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方才被群围住时她借着风神不知鬼不觉撒出去的药粉一样,正如她嘴上认真说的那句一样,她说她护着他。 还有上回夜里烛火熄尽,她偷偷往他嘴里的那颗丹药,功效立竿见影,瘟疫过后所留下的后遗症一扫而尽,甚至内力更胜从前。 若是旁人,还不知要如何邀功,偏生只有这么个不省心的,竟愣是半字不提。 平时唐灼灼这女人没出息得很,一些小惠小利就乐得不行,真要有大功劳的时候,缩得比谁都快。 霍裘缓缓吐出一口气,抑着郁气冷声问:“如何识得?” 屋塔幕眼神也黯了下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皇上可认识南平王府的姑娘?” 南平王府就一个嫡女,又自幼与唐灼灼玩的好,品行也还算不错,比她那个脑子进了水的兄长朱泸讨人喜。 霍裘轻微颔首,就听屋塔幕沉着声音道:“这大虫,就是上回秋猎时这两姑娘执意要救下的。” “难怪它也不攻击人,原是闻着娘娘身上的味了。” 屋塔幕说罢,又伸手指了指那显然有些兴奋起来的大虫,道:“上回还是朱琉硬拉着我将这大虫绑起来才勉强包扎住了伤口……” 他突然住了嘴,提起那人的名就觉得浑身莫名的烦躁。 就在两人说话间,唐灼灼已走到了离大虫十步左右的距离,眼看着它享受地眯了眯眼睛,霍裘这时却也步步向她靠近过来。 他近上前,后头的卫军自然也跟着动,大虫受到了肃然的杀意,顿时立起身子龇牙咧嘴咆哮一声。 第六十七章 双更合一 雄浑的声音刺破耳膜, 霍裘硬生生顿了步子, 听出那大虫声音里不的警告意味, 瞳孔里聚集起深幽的黑。 他一停下步子,身后的人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唐灼灼,回来!”男人的声音里到底带上了震怒和未知的惊惧, 他从身后箭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林间的风带着些溪水的甘甜,吹得枯叶纷落, 正巧落下几片在那大虫的鼻子上, 它伸出两只黄的大爪子去挠, 倒是像极了童心未泯的孩童。 唐灼灼见状,轻轻拧着的眉头倏尔就舒展开来, 她知道霍裘的担忧,转身轻声道:“陛下别担心,咕噜就是来找臣妾玩儿,它不伤人的。” 听了这话, 一直跟在霍裘身后的李德胜身子险些有些不稳,不伤人?就方才那一声吼,他甚至都见到了它血盆大口里未消化掉的沫,还卡在牙里。 我的娘娘诶, 那可是只活生生的不认人的野兽啊!哪有有那么通灵能认得几年前的人? 霍裘深深了一口气, 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那瞧起来就不好对付的长虫,恨死了她这永远不听话的子。 想上前去护在她跟前将人拉回来, 却又忌惮这怕那野兽不管不顾直接将她咬伤,到底投鼠忌器, 崇建帝人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还只能眼巴巴坐以待毙。 小女人背影再纤细不过,长风吹起她的发丝,也吹动了她雪白脚踝上的银铃,叮叮当当的空灵又幽静,如果不是旁边有只安静如猫的猛兽,崇建帝甚至要再一次被了眼。 咕噜从石头上跳下来,动作轻盈划出一道矫健的弧度,唐灼灼眼里闪过些许紧张,见它慢慢围过来,试探地低呼:“咕噜?” 它顿时从喉间溢出几声低低的吼声,对这个称呼不是十分意。 与小时候如出一辙的动作让唐灼灼松了一口气,她微微弯了眼睛,半张侧脸柔和得不像话。 咕噜是她与朱琉一同救下的,那时候恰巧遇到屋塔幕,过了这么久,她仍记得当时朱琉红着脸磕磕绊绊上前搭话的神情。 只是比起两年前,咕噜的身形大了五六倍不止,长长的尾巴扫过唐灼灼的脚跟,她抬脚躲了一下,却被咕噜用两只爪子牢牢摁住了脚。 所有人顿时呼一窒,霍裘剑眸微眯,搭在弦上的箭一触即发。 唐灼灼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并没有觉着半分痛意,咕噜没忘记把它那尖长有力的爪子收起来。 它伸出一只前爪,碰了碰唐灼灼脚踝上的铃铛,清脆的声音久久不歇,眼看着它玩大发,唐灼灼只好伸手了它肥硕的大脑袋。 