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台前脚刚将一封染血的奏章送上顺天帝的御案。福康后脚又将宋太尉一案的所有证据呈上。 当时,整个大殿的空气都是凝滞的。 顺天帝看向跪着的御史和福康,寒声问,“这些都证据确凿嘛?” “回皇上的话,臣已经让人去定远县鸳鸯岭查过了,一切确如定远知县章文炳在奏折中所述。求皇上为万民做主,也替章大人伸冤……” “臣所言,亦句句属实。”福康低着头,说道。 他知道,只要他说了,顺天帝就一定会毫无道理的站在他这一边。 果然,下一刻,御案之后的帝王黑了脸,当即吩咐贴身的高内监去九皇子府请九皇子。 半个时辰后,楚贻廷进殿,御史和福康已经退下去,整个御书房里只有顺天帝一人。 “儿臣参见父皇!”楚贻廷拱手行礼,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觉得很不安。 “平安、宁远、青庐三县的事,你当真完全不知情吗?”在治罪之前,顺天帝给了楚贻廷最后一次机会。 到底是他真心疼过的皇子,他想,要是他对他还有几分坦诚,那他也不介意再给他几分宽容几分疼。 可没想到,这孽子想都不想就为自己辩解起来,目光灼灼,言之凿凿道,“回禀父皇,那些事情儿臣是真的被蒙在鼓里!否则以儿臣多年来所受父皇之谆谆教导,又怎么会不顾百姓,置他们于水火之中!” “那鸳鸯岭白凤之事,你作何解释?”顺天帝眸光彻底变冷,一字一顿的问。 “白、白凤……”听到这个名字,楚贻廷有些慌了,喃喃道,“儿臣似乎并不认识此人。” “是吗?”顺天帝怒极反笑,看着他,扬起一抹骨悚然的笑,继而道,“廷儿,你是不是笃定,你是朕罪宠的皇子,所以你说什么,朕都会信你,你做什么,朕都会替你开,原谅你。” “父皇……”楚贻廷只觉如芒在背,他能觉到,顺天帝对他的情在一点一点的逝。他就快要抓不住他父皇的心。 顺天帝将所有的实情搬上桌面,语气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他看着九皇子,如同在看蝼蚁一样,一字一句道,“一直以来,你明里暗里打太子,朕不是不知道,可朕顾念着和你的父子情分,从未对你说过一句重话,甚至还为你动了废太子的心思,可朕怎么也没想到,你竟如此愚蠢。”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你打太子,朕能忍,你胆略不足朕能忍,可朕绝不能忍你拿天下百姓的命作儿戏,如此下去,云朝的江山迟早败在你手里,朕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愧对列祖列宗。” “父皇,儿臣知错了!”楚贻廷听顺天帝说了这么多,哪里听不出他父皇这是要放弃他了。当即心中一慌,哭了起来,伤心道,“父皇,儿臣真的知错了,求父皇再给儿臣一次机会,儿臣后什么都听父皇的,儿臣保证,儿臣发誓!” “已经迟了,廷儿。”顺天帝摇头,看着他冷漠道,“你不是做皇帝的料,死心吧,鸳鸯岭和宋太尉的事,朕会替你大事化小,就当朕最后一次顾念和你的父子情分,你回去吧,后若无传召,不要再进来。” “父皇!”楚贻廷不肯死心,慌的膝行前去,要抱顺天帝的腿。 顺天帝摇头看了他一眼,从御案另一边离开,头也不回…… 楚贻廷一下子跌坐在地,他泣涕加,双目空的坐了很久,都没想明白他怎么会沦落到这份上。 他的父皇,不是向来最宠他吗?为什么这一次竟然心狠到这种程度…… 是楚贻华! 一定是他! 还有姜武,当初鸳鸯岭,就是他和白凤一起失踪的! 楚贻廷眼中爆出浓浓的怨恨,他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来,如行尸走一般的整理好形容,往外走去。 一个时辰后,九皇子府。 楚贻廷看着跪在地上的死士,一字一句,如毒蛇一般怨毒的吩咐,“本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今夜,我要姜武的项上人头!” 