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边上无人,宋氏这才低了声音,轻轻问女儿道:“你和皇上现下如何了?” 王望舒下意识的抚了抚自己还未显怀的肚子,眉睫微垂,声调跟着一缓:“还好吧,我如今有身孕也不好伺候他,不过是坐着说会儿话罢了。” 宋氏有些忧心可也知道皇帝那德行,这般的相处估计更轻松些。她按下此事不提,想了想又开口道:“那容氏与萧氏,如今可安分了些?”她就怕女儿如今怀着孕又不再与皇帝同,因此吃了那两个女人的暗亏。 王望舒眸光微动,很快便伸手握住了宋氏的手,她认真的道:“她们如今都安分着呢,娘你就放心好了,我心里都明白的。” 宋氏瞧她模样便知道事情怕是不简单——她千娇万宠养出来的女儿,往里喜怒随心,如今却是喜怒不形于,也不知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然而,她也不愿戳破女儿“善意的谎言”,陪着女儿微微笑了笑便端起木案上的热茶,抿了几口道:“这是新进的狮山龙井?尝着这味儿倒是不错。” 谢晚则是从桌上的几碟小点心里头捏了个南酸枣糕吃了一块,忍不住笑起来:“这坤元里的小厨房可是换了一帮人?这味道可比上回的酸多了。” 王望舒闻言倒是有几分羞赧,不由抿着笑了笑,这才道:“其实才一月多,按理也吃不得那么多酸的。可我也不知怎地,就是忍不住想吃些酸的,上回夜里一时睡不着,还险些叫人倒醋水来喝呢。” 这话宋氏听得既是想笑又是心酸,握着女儿的手又细细的问了一回她的吃穿来,很是传授了一些经验。 谢晚则是坐在边上一边喝茶一边用着糕点,饮了半杯的热茶,腹中那点儿坠痛倒是减轻了许多,谢晚这才舒服了些,只是心里头不免起了点疑心,不由蹙了蹙眉头。 恰在此时,外头忽而传来通报声——皇帝带着容妃来了。 王望舒连忙带着宋氏以及谢晚从木案边上起来,一同出门驾,还未走到殿门口就见着皇帝挽着容妃的手大步而来,亲手扶起了王望舒以及宋氏、谢晚,笑着道:“不必多礼,朕就是来坐坐。” 容妃去过一趟冷,看上去果是清减了许多,依然不复当初的明跋扈。她如今穿了一件湖蓝的袄子与月白长裙,盈盈立在皇帝边上,好似一朵玉兰花一般的清雅温柔。她先是给王望舒行了个礼,然后才抬起头,一双凤眸缓缓地扫过谢晚以及宋氏忽而一笑,容灼灼:“听说今王夫人和晚要来,我和皇上这才想着要皇后这儿讨顿饭吃呢......”她软软的笑了一声,拉了皇帝的胳膊晃了晃,笑着道,“陛下你说对不对?” 皇帝垂眸看着容妃,见着她这少有的温柔之态,不由一笑伸手了她的头,然后又抬眸看着王望舒,语声温温:“可是叫厨房备了晚膳了?倒是不如叫王夫人还有晚一起留下,与朕还有你一起用顿晚膳吧?” 王望舒沉静的应了一声,唤了歌女官上前吩咐了一句,这才引着皇帝以及容贵妃入内坐下,笑着道:“我还以为今萧妃会来呢,上回我母亲和郡主来的时候,萧妃不就是正赶上了?” 皇帝这才想起先前那回萧妃还有萧家出的“丑”,面上略有些不好看。只是萧妃素来能说会道又是个楚楚依人的,早已把皇帝一颗心说软了,故而皇帝这时候嘴里仍旧是忍不住替萧妃说了几句道:“她这两身子不大好,正躺着呢。” 因为皇帝在场的缘故,晚膳的时候,几个人特意搬了木案上来。 