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可以不惧任何人。 却在那个时候,遇见了十几岁的小姑娘。 霍裘目光陡然沁了风雪, 他勾了勾,声音有些紧绷,听着又是再清润不过,“你才嫁入东那会, 每每争执不休之际, 总会冷着脸问我到底看上了你哪点。” 唐灼灼突然就别过头去没有说话,她初入东时干的荒谬事比前头十几年还要多。 “灼灼, 其实朕也不知晓,到现在都不知晓。” 霍裘神有些复杂, 眉心紧蹙,是真真困惑至极。 他骨节分明的食指抚上画中那女子的脸,道:“这是朕第二次见着你。” “那时你年龄尚小,踩着冬的第一场落雪,脸蛋瞧起来只有巴掌大。” 当时他与柳韩江谈着前朝的事,透过窗子瞧着她小小的背影,破天荒皱了眉,那样危险的地方,怎么身边也没有个人跟着? 在她落水的时候,他从酒楼的房间里到沁凉刺骨的水中,不过只用了几个呼的时间,而等她闭着眸子乖顺地躺在自己怀里时,他能十分清楚地受到自己的心跳。 叫嚣着想要掠夺。 霍裘声音有些嘶哑,“朕那时将你放下就走,现在想想,不过也是因为胆怯。” 她总说自己整里沉着脸再是清冷不过,却本不知晓,那时他奔着下去救她时的步子有多急。 唐灼灼还是第一次从这男人嘴里听到胆怯这个词,她哑了声音,不知该如何说话。 霍裘眼底融入了最绚烂的光,他握住了唐灼灼有些抖的手,笑着凑上去吻了她眼角的泪花,那滋味苦中带涩,又像是淌不尽一样,叫他心疼到了骨子里。 “哭什么?娇娇,你哭什么?” 她哭什么?在这段情里,从始至终输的人都是他。 唐灼灼也不知道自己哭些什么?只不过是听着他那句开诚布公的胆怯,鼻尖一酸,眼泪水不受控制的就了下来。 霍裘捧着她哭得花了妆的小脸,受到她身子的细细颤栗,哑着声叹息:“娇娇总拐着弯与朕说,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哪来的什么新人旧人,朕从始至终都只有娇娇一个。” 这话一经说出,唐灼灼身子灵灵一僵,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外头风雨加,男人面柔和又认真,温热的指腹摩挲在她的手背上,重复道:“从来都只娇娇一人。” 心和身子都是她的,从此就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 唐灼灼眼里还氤氲着全是水雾,似是没有听懂这句话,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霍裘原没想着将这事说出来,此刻身子也有些僵硬,故作镇定地起身,道:“娇娇自行领会。” 在这人跟前,崇建帝已数不清自己低了多少次头,她冷着脸的时候尚是心上宝,更别提笑着撒娇耍子的时候了。 唐灼灼这会却比才重生时还要惊讶,简直是怎么也不敢相信的。 一代君王,坐拥后,他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那些女人一个也没碰,全是充当摆设。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这话说得好听,她却是从来都不信的。 天下男子一个样,就是再冷情冷清心寡的男子,也只是没遇着够娇够媚的女人罢了,若真遇着了,木头也能烧出烈火来。 可今说这话的人,却是霍裘! 她再清楚不过,他不会编造这等子话来骗她,更没有必要。 那她前阵子闹的各种别扭,岂不成了一种笑话? 唐灼灼唤人进来擦了脸,霍裘就坐在桌边的软凳上,一时之间无人说话,就显得气氛有些凝滞。 待人都出去了,唐灼灼慢条斯理起身,将那副笔触极细腻的画卷起来,瞥到落款的期时又是一愣。 时间是三年前的今! 三年前她的生辰之,这男人就已动了心,而她却对此一无所知。 她恶狠狠皱眉,险些又要掉下眼泪来,她前世在冷里掉的眼泪太多了,是以重生后反倒像是没有泪珠子可了一样。 “皇上今怎么这般会哄人开心?”她转身抚了抚他青黑的胡茬,觉着有些扎人,又紧接着松松垮垮地吊在他身上,两只脚丫子不安分地直晃,嘴里一直强调:“臣妾觉着真喜,从没有这样喜过。” 她带着甜香的脸蛋亲昵地蹭到霍裘的下巴上,好叫男人也能真实地受到她的那份喜。 十九岁的生辰,她过得比往年任何一个还要舒心。 唐灼灼这几过得里调油,朱琉却简直倒霉透顶。 原因无他,她如今算是与清远候世子纪瀚定了亲,这在南平王妃的耳提面令之下与纪瀚一同约着去赛马。 纪瀚身子修长,生得文弱,清秀的面上永远带了几分笑意,说话也是客气有加,朱琉瞧着第一眼就觉着这男人干净极了,就像一滩清水。 她的马术毫不含糊,在踏上马背的一瞬间就朝着纪瀚道:“世子,赛场上见真章,我可不会放水。” 纪瀚仍是笑,道:“自该这样。” 他这几年都在远游,才一回京城就叫他爹给逮住揪到秋猎围场来了,今一见这琉璃县主,倒是没有过多的反。 情这样朗的女子,娶回家定然不错。 到时一同去云游四海,看遍山河与夕,岂不快哉? 两人几乎同时出发,朱琉敛了心神跑得飞快,纪瀚跟在她身后气定神闲地追,待路程过半的时候,朱琉停了下来。 