信号散一经发出,想必过不了多久,所有的人都会聚集到此处来,若是见了咕噜,到底人多眼杂她不放心。 唐灼灼将它往林深处推了几下,道:“回去吧。” 咕噜见了想见的人,心情也是好得不得了,最后用头颅蹭了蹭唐灼灼白的手,喉咙里咕噜咕噜的,最后跳上一颗巨石,朝着冲它搭箭的人吼了几声,咆哮声传出老远,等众人回过神来时,哪还有什么大虫的影子? 若不是耳朵还在隐隐作痛,许多人只怕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唐灼灼有些怅然地望着山林深处的方向,片刻后才低着头踱步走回霍裘身边。 后者的面已不是一个黑字足以形容。 一片寂静中,还是屋塔幕摸了摸鼻子开口悻悻道:“分明是我救了它,怎么见了我反倒朝我龇牙咧嘴的?” 后边的事自然无需多提,秋猎的第一天,虽然过程有些惊险,但单是带回那七八头豺的尸体,他们也是当之无愧的夺了魁。 到了午间,唐灼灼心底发怵,不敢待在霍裘身边,在李德胜进来问要不要同去马厩挑马的时候,想也没想的就已头疼为借口推拒了。 马厩里,霍裘听着柳韩江有条不紊地分析如今的时局,正巧见到李德胜回来复命,单是见着他那副支支吾吾的样子,心里就有了数。 “说罢,是头疼还是腹痛?”他身上换了一件衣袍,颜却仍是没变,不怒而笑的模样令人心头一寒。 李德胜讪讪地笑,磕磕绊绊地回:“娘娘说……说早间骑了马,这会正颠得头疼。” “……” 柳韩江说话的动作一顿,片刻后清咳一声,才想从善如接着说下去,就听霍裘冷哼了一声,不知怎么的,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冷静自持的帝王嘴里听到不与些微的委屈。 这世上果真都是一物降一物的。 草原的风光与京都迥异,光普照,白云堆成了不知名的形状,就连吹过来的风,也是带着些许绿草的清香。 朱琉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进了唐灼灼的帐篷,一坐就是一下午。 唐灼灼躺在软垫上,先前马上颠簸了一路也不觉着有什么,可一回来歇着了,真真是浑身都疼得不行。 她凝脂一样的手指垂在扶手上,五纤细的手指头勾人得很,手腕上松松垮垮地套着一个极润泽的玉镯,软被轻挪间,在这样的气氛里,就连她说出的话也是软绵绵娇滴滴的。 朱琉见惯了她这般模样,挑了她话中的重点来听,待知晓咕噜来找过她的时候,眸光微微闪烁了几下,最终也没开口问什么。 一提及咕噜,她就不住会想起那人,而那样铺天盖地而来的回忆太过汹涌,她本招架不住。 最好的法子,便是不提不见。 可她不提,唐灼灼却不能由着这两人去,她半支起身子,缓缓掀了眼皮十分漫不经心地道:“我瞧着屋塔幕也是不明白如何惹恼了你。” “你们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朱琉面寸寸冷了下来,唐灼灼见她这样,心里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指点了点她手背,道:“罢了,你若不想说自有你的道理,也合该给他一些教训尝尝。” 后才知珍惜。 朱琉被她说得泛了笑,笑容里带着些疲倦的意味,“昨夜才与我母妃争执了一番,方才又被父王叫到帐里去,虽没再提要我入之事,我瞧着那阵势,却是想借着这回的秋猎,给我相看个出类拔萃的公子哥儿的。” 唐灼灼睁大了杏眸,虽还是觉着有些惊讶,却细一寻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于是她偏头问:“那你自个儿是个什么主意?” 朱琉今穿的是一件淡青的长裙,手腕上带着大串的手钏,瞧着是不大常见的样式,却生生了几分异域风情。 她听了唐灼灼的问话,神情落寞,自个儿都忍不住想笑,长长的睫遮住了眼底所有的念想。 “我自个儿还能有什么主意?父王母妃已为我和朱泸了不少的心,如今朱泸又是那么个德行,我若还给他们麻烦,倒还真不如绞了头发去寺里当姑子的好。” 唐灼灼听了这话,没有做声。 她太理解那等滋味了,就像当年她与霍裘话都没说过几句,却要嫁入东与他为妃的时候,也是念着府中的亲人,念着从小到大的点滴上了花轿的。 