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裘双眸如同打翻了的砚池,里头除了深浓到化不开的黑,再瞧不出别的什么情绪,危险又沉抑。 唐灼灼是被浓郁的药汁呛醒的,那种涩苦从舌尖每一寸蔓延到了心底,再到后脊背处,小臂上都起了细细的疙瘩。 她终于睁开眼睛,下意识地偏头躲过齿边的玉勺,睫轻轻颤动几下,就对上一双寒凛的眸子。 霍裘一身月白银边长袍,皱眉坐在沿上,手里还执着被她嫌弃的汤勺,冷硬的面庞上布悉的寒意。 唐灼灼瞬间清醒几分。 “殿下?” 她轻轻地唤,出口的声音有些干哑,却难掩声音里的诧异。 霍裘居高临下望着她,从喉间轻轻嗯了一声,尽是数不尽的醇厚低沉。 “喝药。”他骨节分明的长指捏着小巧的玉勺,既显得笨拙又有些违和。 唐灼灼头皮一阵发紧,冲他讨好地笑笑,“殿下,妾自己来。” 霍裘沉沉望了她一眼,将手中温热的药碗递到她手里,期间触到她柔软的指腹,身子微微一僵,眸变得有些深。 药碗里药汁浓郁,味道闻着就是一种苦,唐灼灼握上勺柄,上头还残留着霍裘手指的余温。 她心里陡然有些发颤。 前世在冷里便是时常病倒,往往一病就要晕个一天,每每醒来,屋子里正是这样一股子药味。 她只以为是安夏偷偷给她了些药回来熬给她喝,却不曾想过安夏哪来这样大的本事?人在冷,谁还会管你的死活? 更何况是里那么个吃人的地方。 唐灼灼深了一口气,手在细微地抖,被她不动声掩住,一口将苦涩的药汁喝下。 一张明的桃花面顿时纠成了一团,心底极想唤安夏拿一碟子饯过来,又碍于霍裘在一旁冷着一张脸,只好抿抿闭着眼睛咽下那股苦味。 霍裘瞧着她那偷偷龇牙的表情,眼底漫出清浅的笑意,周身如冰的气势齐齐瓦解。 她从未在他跟前展过这般生动的模样。 待喝完了药,唐灼灼眼底都已包了一汪晶莹的泪,安夏在旁边见着,头低的不能再低地端上一碟子饯。 这才好过了一些。 人果然是随着时势而变的,她在冷多大的苦都吃过了,如今再躺在这绵软的榻上,却是连一碗药都觉着苦了。 殿里伺候的人进来换了香,又开了一小扇窗子透气,屋里的药味才稍稍散了些,夜入屋,又带了些许寒意。 唐灼灼低垂着脑袋,纤柔的手指将锦被戳出一两个小坑,坐在沿边的男人存在太过强烈,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的手指修长,叠在月的锦袍上,身上的薄荷味与殿里的混在了一起,她脑子突然有些晕乎。 “殿下……可用膳了?”唐灼灼望了望外头的天道。 霍裘挑了挑眉,“孤等会回正大殿用。” 唐灼灼轻轻颔首,而后挽了挽垂下来的细发,出一角的淡雅木兰簪。 “今妾可扰到殿下了?” 霍裘轻描淡写瞥了她一眼,站起了身子,而后察觉到唐灼灼终于放松下来,顿时沉下了眸子。 唐灼灼到底为何昏睡时唤他的名,醒来后却又如此疏离防备? 她到底心里想的是什么? “未曾。”他觉着心里头那股郁气纠结成一团,恨不能直接揪着榻上的人好好问问,但他向来冷静自持,抚了抚手指头上的玉扳指,眸子里尽是肆的暴风雪。 “妾生来身子就有些虚,殿下不必担忧。”她抬起头,目光澄澈真诚。 她自然知道霍裘对她的关心,梦里都是前世他孑然一身站在御书房中抚着她画像的模样。 真叫人看着不好受极了。 “既然知晓自己身子不好,太医配的药为何不按时熬了喝?”他声音寒凉如同冬里的冰窖,剑目一皱,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怒火。 今他捉了那太医一顿盘问,得知她该好生用药养着的,可今一把脉,情况丝毫没有好转,再一问她身边伺候的女,才知道那些药她一口没喝,全倒在院里的的那几棵树下了。 他险些怒极而笑。 唐灼灼默默咽下才要到边的话,嘴角的笑还未漾开,下颚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抬了起来,直面上男人强硬的黑眸。 “你今烧得糊的时候,嘴里喊着孤的名。” 唐灼灼瞳孔一缩,她自重生那起,夜夜做梦就是冷凄清的夜里,霍裘站在墙之上瞧她。 她嗫嚅着还未想好措辞,霍裘就已近了一步,深邃的目光自她致的脸上游移,不是没有带上一丝痴恋的。 “唐灼灼,孤深知你的秉,这些子的曲意讨好,所求为何?” 他的语气淡漠凛然,像是一把锋芒毕的剑,生生撕开表面上的伪装,叫人无处可躲。 唐灼灼说话有些艰难,白的手心紧紧握了握:“妾……” 话还未说完,霍裘就松了她的下颚,沉沉发笑,面上鸷十足:“你以往什么时候在孤面前称过妾?” 唐灼灼哑然,她原本就不喜霍裘,嫁入东又属被无奈,不连名带名唤他就是好的了,哪里还会一口一个妾的自称? 