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头看了看那在较场里驰骋的马奴,不由抬手了发酸的眉心。 她生来眉心的中间便有一道红如闪电一般的胎记。 她是周天子的第十七个女儿,她的母亲只是一个小小的女,一次临|幸,身怀有孕。 听闻她降世时,天子正在批简,她啼哭的声音特别响亮,竟从后传到了前朝。 天子询问:“是谁家孩童哭泣?” 侍人答:“恭喜大王,是焦嫔为大王产下了第十七位王姬。” 天子的女儿有很多,再多一个真不算多。承袭到他这代,也不再尊从祖先的后只许有十二个女人的规定,天子甚至连焦嫔是谁,一时半会儿都没有想起来。 却因着她眉心的特殊胎记,掀起了轩然大波。 太仆大人在太庙连卜三卦,占卜后,天子昭告天下,王姬桐雪降世,实乃祥瑞之兆。 她便是因此而备受宠,连带着她那位女出身的母亲,如今也位列三夫人之中。 父王的另两位夫人年老衰,她的母亲尚算年轻,可出身低微。 父王的后位悬空了三年,各地的诸侯献上了很多美女,这位楚姬是后位的热门人选。 可姬桐雪并不喜她,深以为若是她入主后,她的母亲和她都将没有什么好子过。 也不止她,还有她尚没有出嫁的五位姐姐,和一干子兄弟。 这位楚姬心狭窄,怎可能容得下她们呢! 姬桐雪的眼睛一直在追随较场中的马奴,小小的年纪,心思深沉,心里翻滚着无数的念头。 司铖骑着那匹将将被驯服没几天的汗血宝马,与楚姬的黑骏马并驾齐驱,分不出先后。 姬桐雪倒还好,瞥眼一看旁边的楚姬,竟暗暗地捏紧了拳头。 她忍不住嘴角轻撇,出轻笑。 那楚姬如此的沉不住气,对她来说是件好事情。 待此间事了,她就得回去告诉母亲,这个楚姬八成入主不了后。 不过,也说不好,父王的年纪一年大过一年,越发地喜年轻貌美的女子,更何况那楚姬还有盈盈一握的纤纤楚和背后强大的国力。 司铖驱使着汗血宝马在最后一圈的时候,轻轻松松超过了楚姬的骏马。 他一鞭子挥落下去,以一马当先之风姿,到达了终点线。 楚姬的脸顿时难看至极,姬桐雪只当看不懂,拍着手故意奚落道:“楚姬姐姐,你不是说你马奴养出来的骏马可是楚国最厉害的,怎还不如我养的小东西?” 楚姬扯了下嘴角,像笑又不像笑地说:“那是宗周人杰地灵,我的马儿当然比不上王姬的!” 楚姬认了输,当场奉上了一对儿红玉雕成的龙凤镯子。 这是事前说好的彩头,尽管她心里憋屈,却也不能不认账。 这对儿龙凤镯子,乃是上好的红玉所雕,她本是准备拿来贿赂太仆夫人的,却没成想折给了小丫头。 姬桐雪翻看着那红玉镯子,随意地扔在了托盘上,指着下跪的司铖说:“赏你了!” 楚姬顿时只觉头脑发昏,差点没气死过去,却也只能忍气声。 她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想,等她一登上后位,就得想办法把这个十七王姬嫁到偏远的地方去。 没等多久,心里头憋闷的楚姬便告退了,浩浩地带走了较场中一大半的人马。 “王姬,咱们也回吧!”侍人小心翼翼地提醒,“天快要黑了。” 姬桐雪心情不错,点头道:“回!” 她从高座上站了起来,圆溜溜的眼睛落在了司铖的身上,鬼使神差地道:“我今能赢楚姬,全靠那马奴出了大力气,带他回王。” 侍人不由皱眉:“王姬,带他回王作甚?” “养马啊!”姬桐雪不以为然地说:“专程给我养马!” 这较场位于宗周城外,是她的私产。姬桐雪喜到处玩耍,往隔不了几天,就会来这里一次。 可近估计她都不会再有机会出来了,她赢了楚姬,还扫了楚姬的脸面,父王势必要发难她一下,才好保全了楚国的脸面。 她一个小小的王姬,不知道为何懂得多,尤其是帝王权术,可能这就是遗传吧! 不能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姬桐雪也不知为何她想把那个叫司铖的马奴带在身边。 王姬想要带一个马奴回,随行的侍人没谁敢阻拦。 司铖跟在王姬马车的后头,晃晃悠悠地进了王。 王里的马场比较场大了许多,马奴也不计其数。 司铖一个新来的,安安分分,每必做的事情,就是吃饭和给马儿喂草。 正如姬桐雪所料,她因着一篇《律政》没有背出来,被父王了足。 听闻楚姬因此大宴宾客,特地请了太仆夫人饮酒。 那太仆大人掌的是占卜事宜,出了名的刚正不阿,只信奉天命。 姬桐雪总觉得楚姬的脑壳有问题,她若是天选的王后,就算不去讨好太仆夫人,她也会是王后。 可她若不是的话……难不成还指望着太仆大人,替她改命? 