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灼灼面颊上火辣辣地疼,也不知将他的话听进去几分,只是扯了扯他宽大的袖袍道:“殿下,可否拿面铜镜过来,妾想瞧瞧妾的脸成什么样儿了。” 霍裘将她苍白的小脸扳正,一点一点瞧得仔细,声音如古筝声声低哑醇厚,直入人心。 “娇娇貌美,姿容绝,黛眉远山,水眸含情。”他说着,倏尔笑了起来,抚着她完好的右边脸颊,眼神细细描摹她面部轮廓,挑眉道:“特别是娇娇一双杏眸,藏着皎皎月光,孤甚喜。” 特别是夜里被他欺负时,那眼里的媚几乎能要了他的命! 男人甚少夸她,本就是个得点光就无限灿烂的主儿,若是再夸,还不得美死她自个儿? 唐灼灼耸了耸鼻头,将小脑袋埋在他膛里,声音委委屈屈如水一般淌进霍裘的耳里,她道:“妾定是破了相了,这会子殿下百般夸赞,后不定怎么嫌弃妾呢。” 她呼出的热气大片大片铺在他的膛上,霍裘闭了闭眼,觉到她又将眼泪胡蹭到自己袖口上,一向干净受不得一点脏的太子殿下却没有半分嫌弃,只觉得再冷硬的心都要被这小娇气包蹭化了。 若是旁人遇到这样的事儿,还指不定如何斯歇底里,可断然不会像她这样一股脑儿揪着他胡搅蛮,让他心底得不行。 自古以来,女子的容貌便是立足的本,唐灼灼深知这个道理,没了容貌,就更不能胡一通嚎惹人厌弃。 “不会。” 太子殿下一惯不会哄人,今这两句夸赞的话一说,已是词穷,他拍了拍女人的背,艰难开口:“咱们回京都上最好的药,定会恢复的。” 就算不能恢复,只要她是唐灼灼,他就永远珍怜惜,百般呵护。 可这样煽情的话,他到底说不出口,只是身子绷得越来越紧。 唐灼灼哭过一场,自觉丢人,抹了抹眼角的润,才点了点霍裘的口,道:“殿下才喝下草药,身子正虚着,怎么不好好歇着,反倒来守着妾来瞧笑话?” 霍裘失笑,他哪里是来瞧笑话的?他来时分明是一步一咬牙,想着待她醒了,无论如何闹腾哀求,也非要给这女人一个教训才好,没得无法无天连自己的安危也不顾了。 可真真见着人,他却只想将自己推出去好好反省。 “没看笑话。”霍裘拢了拢她的长发,烛光摇曳,她鼻翼一侧的疤痕弯曲如蜈蚣,将她面上的美生生冲淡了十之八九。 这女人那般美,恨不得里捧着那张脸,屋子里那些瓶瓶罐罐的口脂香膏便是最好的证据。若是见着了这样的伤口,指不定怎么个伤心法。 “叫底下人收拾收拾,后启程回京。”霍裘敛了神道,东里各种奇珍异宝多的很,他一样样地试,总归会有办法。 若整由着这小娇气包整里胡思想,他还不定会有多心疼。 唐灼灼缓缓摇头,眼神半分没变,道:“殿下不处理西江的事儿了?” 就这么放王毅那个伪君子一条生路?那霍裘与她所受得罪岂不白白挨了? 一旦让他逃了回京,有六皇子庇护,只怕为顾全大局,只好暗自忍耐,她光是想想都觉着承受不了。 王毅绝对不能放过! 霍裘知晓她心底想法,拢了拢她的中衣,将那白得耀眼的肌肤挡住,一字一句道:“娇娇且放心,涉及此事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他最不能容忍之软肋为自己而受伤,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太子殿下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唐灼灼这才掩下眼底的暗,哼哼唧唧催着男人去了隔壁的屋里。 等他一走,她脸上的笑容就倏尔消失,将伺候在外头的安夏和紫环叫了进来。 两人的眼眶都有些发红,还是紫环最先牵强笑着出声:“娘娘,可要吃些什么?殿下都吩咐人一直热了备着,是要桂花糕还是糖枣儿?” 这两样都是她吃的零嘴,只可惜太子殿下发了话,明令规定一天只能吃一两块,时常馋得她心尖。 如今她受了伤倒是大方了。 唐灼灼早先观察过了,屋里四周的铜镜全被撤走了,一面也没留下。