只是如今,庆幸远比那时的痛苦来得更多。 唐灼灼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能安朱琉的话来,只能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既如此,咱们也不急,慢慢着来,务必挑个品行端正的。” 朱琉有些牵强地笑,并没有说话。 就怕品行再如何端正,也无法再叫她红了脸。 等朱琉走后,唐灼灼实在酸得不行,安夏站在她身边按着,听她嘶嘶的冷气声音,一面心疼一面止不住道:“早劝娘娘莫去行猎的,娘娘身子还未养好,马上又是那样的颠簸危险,可不就是要疼上一段时么?” 唐灼灼将一块片送入嘴里,甜香的味就丝丝缕缕漫到心里,含糊不清地道:“你们呀,一点儿也不心疼本,这会子被你们念叨了,等会子还得被你们陛下念叨一番。” 这怕那男人这会子还在气头上呢。 唐灼灼想起这事儿,就不免有些头疼。 许多事,她并非刻意瞒着,也确实料到了那男人能查出些端倪来,所以也就并没有上赶着去澄清。 有些事,行动上做了比嘴皮子磨几下管用得很,她又懒又怕麻烦,比如江涧西的事儿,从头到尾若是说下来,好几处她自个尚且还是瞪瞪的,那男人明至此,哪里会信? 至于早间那些药散,是他那同她说要秋猎时就开始备着的,怕的就是这种情况。 都成那样的场面了,那男人险些就要将自个送走了,她若再不将药粉撒出来,必定会止不住的厮杀搏斗一场,林间的野兽有凶,咬起人来可是毫不嘴软的。 恰巧一阵风过,她将药散撒下,既省时又省力,做起来还神不知鬼不觉的,谁能料到那男人眼睛如此尖? === 朱琉才从唐灼灼的帐篷里出来,在回自己帐篷时不经意间一驻足,就见着屋塔幕站在不远处的围场里,身边站着的,正是两年前那个娇俏可人的女子,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那姑娘朝她扭头笑。 真刺眼。 朱琉皱了手中的帕子,面上却是客气而疏离地回了一笑,再也不看那边一眼,转身进了自个帐篷。 屋塔幕黝黑的面庞上瞧不出什么波动来,牧戈伸手推了推他的胳膊,换来他不甚在意地一瞥。 “那个就是可汗要娶的中原姑娘?”牧戈笑得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屋塔幕心中有些烦躁,皱眉问:“莫不是你们女人都是如此善变吗?” 明明两年前是他换着法子婉拒那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怎么这会子他带着最大的诚意与聘礼前来,她倒答不理起来,见了他简直和见了洪水猛兽差不多。 牧戈眼眸亮了亮,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屋塔幕,电光石火间抓住了什么,问:“人家中原姑娘瞧不上你?” “我听说那姑娘是王府里的县主,又与皇后好,身份顶顶尊贵,上门求娶的人踏破了门槛。” 屋塔幕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眼神狠狠波动一下。 这丫头不会是因为喜上别人了吧? 牧戈瞧他脸,最后叹了一口气,劝道:“若实在不行,也莫强求了。” 屋塔幕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捏成了拳头,他目光深远,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转身就走。 牧戈缓缓收敛了面上的笑意,对着身边的丫鬟道:“打听一下,今夜我想见一见这琉璃县主。” 今夜月圆,不少女眷难得出门,如今见到挂在天上仿佛触手可及的圆盘,纷纷出了帐篷仰望。 淡而薄的月光勾人,像是在人身上撒下了一层薄纱,轻而不透,亮而不,柔和美好。 朱琉子清冷,特意选了个离得远些的幽静草地,拿帕子垫在身下,玉手托腮,在这样柔和的夜里,白里纷杂的念头终于得以平静下来。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