她这番牢,就连跟亲生母亲也不曾吐过。 她憋的发慌,招来马奴,屏退了众人,倒是和他聊的起劲。 “你信天命吗?”姬桐雪偏了偏头,扶着马身同他道。 司铖的眼睛黑亮,里头透着深邃的光。“你信我就信!”没人的时候,他并不叫她王姬。 “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姬桐雪咕哝了一句,沉重地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年纪轻轻,可总觉得自己记不好,就好像忘记了很多很多事情,比如我的来处,还有我的去处!来处倒还可以解释,可你说这天下之人,哪怕是善于占卜的太仆大人,谁能知道自己以后的去处在哪里呢?” 第119章 谁骑谁不是骑(8) 姬桐雪被父王召见, 是足半月之后的事情。 那, 父王在召见她之前, 见了太仆大人。 不晓得父王跟太仆大人都说了些什么,那个胡子白花花的老头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差点连口水都出来了。 她伏在殿的门口,悄悄地抬起了头, 若是往常这个太仆大人很喜跟她聊天, 即使有事在身,也会恭恭敬敬地唤她一声“十七王姬”,可今,他一边哭一边走, 竟是连声招呼都没同她打过。 这老头儿要是个美女的话, 她当真会以为是她父王怎么着她了。 太仆老头儿才将离开殿, 就听殿中传来了父王低沉的声音。 “小十七!” “父王, 小十七在呢!就是腿跪麻了,您得等小十七一会儿, 待我缓一缓啊。” 实际,姬桐雪已经麻溜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冲着门口送太仆大人回转的刘侍人挤眉眼, 想要打听打听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刘侍人是父王身边最得力的,打小就宠着她。 他瞧见了她的表情, 扯了瞎嘴角, 动了动嘴, 没出声音。 “没事。”姬桐雪看懂了,朝他甜甜地笑了笑,提起了裙摆,跨过了高高的门槛。 天子的殿,就连门槛都高得吓人,这大约就是世人说的门第之别了。 姬桐雪款款走到殿中,又一裙摆,恭恭敬敬叩头。 “十七给父王请安。” “这不早不晚的,请的是什么时候的安?”天子高坐于殿中,他头戴着玉冠,面庞有些发黑,眸子也不如前几年清晰。 他人已中年,听闻年轻时,也是翩翩的佳公子,的他那些夫人和嫔一不见他,便要发疯。 可后里哪有什么翩翩佳公子。 有的不过是将权术和女人翻转于掌心的天子。 后的女人如草芥,有今得宠,明横死的,也有等了半辈子都不受天子待见的。 她的母亲焦夫人,属于乖巧听话事儿不多,善于看人脸,又运道不错的。 小的时候,焦夫人经常搂着她说:“妞妞啊,只要你好,母亲这辈子足矣。” 她那时就觉得奇怪,世人的这个“好”字,到底该怎么囊括呢?什么程度的好,才叫真的好? 姬桐雪惯会卖乖,一听天子的话,抬起了头,一双莹莹有光的眼睛看向了他,“父王,这可怪不得小十七!小十七正在足,父王不召见,我可不敢闯!这不早不晚的,我也不知父王召我为何啊?但身为人女,不管父王何时召见,这个安,我可是都得问。” 天子被她逗得发笑,眼角的褶子勾出了好几条。 一旁的刘侍人甩着浮尘道:“大王,我就说了吧,只要十七公主一来,保证您心情大好!” 姬桐雪揪住了话头,言语诚恳地询问:“怎么?是谁惹父王不开心了吗?” 天子长叹了一声,实在是不愿去想那些恼人的问题,只道:“起身吧!刚才不是说腿已经跪麻了!” 姬桐雪爬起来的速度,那叫一个迅速,她踮着小脚跑到了天子脚下,一股坐在地上,头一偏趴在了他的膝盖上。 “父王为国事忧虑,小十七为自己不能给父王分忧而惭愧。” “哼!说得好听,你不给你父王惹事就算你有孝心了。” 姬桐雪知道他指的是楚姬的事情,噘嘴道:“父王,打一子给个甜枣,子是我打的,甜枣是父王给的。父王,小十七还不是在为父王分忧啊!” 天子一戳她的脑门,“就你是个鬼灵!” 他一共有三十个子女,这些子女中,无论是将要继承大统的太子,还是那个最年幼的孩子,没有一个不怕他的。 唯有这个眉心有闪电的小十七,从不把天威放在眼里。 也正是她,让他有了寻常百姓家那种为人父的体验。 旁的人都以为她是因着祥瑞之兆才倍加得宠,可她即使没有眉心的那个胎记,也是他最疼的孩子。 “都说女肖父。”cOoJX.coM |