这样一想,是不是自己这个举动和以往不同叫他起了疑心? 见她不说话,霍裘气得膛上下起伏几下,失望和愤怒夹杂着,搅得他险些失了理智。 就是这么一个人,他捧在心口上,又恨不得将她进身体里,偏偏她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那般置身事外,像是这样的用情全是他一个人的事。 可,也的确是他一个人的事。 “娇娇。”霍裘气极,掐了她纤细的身,叫她与自己的身体贴合的严丝合,他心头终于有些安,略沙哑地喟叹出声。 唐灼灼身子僵得不像话,杏眸瞪得圆溜溜的,鼻尖缭绕的都是他身上素淡的清香,没了凛冽,余下的只有弯弯绕绕的柔情。 “能不能让孤省心点?”他哑哑的声音似是低嘲,又像是情人间的低喃,全没了朝堂之上矜贵清冷的模样。 唐灼灼心头一暖,鬼使神差别过头,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除了不喝药,我惯来是个省心的。”她了鼻尖极低地嘟囔,整张小脸皱成一团。 第十三章 寿辰 令唐灼灼没有想到的是,霍裘虽嘴上未说什么,但隔三差五过来宜秋用膳,必得眼瞧着她将药汁喝到嘴里。 只是,从未留宿她这里。 唐灼灼心下微松一口气,倒是安夏,眼见着急得不行。 才一早,唐灼灼合了衣物起身,走到小小的四叶窗子口,外头天还未彻底亮起来,混着殿里残留的熏香,吹在人脸上凉嗖嗖的,她不由紧了紧身上衣物。 安夏刚巧进来将快燃完的烛火撤下,见她醒了,忙走到她身边问:“娘娘起这样早做什么可要再睡一会子” 唐灼灼漫不经心地摇头,目光掠过小庭院里的几株小树,问:“那两株种的是什么怎么我之前未见过” 安夏顺着她的目光一望,脸上出笑意:“娘娘前不久不是和殿下提起江南地区的茶吗” “殿下上前就命人栽下了。” 她脸上的雀跃之意太过明显,唐灼灼被她瞧得面上略微发烫,微微嗔道:“净知道瞎讲。” 正在说话间,只见得外头人影绰绰,一人着明黄蟒袍,上头绣着的蟒纹活灵活现,隔着不远的距离都能受到那股威。 天边隐隐挂着一轮清月,素淡的月辉撒在他身上,在庭院的地面上投下一个黑影,唐灼灼险些看得痴了。 还是安夏拉着她去换了一身衣物。 霍裘才进内殿,就见到唐灼灼站在妆奁盒前,盒子里各样的珠宝首饰熠熠发光,她听到脚步声,回头朝他望了一眼,旋即又转过头去挑挑拣拣。 嘴里倒也乖觉,一句殿下金安叫得沁甜。 霍裘眼里带了浅浅的笑意,几步走到她身后,望着她纤白的小手将一镶金的翠玉簪丢到桌子一旁,眉心一皱。 “不喜这些?”他凑得近了,唐灼灼能闻到那股极悉清冽的香,就连他的呼都洒在自己身上,手上的动作不由一顿。 “全是过时的老物件,不合心意。”她又拿起一只苏簪在手里把玩,略英气的眉皱得与霍裘如出一辙。 听到她话里的嫌弃,霍裘失笑,再一看她手上的苏簪,明明是年下最时兴的,用的也是上好的料。 他对她一向舍得。 这小东西,净知道挑剔。 “张德胜!” “把孤库里的珠宝拿出来给太子妃挑挑。” 张德胜动作微有一僵,旋即笑着对唐灼灼道:“殿下库里的都是时年上贡的物件,娘娘必定喜。” 唐灼灼一双桃花目里光华潋滟不止,胭脂的广袖触到了霍裘的手心,人倒是笑得畅:“难得殿下肯割。” 霍裘闻言略一挑眉。 “孤何时对你藏了私?”他高大的身躯将唐灼灼罩在影里,侧面一看,就像是两人拥在一起了般。 唐灼灼略骄横地道:“还不知先前殿下赏给几个良娣侍妾多少好东西,反正妾这一份也未收到。” 话说得再理直气壮不过,霍裘沉沉望了她一眼,手心一,没忍住刮了她翘的琼鼻。 两人身子都是一僵,霍裘不动声放下手,轻轻咳了一声:“你倒是越发没良心了。” 赏给下边人的不过是一些寻常的珠宝,倒是叫人送来她这里的,没一件是寻常物件,哪一件拿出去不是价值连城? 旁人都要涕零的事,到了她这里,偏偏就越发理直气壮起来,倒还没忘了反打一杷。 唐灼灼默了一会,再抬起头来时面上又带了笑意:“殿下用早膳了吗?” 霍裘一身寒凛,偏偏眉目温和如玉,瞧她的眼神不自觉带了一份叫人无处躲避的灼热。 那之后,虽然她并未对他突生情意,但却换了一种方式对他开诚布公。 他一想到那面带酡红的唐灼灼拽住他的带,眼神既羞又涩,脆生生地唤他的名。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哪怕她还未曾对他生出些许情意,但这已是他不敢想的意外之喜。 霍裘挽了她鬓边一缕碎发,想起接下来要说的事,神慢慢严肃起来,动作却是极致温柔。 “未曾。”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