她了一口气,指了指脸上的疤,垮了一张小脸道:“拿面铜镜进来。” 安夏与紫环对视一眼,皆是摇了摇头,看着脚尖道:“娘娘,殿下吩咐,您脸上的伤痊愈前,不得在屋内挂镜子。” 唐灼灼斜躺在软枕上,道:“谁才是你们的主子?” 紫环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安夏扯了一下,后者跟在唐灼灼身边的时间更久,也更了解自家主子的格。 只怕见不到伤口的样子,主子才要更伤心呢。 第四十九章 (二更) 安夏拿来的镜子是她往常最喜的一块儿, 是西边进贡上来的水银镜, 照人格外的清晰, 镜边儿镶着几颗硕大的宝石,熠熠生辉,还是她从霍裘那磨了许久磨来的。 细细一想, 太子殿下屋里稀珍物件儿,十之五六都进了她的箱底里。 这般宠, 当真是叫京都贵女羡慕红了眼睛。 唐灼灼靠在软垫上边, 手里拿着那面水银镜, 里头照出来的人眉目依旧,只是那条疤盘踞着将那份盛极的美破坏得淋漓尽致。 她手指头有些细微地抖, 深深了一口气,再抬眸面上隐有笑意,问安夏道:“来给本诊治的是哪位太医?” 安夏不明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地答:“回娘娘, 是李太医,就是想和您学针灸术的那个。” 唐灼灼咧嘴无声一笑,将手头的水银镜丢到一边儿,倒在绵软的榻上不做声, 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难以接受, 也没有哭闹,安夏不放心轻手轻脚掀开帘子一瞧, 人竟是睡着了。 隔壁的厢房里,霍裘净了面, 又成了那个清冷自律,再是冷漠不过的太子殿下,只不过此时此刻,他剑眉深皱,长指轻摁眉间,面疲惫。 李德胜将安夏带进来,笑着道:“主子爷,娘娘已睡下了。” 霍裘将手里把玩的佛珠丢到桌上,抬眸问:“哭了没?” 安夏摇了摇头,道:“娘娘照了镜子就躺下了,这会子已经睡着了。” 霍裘挥了挥手,让人都退了下去。 李德胜咋舌,好嘛,主子爷瞧不得那位主儿的泪珠子,那位倒是好,自个儿睡得香。 屋里熏着安神的檀香,霍裘皱眉沉思,片刻后豁然起身,直直到了悠曲阁里,二话不说长袍一,搂着那娇气包倒头就睡。 片刻后,唐灼灼自黑暗中缓缓睁眼,将手心里攥着的那两颗浑圆丹药送进嘴里,香甜的滋味漫开,她眯了眯眼睛,往男人身上蹭了蹭,受到他一瞬间极不自然的僵硬,笑得无声。 她声音十分小,带着某种得意的笑,摸上男人坚毅的面庞,最后摩挲他冰凉的瓣,将手心里一颗白的丹药送入他嘴里,兀自嘀咕,“这是最后一颗了,再没有别的了,殿下若是再不惜自个儿身子,妾也没法子了。” 男人身子火热,动也没动一下,任她所为。 直到天方亮,唐灼灼是真的睡着了,霍裘才缓缓睁开了眸子,眼底的血丝消减不少,他翻了个身想将有些麻的手臂出来,才一动,枕在上头的娇气包就不耐地皱眉,细声细气地哼。 霍裘止住了动作,将她揽得更紧一些,最后想想,实在是气不过,伸手捏了捏她翘的鼻梁,声音低沉溺宠:“就是个小骗子。” 尽知道骗他。 唐灼灼这一觉睡得有些久,起来的时候已过晌午,天边起了一些雾,光并没有出来,旁的地方还好些,可山里就显得冷了些。 她手上脸上用的药都是极好的,手上的细微划痕已接近消失,就连脸上的那道大口子,也麻麻的让她止不住想去挠。 安夏端上来一碗药汁和糖枣儿,唐灼灼闭了闭眼喝下,险些全部吐出来。 “柳夫人呢?” 紫环见唐灼灼面不错,也不见颓废伤神,也是松了一口气,笑着回,“夫人早间来瞧过娘娘,见娘娘睡着就没有打扰,说是等会子再来。” 唐灼灼轻轻颔首,这次诸多事情,也真多亏了柳韩江夫妇。 屋里的铜镜又被全部安了进来,唐灼灼坐在妆奁盒前,注意到脸上的疤痕淡下去几分,也不着急,既不动怒又不失声痛哭,一挑眼角,媚天成。 “去拿画笔来。”