皇帝与皇后坐在上首,一左一右,面前各自摆了一张长几,上头是人们依次端来的膳食。容贵妃按理该坐在下手,可她偏依偎在皇帝边上,一副伺候皇帝用膳的模样。 谢晚与宋氏则是在下首的案几边上坐下,等上头的皇帝动了筷这才开吃。 因着多了个皇帝和容妃,坤元里的这一顿晚膳显然吃得叫人很不舒坦——尤其是上头容妃故意撒娇卖乖,吃到一半都快缩倒皇帝怀里去了,你侬我侬的,简直像是专门来皇后跟前表恩的。 宋氏在旁瞧着也是眼疼加堵心,暗道自家女儿命苦,只好眼不见心不烦,自顾自低头吃东西了;谢晚则是蹙眉看了几眼,若有所思。 这要是换个心气高点的皇后,非得被这两个“人”给气心口疼。可王望舒本就不大把皇帝放在心上,自从有了身孕之后更是宽心了许多,她反倒是最平静的一个,还额外空关心了一下皇帝:“这饭菜可是不对陛下的胃口?倒是臣妾疏忽了。” 皇帝看着自己案前面前没动多少的饭菜,这才觉出几分尴尬来,伸手把容妃推开了些,勉强一笑:“味道不错.....只是之前用了些茶水和点心,一时用不了许多。”说着又端了一碗淮山鲈鱼汤喝了几口,笑着道,“这鱼汤鲜得很,皇后也尝尝?” 王望舒抬眼看了看边上的女官,那女官立刻会意的弯下给她舀了一碗鱼汤递过去。只是,王望舒方才喝了两口便捂着嘴侧开头,一副恶心吐的模样。 皇帝被吓了一条,忙道:“这是怎么了?” 那女官此时方才轻声道:“......自娘娘有孕后便近不得油腥味,今也是因为陛下来了这才让厨房做了鱼汤的。” 皇帝瞧着王望舒那苍白的面想着她腹中怀的乃是自己的孩子,心头一时软了软,颇有几分愧疚:“是朕疏忽了。” 王望舒此时似乎已经缓过来了,她面微微有些苍白,更显得一双黑眸格外明亮漆黑,她抬头看着皇帝,虚弱的笑了笑:“无事,偶尔喝几口也是好的,今的淮山鲈鱼汤确实做的不错。” 那笑容就好像一细细的穗子轻轻的在皇帝心头掠过,叫他整颗心的,不知不觉便把边上的容妃推得更开了些又温声道:“是朕叫皇后辛苦了。” 王望舒垂下头,出一段柔软白皙的脖颈,仿若不胜娇羞,柔声嗔道:“陛下......” 皇帝心头越发的,只是想着皇后素来面薄也就没再说些什么,反倒是端起那碗鱼汤慢慢的喝了起来,只是眼角余光却又忍不住看向边上的王望舒。 宋氏和谢晚看在眼里,倒是放心了些:王望舒入许久,或许不及萧妃、容妃那般得宠可到底还是摸清了些皇帝的子,应付皇帝也已足够了。 边上的容妃自然是把帝后二人这你来我往的一段看在眼里,那染了豆蔻的指甲紧紧的扣在掌心,几乎要刺破皮。 认真算起来,容妃在冷前后只待了一个月左右,可就这么一段时间却着实是叫她受够了罪——她气盛已久,里头嫉恨她的人自然也数不胜数,故而多是落井下石之人。可她到底还是熬过来了,借了萧妃递来的消息,故意装病引了皇帝过来,假装是病重昏,一面念着皇帝的名字一面默默落泪,好容易才把皇帝的一颗心哭软了,好容易才又重新出了冷。可她心里很明白:此一时彼一时,到底是不如从前了——往里她仗着多年独宠养,还能与皇帝撒娇发脾气;可如今她靠的不过是皇帝的一丝旧情,自然只能对皇帝更加的百依百顺,夜夜忧心着自己是否会失宠。她知道,现在的她不该和王望舒这个正皇后争锋相对,可她心里却已然恨极了王望舒。 是王望舒夺走了她朝思暮想的皇后之位;是王望舒揭穿了假孕之事害她沦落至此;是王望舒怀上了她想了半辈子都得不到的皇嗣...... 