因为自己,唐灼灼好好的怎么会心血来突然想参加这样的比赛? 她一向是怕这些麻烦的。 不过是想着为自己撑一回,叫所有人瞧清楚她的态度。 朱琉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一张娇软中带着丝缕英气的面庞皱成一团,纪瀚瞧得心中一动,生平第一次想去小姑娘的头发。 触定比林间如绸带的溪水还要好上一些。 他浑身都透着一股琉璃一样澄澈又干净的气息,语气却又极其柔和,“你先莫自责,此事不怪你。” 怎么会不是她的错?若不是她左右摇摆不坚定,唐灼灼又何苦用这等法子帮她? 一时无话,待南平王夫妇赶到之后,纪瀚就十分礼貌地告了辞。 这到底算是女孩子的闺房,他不好进去多待。 外头的光钻进了云层,一眼望过去绿的草原连着天边,他眯了眯眼睛,出一个极清润的笑,吩咐身边的小厮:“去给可汗传个话,晚上我请他喝酒。”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