051 小湖身死,婉婉大怒 九皇子府,书房。 死士离去后,书房暗处又走出来一个身穿黑斗篷的男人,此人正是消失已久的宋太尉。 “殿下。”他走上前,拱手唤了一声,声线低沉道,“您现在打算怎么做?” “先将被父皇训斥这口恶气出了,刺杀姜武,断了楚贻华的臂膀。”楚贻廷攥起拳头,狠道。 宋太尉觉得不妥,皱眉道,“姜武不过一个马前卒,动他怕是会打草惊蛇。” “你放心,本派出的都是皇子府的死士,不成功便成仁,不会落下任何把柄的。”楚贻廷抬了抬下巴,表情倨傲。 宋太尉还有求于他,也不想触他的霉头,便没再置喙,只道,“殿下有没有想过,直接对付东?” 毕竟顺天帝只有两个皇子,一个废了,那就只能另一个登位。 “对付楚贻华,你有何高见?” “美人计。”宋太尉言简意赅的说道。 “美人计?”楚贻廷皱眉,“楚贻华那厮向来洁身自好,怕是不会轻易动心。” “那就要看送什么人过去了。”宋太尉脸上浮出一抹老巨猾的笑,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画轴,呈上桌前,“殿下,这女子名唤瑶琴,是碧云坊的红牌姑娘,若是能将她送去太子身边,想必您一定会得偿所愿。” “你的意思是,让她魅惑楚贻华,趁楚贻华不备,动手刺杀?”楚贻廷皱起眉,并不认为这计策高明。 可没想到,宋太尉却摇起头,声线更加低沉道,“并非殿下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楚贻廷有些不耐烦。 宋太尉这才启,缓缓解释,“这位瑶琴姑娘,患了杨梅疮,她一旦蒙受太子宠幸,就会传染给太子。” “什么,杨梅疮?”楚贻廷后脊一阵发凉,浑身起了皮疙瘩,“那楚贻华还会要她?” “殿下放心,瑶琴姑娘的病还在初期,只有小小几个红疹。” “就算这样,你怎么能确定,楚贻华就一定会看上她?” “殿下不曾注意过这女子的脸吗?” 楚贻廷闻言,低头瞧了眼桌上画卷,道,“只是长的英气了几分,并无其他过人之处。” 宋太尉笑了笑,“看来殿下是没有见过濮王府苏世子的新娘子了。” “那又如何?” “这位瑶琴姑娘和礼部尚书家的嫡长女长的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眉眼,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宋太尉轻声解释,“而太子,据说对杨大小姐、也就是苏世子妃异常倾心。” “可东妃不是杨二小姐吗?”这些事,楚贻廷还真不知道。 宋太尉也无意与他细细解释,只将杨丝毓化名司玉,藏身东五年的事提了一下,后又保证,“只要殿下照我说的去做,太子今年之内,必定搬出东。” “好!本就信你一次!”楚贻廷绝望的心又复苏起来,他笑望向宋太尉,“你放心,待本当上太子,继承大统后,一定封宋妤儿做贵妃,封你那幼子做异姓王,世世代代,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谢殿下。”宋太尉躬身谢恩。 不错,他假死,嫁祸姜武,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在太尉府之外所生的幼子。 那孩子聪明又活泼,是他将近五十岁才得来的。 打从知道有那个孩子,他就开始为他筹谋一切。他要给他这世上最好的一切,给他源源不尽用之不竭的荣华富贵。 为了他,女儿可以不要,女婿可以不要,就连亲娘,也不再那么重要了。 跟他生命的延续想比,一切都是浮云,一切都是外人。 达到自己的目的后,他退了下去。 楚贻廷则着人去替那瑶琴姑娘安排新的身份。 当晚,定国侯府青梨院,一入夜就了起来。昭蓉高烧不退,请府医来看过后,说是天花。 宋妤儿听到这消息,险些晕了过去。