怎能不恨呢? 容妃恨得咬牙,可面上却仍旧笑靥如花,她靠在皇帝边上,端着酒一杯杯的喝下去——她很清楚,自己如今什么也做不了,至多不过是借着皇帝气一气王望舒罢了。 过了一会儿,天渐晚,宋氏与谢晚自然也该离开了。夜里风凉,谢晚又是一贯的体弱,便叫拿了一条披风来披着御寒。 王望舒难得见一回家人,自是十分的不舍,于是便亲自送了她们出门,容妃也跟着去了。因谢晚走在皇后左边,便拉着皇后的手,在她耳边轻声几句话,一副亲密的模样。一直走到玉阶边上,她才扫了眼站在皇后右后边的容妃,看了看容妃手里那个镯子,忽而开口道:“容妃娘娘手里这镯子倒是有些眼呢。”语声轻轻却显得意味深长。 容妃面上神微微一变,笑容一淡,好一会儿才掩饰一般的点头应道:“是镇国长公主留下的东西。” 谢晚闻言眨了眨眼睛,忽而掩一笑,嘴里道:“怪不得呢.....难不成这就是当初太/祖宗送给孝慈高皇后的那个镯子?听说太宗朝起了子,民抢了内库,这镯子也了出去。后来是被....齐天乐送来给镇国长公主的。怎地在娘娘手上呢?难不成,这镯子是长公主赏给娘娘你的?” 容妃当真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下去,咬了咬,细声道:“不过是个镯子,郡主何必这般在意呢。”说罢,又笑道,“若是郡主喜......” “娘娘难不成想说——若是我喜,就送给我?”谢晚笑了一声,探身到了容妃边上细细的打量了一下那个镯子,嘴里却是一笑,挑了挑那勾画的极其纤长的黛眉,“哎呀,这东西可是孝慈高皇后的,我可不敢用呢。” 容妃险些咬碎一嘴银牙,她心里那口气堵得厉害,面上一青一白,最后却也伸手摘了镯子下来,咬牙道:“这镯子,是该皇后娘娘带着才好......” 容妃气得不行伸手就摘了镯子要递给皇后,也不知是否是一时气急失了重心,她忽的一踉跄,整个人朝着皇后半摔了过去。 谢晚下意识的叫了一声“小心”,然后动作迅速的伸手拦了一拦,用另一只手把皇后往里护了护,可她自己一只脚还站在下头的台阶上,被容妃那下摔的力道一推,整个人也有些站不稳,脚下一滑,便半仰着从玉阶上滚了下来,一连滚下了三个台阶。 容妃自然也没得好,她摔了个底朝天,虽是疼得很,可她心头一跳却也是惊慌得很,顾不得自己那灰头土脸的模样甚至来不及嚷疼,边急慌慌的连声解释道:“适才是有石头绊了我一跤。” 王望舒没理会容妃,只是一叠声的叫人道:“快去扶郡主起来,顺便把偏殿休息的陈太医叫来。”这位陈太医与王家素来亲密,故而十分得王望舒的信赖,此回因着王望舒有孕,他也就成里在不远处的偏殿里候着,以防万一。 边上的人都是极机灵的,动作迅速的跑上去扶着谢晚,有个人顺手解开了谢晚身上那沾了一地灰尘的披风,不由掩着叫了一声。 只见谢晚的衣衫下摆已然渗出了血来——这几天气尚有几分凉意,谢晚又是入来,穿的自然是厚衣服,这要多少的血,才能渗出血啊? 宋氏站在边上看着那一抹血,一时间面都显得苍白起来。想起长子与谢晚成婚多年都未有子嗣,她心里头既是心痛又是忧心,不由自主的抬眸看着王望舒,嘴里催促了一句:“......陈太医人呢,来了没有?”CoOj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