唐灼灼看着那条疤碍眼,这样明晃晃的疤痕摆在脸上,她心底也不痛快。 她向来自诩貌美,就是暂时破了相也得继续貌美着。 紫环不明所以,安夏却是闭了闭眼,不死心地规劝:“娘娘,咱们还是蒙条面纱遮着吧。” “蒙面纱做甚?没得叫人瞧了笑话。”唐灼灼素手轻转,沾着才磨出来的花汁,对着镜子细细描画,不过须臾之间,就已将那疤痕遮了个十之八九。 她画画的功底好,连带着在脸上作画的本事也十分高超,等她缓缓放下画笔的时候,安夏已别过眼去不敢再看。 紫环惊愕地捂了嘴,唐灼灼回眸挑了挑眉,问:“如何,你家主子这般,可比得上之前?” 何止比得上?只有之过而无不及。 她白皙的半边脸上寸长的花枝惹眼至极,绯红的颜衬得她颜盛极,回眸一笑百媚生,紫环瞧过里的无数美人,这刻却仍是楞了楞。 也终于明白了安夏的言又止,主子这样儿出去,哪里像是端庄大气的太子妃?分明就是从画中走出来勾魂摄魄的花妖,再配上那一双含情的杏眸,哪个男人能不恋上这样销魂的女子? 难怪主子一点儿也不忧心沉闷。 唐灼灼掩浅笑,瞥了一眼桌上的食盒,道:“走罢,本饿了,咱们去找殿下讨些吃的。” 安夏低头看着鞋面,心道娘娘这果然又是想去霍霍殿下了。 唐灼灼就这样一路到了正院,畅通无阻。 薄雾形成了一道屏障,蒙了眼前数十米外的场景,唐灼灼到书房门口的时候,李德胜正候在外头。 “太……太子妃娘娘安。”他只看了一眼就低了头,险些将手里捧着的文书摔到地上。 这位主子也真是任,这脸才划了口子第二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来,没有一丝遮掩,甚至面纱都没蒙一张,还有这脸上画的东西…… 难怪殿下被吃得死死的,这位当真是不按常理出牌的。 唐灼灼轻轻颔首,心情尚还算好,就不知等会那男人是个什么表情。 “殿下还在里头?”她隐约能听到里头说话的声音,听着听着却觉着里边更像是打斗声儿。 李德胜点了点头,面不太好看,凑近唐灼灼耳边道:“娘娘可要进去瞧瞧?殿下吩咐,如是娘娘来了,无需禀报,自行进去便可。” 唐灼灼思索片刻,料定里头定不是在商讨要事,不然也不能叫她随意进的。 李德胜见她意动,也就退到书房角落一侧,冲着里头低声禀报道:“殿下,娘娘来了。” 里头的声音戛然而止,不多时就传来霍裘微怒的声音:“进来。” 唐灼灼一愣,这男人火气怎么突然这样大了? 才一进去,就见到了跪在地上被五花八绑着的男人,那男人面上全是青黑胡茬,瞧起来格外犷不羁,只有那一双眼睛,是唐灼灼觉着悉又陌生的。 除此之外,就只有柳韩江是那将她从熊掌下救下的玄龙卫了,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缓缓抬眸看她,见到她这般妆容,目光陡然如箭一样冷厉,又带着如火般炙热的温度。 唐灼灼不想有这样多的人在场,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本想着来逗逗这男人的。 柳韩江早在她来时就后退了几步,目光更是一刻都没落在她脸上,明哲保身为上,殿下的醋意来得与常人不同,他可不想再被殃及池鱼。 至于那玄龙卫,本就是死士出身,再美的女人在他眼中都是一堆红粉骷髅,哪怕是以颜姝丽名京城的太子妃。 可地上跪着头大汗的那个男人,眼里却是极快地闪过一丝痴和眷恋,又带着强烈的希望,只是被卸了下巴不好做声,嘴里还在咿咿呀呀地说着些什么。 唐灼灼不动声退了几步,被霍裘一把扣住纤细的手腕,男人漫不经心把玩着她娇的掌心,问:“仔细瞧瞧,还认得他不?” 这小女人夜里那颗丹药效果极好,一觉睡醒,浑身酸乏尽数消失了不说,内息更见绵长隐约有更上一层楼之势。 既然如此,那么她面上的这道疤……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