最前头横着一匹黑的骏马,马上的男人笑得森寒,如同草原上的一匹野,见两人都停了下来,才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赶来。 朱琉俏脸一寒,抿着没有说话。 纪瀚偏头看了她一眼,又望了望来者不善的蒙古可汗,也跟着翻身下马笑着将朱琉拉到自己身后。 屋塔幕被这个动作刺得眯了眯眼睛,上上下下审视这个清远候世子。 这身子看起来比女人还弱几分,也还好意思将朱琉护在身后? 两年不见,朱琉就喜上这种小白脸? 纪瀚全当看不见那侵略十足的眼神,他笑得清润十足,抱拳道:“久闻可汗大名,今终得一见,果然是龙凤之姿,名不虚传。” 相比之下,屋塔幕远做不到这般冷静,他皱着眉,直接略过了这碍眼至极的男人,对着站在纪瀚身后冷静无比的朱琉声气地道:“出来。” 朱琉气得身子都在抖。 ~ 她都说得那样清楚了,这狗男人还来掺和她的事? 他自己破事一大堆,红颜知己都顾不过来,竟还有功夫来给她堵? 朱琉到底不敢与他正面对上怕引人误会,只好了心底的一口气,对着纪瀚道:“世子,咱们去那边吧。” 她年纪大了,耽搁不起了,再不嫁人就成老姑娘了。 纪瀚看了一眼煞气更重的屋塔幕,笑着回她一句好。 屋塔幕被气得笑出了声,眯着眼睛冷声威胁:“琉璃,不若我现在就去求见中原皇帝?” 朱琉半条手臂一僵,强自镇定着扭头与纪瀚道:“世子先回去吧,可汗找我说些事。” 纪瀚步子顿了顿,也不问什么,依旧是笑着道了一声好,瞧着天气有些冷,又让小厮送来一件纯白的披风放在朱琉丫鬟的手里,嘱咐道:“天冷,等会给你家县主系上。” 这才抬脚去了另一个方向。 从始至终,没有问过半句,更没有甩脸。 朱琉面平静地回过头,去了一丛不起眼的灌木后,不多时,屋塔幕就跟来了。 她深深了一口寒气,眸子里的风雪大得吓人,“屋塔幕,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是不是就巴不得我一辈子围着你转才好?”朱琉着实气得有些狠了,青葱一样的手指都泛出浓烈的白来。 屋塔幕也窝了一肚子的气,他就不明白了,嫁给他不比嫁给那弱不风的劳什子世子好? 那个只会做表面功夫的小白脸。 朱琉兀自说着,眼泪都险些下来,“我真的不能和你耗下去了,中原女子不比草原,你若是还念着一丝我往的一丝好,就别在我身上费心思了。” 她这话一说完,对面站着的男人脸就彻底黑了下去,他玩味地勾,强自着怒火问:“方才那个,就是你现如今喜的男人?” 朱琉一时之间没有说话,这般举动落在屋塔幕眼里,分明就是默认了。 “这样瘦弱的男子,哪里就能入得了你的眼?”屋塔幕讥笑,而后目光落在她白的小脸上,反问道:“如何不在你身上费心思?现如今我草原儿郎个个都知晓我来娶中原县主,若是没法将你带回去,我该如何向他们解释?” 第七十四章 朱琉目光闪烁几下, 抿低声道:“中原的县主多得是, 你大可挑个顺眼的, 没必要揪着我开这等玩笑。”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还是说了句:“可汗与其整里盯着我,还不如管好牧戈姑娘, 不要三天两头的来找我,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我与她好呢。” 屋塔幕深深皱眉, 声音被气得有些哑:“我与你说过, 牧戈从小和我一起长大, 更有老可汗叮嘱,我这才对她多照看了一点。” “我与她之间, 不过是兄妹关系,清白得很。” 朱琉只是望着他再冷淡不过地弯了弯嘴角,才要说些什么,又觉得有些无力。 还说什么呢? 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各自有各自的良人, 她如今也是即将定亲的人了,还有什么资格说他左拥右抱好生快活? 朱琉了隐隐作痛的额心,再一次强调:“此次秋猎回京我就要定亲,可汗与其惦记不该惦记的, 还不若珍惜眼前触手可及的。” 这话到底自欺欺人, 她每说一句,心里都痛得厉害, 到了最后,再如何张嘴也说不出半个字了。 屋塔幕高大的身影尽数笼在灌木的黑影之下, 沉郁抑的气氛缓缓漫开,他倏尔抬眸,不羁地挑眉:“若我说不呢?” 朱琉才要说话,就被他近一步扼了手腕,“琉璃,是你先招惹我的。” “哪有事到如今,你全身而退的道理?” 他的力道有些没控制住,将她雪白的手腕勒得红了一圈,朱琉听着,忽然想起两年前自己腔心思扑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是如何的冷淡,对自己避之不及的。 她还兴冲冲地想去找他道别,想告诉她自己只要一及笄就与父皇母妃开诚布公。 她想嫁给他,一刻也不想多等。 可她只瞧见了大树下男子身形慵懒,牧戈姑娘笑意深深站在他身边,两人依偎在一起,她还听见他笑着说中原那个小县主生得好生有趣,竟吵着闹着要嫁给自己。 心凉莫过于此。 等她如今好容易说服了自己,用了整整两年时间调整,如今他却全然换了个口风。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