姜武站在她身边,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揽着她消瘦的肩膀道,“妤儿别怕,一切有我。” 宋妤儿闻言,凉凉的看了他一眼,片刻后,忍着心痛,强打起神,问府医,“那现在该怎么办?” “回夫人的话,眼下最当紧的是要将青梨院所有人隔离起来,确定没有染病,才能放出去。天花一个人一辈子只会出一次,小时候出过,以后都不会再被传染,夫人可以问问青梨院中有谁出过天花,让其照顾大小姐便是。” “另外,大小姐穿过的所有衣裳都要烧掉,屋子里也要每以白醋熏蒸。” “碧痕,照府医的吩咐去做。”府医话刚落,姜武就出声吩咐碧痕,她是出过痘的。 碧痕领命而去,姜武又问宋妤儿,“你小时候可出过痘?” 宋妤儿抿紧了,含泪摇头。姜武了然,正要让婵娟陪她回洛神阁,宋妤儿却先一步开口道,“我不走,昭蓉是我的女儿,她不好起来,我这个做娘亲的怎么能走。”她语气坚决,姜武听的脸一片暗沉。还要再劝,却见宋老夫人身边的夏至跟着碧痕进来了。 碧痕见宋妤儿看向夏至,开口解释,“夏至姐姐和芳姐姐都是出过痘的,老夫人担心蓉小姐身边人手不够,特意拨了夏至姐姐过来照顾。” “替我谢过祖母。”宋妤儿的说了一句,姜武将她揽的更紧。 “娘亲、娘亲……”榻上,昭蓉红着脸,小声呢喃。 宋妤儿听见,挣姜武几乎飞一般的冲了过去,用自己冰凉的手摸着她通红的小脸,泪光点点道,“蓉蓉,娘亲在这里,你别怕,娘亲会一直陪着你的,蓉蓉……” 姜武看着这母子情深的一幕,只觉心情复杂。以前在军中时,他梦中憧憬过很多次这样母女慈的场景,可没想到,真正实现的一天,他的内心会如此酸楚。 姜武走过去,粝的大掌落在昭蓉额头上,嗓音沙哑道,“蓉蓉,爹爹也会陪着你,我们一家三口,共同进退。” 昭蓉还是睡不安稳,她小小的身体本承受不了那么多的热度,宋妤儿便让碧痕和夏至不间断的打水换帕子。 如此,忙碌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将昭蓉哄的睡着。 府医已经去煎药,碧痕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冲姜武蹲了个万福,道,“侯爷,夜深了,你先陪夫人去西厢睡会儿吧,这里有奴婢盯着。” 姜武闻言,扭头看了眼宋妤儿眼底的疲,劝道,“你身子弱,还是歇一会儿再来照顾蓉蓉,否则她还没好,你先把自己累倒了可怎么办。” 宋妤儿了眉心,也知道自己的体质,微微点头,又留恋不舍的看了昭蓉一眼,然后才往外走去。 两人刚出正房,就看见江小湖笑嘻嘻的站在开了白花的梨树下,朝二人眨眼。 “江姑娘?”宋妤儿叫了一声,顿顿,又道,“你是来找就姜武的吧,那你们慢聊。”说着,就往西厢的方向走去。 姜武难以忍受她云淡风轻的将自己扔给另一个女人,几乎下意识的,伸手扯住她的胳膊,沉声道,“不许走。” “那你让我留下来干什么,看你跟别的女人谈情说风花雪月……姜武,我很困了,我现在只想好好的睡一觉,然后起来继续照顾昭蓉……”说着,还要再挣。姜武却不肯放,他定定的看着她,问,“你当真以为我会跟别的女人谈情说风花雪月?” “不然呢,当初不是你口口声声的告诉我,你现在觉得江小姐更适合你,你也更喜她,还一门心思要将她纳进府里做偏房?”宋妤儿冷静又冷漠的与他针锋相对。 姜武面黑了个透,第一次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觉。 “姜大哥,宋姐姐说的是真的吗?” “婉婉,我那只是气话。” 江小湖的声音和姜武的解释同时传进宋妤儿耳中。 宋妤儿冷笑一声,一把打掉他的手,抬了抬下巴,冰冷道,“去和你的江姑娘表白吧,我走了,好梦,你不要跟来!”说着,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就往西厢走去。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